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伯诚把头埋在了胳膊里,徐子期见状咬了咬牙,说道:“也不是梁世邦,是张殷。”
段香仪咬了咬嘴唇,把信重读了一遍,说道:“亲家老爷有朋友幺女年龄八字都与二少爷契合,想要成……一段佳话,这表面看起来倒是个好事。”她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徐子期,又说道:“但这位赵丰德老爷,我与夫人查看金铺生意时也有所耳闻,并非是个人如其名,以德服人的老爷。”
“当然不是……”梁伯诚把头抬起来,缓缓说道:“我真怕这位赵丰德的小姐与嫂嫂是一样的,那不是痛苦。”
徐子期白了他一眼,把话接了下来,说道:“那都是其次。如今大少爷暗地里做新生意要分家,要是真的如了他的意,今后大房是大房二房是二房倒还好办。可要是这位赵丰德的小姐进了门,不成了大房最大的眼线?到时候伯诚倒是能进到家中生意里了,可别回头是给别人数钱的。”
香仪一听,倒也觉得有些道理,问道:“这事儿夫人不知情?”
梁伯诚说道:“娘自然是知情的。咱们与赵家也有些生意往来,知道这幺女是赵家的一个庶女,娘是有些不愿意。但赵家生意比我家好些,这又算得上是一门好姻缘了。”
香仪想了想,说道:“如此说来,夫人倒也不是马上同意了。这事情可还有转圜的余地?”这话她却是对着徐子期说的,显然一门心思扑在哀叹自己人生上的梁伯诚根本对此事一团糨糊,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徐子期心里倒是有点底,说道:“这封信是梁世邦昨夜塞给我的,他是想让我帮忙劝服伯诚接纳赵小姐。”
“信上已有说明。”香仪点了点头,又说道:“大少爷并未把原因写明呢,只说是门当户对,二少爷看起来,不吃亏。”如今梁伯诚的样子实在窘迫,段香仪禁不住笑了出来。
“你还有闲心打趣?”梁伯诚脖子上的青筋都快爆了出来,说道:“快与子期想办法!”
知道梁伯诚真急了,段香仪收敛了笑容,说道:“哪怕真的是个圈套,与赵家结盟对梁家金铺生意还是好处多谢,恐怕夫人不会拒绝。”
徐子期说道:“我想也是。”说着,他瞄了瞄梁伯诚,又说道:“对梁家的生意只有好处,坏是坏在伯诚能不能驾驭住这个赵小姐,我看他是没信心。况且对梁家金铺的生意,毕竟没真的上手管理过,心里也没底,是吧?”
梁伯诚默默地点了点头,段香仪捏着信封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徐子期忍不住那一只手晃了晃,说道:“你也想个主意?伯诚说在这家里除了夫人就是你与他最亲近,你……”
段香仪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又咬着嘴唇说道:“那是奴婢给二少爷讲生意多了些,奴婢自己是愚钝的,怎好意思班门弄斧……”
“你可别这么说!”梁伯诚此事的样子完全和之前那个摆谱的少爷不一样,一副病急乱投医的神色,说道:“我看你比子期聪慧,快想个法子救我!”
徐子期脸上有些挂不住,狠狠地咬了咬牙,香仪想笑又不敢笑,说道:“主子莫急,信上只说有此事,其他一概不知,想救命,得对症下药。”
徐子期眯了眯眼,说道:“愿听阁下高论。”
段香仪摇了摇头,说道:“高论不敢,赵家幺女乃是庶女,商人家的庶女自是更不比官宦人家来得规矩多。如果以当下的情形来看,赵家比梁家强。但如果二少爷能谋上一个什么差遣,梁家的门槛自然就提高了。想必到了那时,即使这门亲事退不得,二少爷却也可以成为主动,不管是金铺生意还是二房和睦,该是压得住的。”
徐子期咂了咂嘴,说道:“你想得有些天真。我朝商者众,如果伯诚的差遣不足以压制住赵家的生意,有或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段香仪咬了咬嘴唇,说道:“我听说差遣要用钱换的,不知夫人可否……”
“娘不会愿意的。”梁伯诚少许恢复了些平日的样子,只还是没精打采地说道:“即使愿意,也不是这当口,太明显了。”
徐子期点了点头,又说道:“但是,赵小姐是庶女,迟迟不出嫁,或许赵家也并不是想用她来做个什么筹码。”
段香仪又摇了摇头,说道:“赵小姐的事情,恐怕二位主子没有奴婢知道的清楚。她虽迟迟没有出嫁,却是因为赵老爷太过宠爱的缘故,听说人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平日里,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样子……”
说到这里,段香仪却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境况。同是十四岁的少女,赵小姐一家有女百家求,自己却卖身到梁家为奴为婢……她摇了摇头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继续说道:“……赵小姐反而比一般官宦人家的小姐更像是个淑女。只是碍于身份地位的问题,总也没有合适的罢了。”
那一瞬间的落寞却被梁伯诚与徐子期二人都捕捉到了。一时间三人之间竟是十分尴尬,梁伯诚有点后悔缠着徐子期把段香仪找来商议此事,徐子期则是被勾起了回忆,心里也是闷得慌。倒是段香仪,见二位少爷反而沉默了,觉得莫名其妙,笑着说道:“奴婢觉得,如果不是家事纷扰,赵小姐应当是个知书达理的良人,二少爷与她的确是天作之合呢。”
梁伯诚此时也有些明白了,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自己愿意不愿意,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只好叹了一口气,不说什么。徐子期点了点头,说道:“那是我想岔了,如果真是门好亲,自然是要恭喜梁兄的。”
香仪见梁伯诚还是有些悻悻的样子,十分无奈,说道:“虽是如此,金铺生意二少爷也不能不上心。昨日我与蒲桃姐姐商量过,明日就是个机会。”
听得自己终于可以真正的见识一下自家金铺生意,梁伯诚心情好了一些,说道:“有劳你安排了。”
段香仪笑了笑,起身与梁伯诚、徐子期二人行了礼,说道:“眼下时辰也不早了,奴婢去传早膳,二位少爷稍待。”说着便退了出去。
屋门又关起来,梁伯诚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刚看到信的那一刻,惊慌失措,就像窒息一般,看见谁都烦,都闷,想摔东西。只有你与她,能让我冷静下来。”
徐子期看着梁伯诚,说道:“你是最近累了,休息休息就好。”
梁伯诚摇了摇头,说道:“我当然累。我娘宠我又不能被别人看出来,还是不宠。我大哥一门心思要分家,拿我当仇人。咱们出去寻差遣,谁知道人世险恶,原来你不撒金银就是旱土,一成粮食也收不上来。我拿你当兄弟,拿她……”梁伯诚低头想了想,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与一个奴婢的关系,只好诚恳地说道:“我想拿她当奴婢,但她不是池中之物;我想拿她当红颜知己,却能看出她对你才是上了心的。我也知道你一样不可能给她什么名分,子期……”梁伯诚皱了皱眉,与徐子期四目相接,说道:“你不觉得,我们都亏欠了她么?”
“亏欠?”徐子期闻言一愣,他却从未想过这一节。回忆起来,自己对这个段香仪又是种什么态度呢?第一次,喝多了,第二次,疯魔了,第三次,鬼使神差……每次她都像惊恐的小鹿,让自己忘不了那双眼睛。
梁伯诚不知道徐子期那一二三,犹自长叹着,徐子期却逐渐回忆起了那三次的感觉,那是酒后吐真言,那是嫉妒,那是发狂……
他狠狠地摇了摇头,说道:“你想太多了,她只是个奴婢,永远,都是。”
“赎身了就不是了。”梁伯诚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徐子期,说道:“你没买过丫头么?活契死契都可赎,他日成了良人,怎还会再给人做奴婢?”
“你娘会留着她给别人赎身么?”徐子期冷笑反问道:“她知道你家生意来龙去脉,看过你家所有账本,知道你家所有的秘辛,这样的人,你娘会让人给她赎身?”
梁伯诚一愣,他以前竟然没想过这些事情。
徐子期见他的样子,知道他方才不是存心激自己,而是真的没想过,也不好再生气,自顾自地说道:“不可能的。莫说梁夫人不可能把这样的人放到外面,就是知道了这些事情的你,难道能把她拱手让人?”
梁伯诚犹自嘴硬,说道:“我曾对我娘说过与你一成金铺生意,怎就不能将她送人?再者,送你你却不高兴么?”
“你那是胡闹。”徐子期说道:“谁也不会由着你把自己家的产业拱手让人。至于怎就不能把她送人,嘿,还别说是送我,”徐子期笑了笑,又说道:“生意上,她会是你的左膀右臂;家宅里,还会是你用来牵制赵小姐的一招妙棋,你想白白的送给我?我愿意收,你可真愿意送么?”
这话竟如醍醐灌顶。
(其实十一那天就出差回来了,但是整个十一加班依旧orz。今天算是空闲了,前面故事都快忘了,囧,赶紧填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