连翘只顾低了头往外走,已经踏出了养心殿。身后李晏的声音突然穿过人群传过来,“等等。”
她原本只想要快快走的,脚步还是便硬生生顿住,停在养心殿雕龙画栋的的殿门前。
李晏几步赶上前。她才缓缓抬了头去看他。他手里的袍子便轻轻地披到她身上。男子身上特有的气息便透过衣袍钻进她鼻子里,仿佛是安定人心的味道。李晏声音低沉的响在耳畔,“公主伤了背。”
伤了背?她简直快要忘记自己有伤了。李鉴那一剑,划上了她的背,衣服必定是裂了一道口子的。她方才一路走出来,想必是叫所有人见着了,她立刻裹紧了身上的衣袍。真是没脸,想立刻离开这尽是人的养心殿。
李晏对站在身后的禁卫统领道:“王朔,去请御医。叫他直接去潮汐殿。”
他为她整了整才披上去的衣袍,对她微微牵动了嘴角。眼睛里是无声的安慰。这才转身又进了养心殿。
连翘闻着袍子上若有如无的气味,感觉到男子衣袍的宽大和温暖。心里又是轻轻的动了动,低头去看身上的袍子。袖口划破的墨绿外袍,虽是破了,却处处透着皇家才有的花纹装饰。
分明是李晏的衣裳!她只觉得面上突然一阵烫,才刚知道在众人眼前失仪都未变脸色,现下却红了脸。幸而背对了众人,除却小婵,未叫旁人看了去。她立刻抬了脚便走,一刻都不敢多待。
连翘由小婵陪着回了潮汐殿,方才在潮汐殿里场面混乱,加之担心李晏胳膊上的伤,反而忽视了自己。这样走了一路,背上不时隐隐针扎般的疼,额上出了薄薄一层细汗。幸而有小婵一路扶着。她才觉得可以挺直腰背。
御医比她和小婵还要先到潮汐殿,是个弱小的中年御医,姓姜。早等在偏殿里。见了连翘忙行了躬身礼。小婵急道:“莫搞那些虚的,先看看公主。”
姜御医立刻恭谨的应了。先是把脉,问了情况,知道是剑伤,血已经不再流了,伤口应该并不太深。因为连翘是伤在后背。为着避嫌,他也不敢去看,只告诉站在一旁的小婵,要快快清理背上的伤口。再上些愈合的草药,坚持涂抹几日便无大碍。又交代她伤口万万不得碰水,以防感染了发炎。自己先去取草药送来。
刚送走姜御医,水仙急急忙忙进了殿贴到她身旁,见了小婵在一旁皱眉看着。早知道她受了伤,忙问道:“公主有无大碍?”
连翘朝她笑笑:“本宫没什么事。”
水仙低眉,“无事便好。”犹犹豫豫起来,“公主,明溪殿里的消息,穆贵妃...”抬眼仔细看一眼连翘,瞧见她脸色虽苍白,似乎并不关心,便停住不再说。连翘抬眼瞧了她一眼,见她仿佛憋着难受,就道“有话不妨说,穆贵妃怎么了?”
水仙复又低了眉眼,“刚才明溪殿里的小太监说...”她飞快看一眼连翘,才道“说是穆贵妃悬梁了...”
悬梁?连翘不禁微微皱了眉,李鉴身亡的消息传得真是快。她前脚才回了潮汐殿,后脚就传来了穆贵妃的死讯。
想来穆贵妃亦是个烈性之人,知道往后即使不被株连,在宫里亦是不会好过,不甘受辱他人,索性一死了之。
小婵听罢在一旁微微抿了嘴角,从四方的桐木小桌上拿了彩绘的茶盏盛了盏茶水。茶早就已经凉透了,连翘壮似不经意的瞟一眼桐木桌上的彩绘盏,声音是清清淡淡的,“本宫知道了,本宫有些渴了,你去换一壶热茶来。”却是对着一旁的水仙说的。
水仙立刻屈膝托手,“是,公主方才从养心殿回来,想必亦是受了惊吓。奴婢为公主泡壶菊花茶,再配些百合可好?既安神又解渴。”
连翘摆摆手,“随你。”她现下本就无心饮茶。怎样都行。
“奴婢这就去。”水仙却高兴的领了令,端了彩绘的壶盏匆匆退了下去。走时更是顺手关上侧殿的双开刻花鸟的桐木漆门。
水仙一走,连翘便轻轻坐到铺了墨绣花草的锦布圆凳上,这一动,牵动了后背的伤口,她不禁皱了皱眉。她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腿上,另一只手去捋脑后垂下的一缕燕尾,瞧了眼身旁的小婵,“说吧,方才你是去哪里了?”
“小姐别动气!”小婵立刻半蹲了身子去握她放在腿上的手,“原本小禅亦是要一直陪着小姐的。可是有人交了小婵一样东西。”
她目光机警地扫视了眼空荡的明溪殿侧殿,从腰包里拿出一枚金线缠的明红护身符。上面用黑墨草书了“福”字,字几乎占了整个护身符的一面。
符是寻常寺庙里常见的符,并无半分特别,只是符身那个相较而言过大的“福”字上却有着不同于符面底色明红色的红,落在墨黑的草书“福”字上,显出暗暗地紫来。
连翘不解,“你当着那样多的人,那样乱的情形下,从养心殿里偷偷跑出去就是为了这样一枚护身符?”她拿了小婵手里的护身符,左右瞧瞧。“我实在瞧不出这符有些什么名堂。”
小婵亦是去看那符,脸上是不可常见的惊疑神情,“小姐,你没瞧见这符上比寻常护身符多了些什么吗?”
不等连翘回答,她便拿细细的手指点点符上那不甚明显的一小片紫。“多了一些血。”
连翘不觉起了兴致,“怎么样说?”
小婵咬了咬唇角,不敢再去看连翘。“当时小婵随小姐一起去了养心殿,小婵见了二皇子挟持皇帝,一时间被吓着了。只那么一瞬,回过神了手里便多了这张符。”
“所以你便出了养心殿?”
小婵两条好看的眉毛几乎连成了一道,“因为有人低声对我说了三个字。”她停住去看连翘的面色,仿佛不忍说,又咬了咬唇角。终究还是从嘴里挤出来那三个字。
“秦.舒.环。”她一字一顿的道。
连翘惊的几乎从锦布包得圆凳上跳起来,声音万分诧异:“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