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香仪左思右想也猜不透自己到底是否曾经得罪过徐子期,随即发现这是被秋红带上了歪路,不由觉得好笑。秋红可不管这么许多,看她脸上露了笑,自己也高兴,说道:“我不管那么许多,你说过不妨碍我,那二少爷还是我来伺候。”说着,她双手叉腰,做了个十分有气势的姿势。可她毕竟年纪小,身板哪儿比得了梁夫人,更没有她那不怒自威的气质,只是好笑罢了。看得段香仪捂着嘴唇,眼睛弯得像个月亮,饶是不出声肩膀还是一颤一颤的。
两个丫头在房里打闹说笑,忘了方才一切不快,待得身上出了薄汗还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香仪看着秋红,心里一阵安慰,她竟像是自己的至交好友了。如此说来,自己在梁家过的一直也算是衣食无忧,除却一点莫名其妙的情愫,竟也没有什么大的波折。六祖慧能有诗云‘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自己怎却忘了这等大智慧的教诲?
想到这里,她定了定心神,决定真的不再去想些有的没的,一切先就事论事吧。
午觉过后,再到梁伯诚面前伺候的就换成了秋红,梁伯诚对此倒也没多问什么,照旧漱了漱口,瘫在桌子上看起了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秋红看着他的样子,决定没什么特别,仿佛印证了香仪所说的话,一时间心情大好,研墨倒茶积极的不得了。
那边厢香仪却只是到徐子期门口回了个话。醉酒在房里伺候着,虽然不知道香仪与这徐少爷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多多少少也能看出点不对劲来。见香仪来了,远远地就招呼了一句,说徐子期还在睡,要不要叫起来。
香仪摇了摇头,跟醉酒说道:“徐少爷近日为了二少爷的事情跑前跑后,想必是累了,不用叫。若是起来了有什么吩咐,你再去唤我吧。”
醉酒看她这个样子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毕竟谁跟主子时间长谁就更有机会拿赏,眼下段香仪突然打了退堂鼓,让他心里着实有些不安,想一想徐少爷反正也在沉睡着,心里痒痒的,问道:“你告诉我吧,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见你们一天比一天奇怪,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主子们的私事咱们不好问询者,我们在一起做事,你就是我的姊妹,不得不来关心一下了。”
醉酒一番话说的是大义凌然,香仪早早想通了,也没觉得尴尬或不好意思,仍旧摇了摇头,说道:“谢醉酒哥哥关心,我这没事儿呢。前几日夫人问起后院这些事情,我却说不上来二少爷是好还是不好,少不得要去二少爷那里问问酩酊和秋红了。大抵就是那时候怠慢了徐少爷,惹他生气了吧。”
“果真如此?”醉酒还是不信,满目狐疑地看着段香仪。段香仪却对他浅浅一笑,仿佛果真如她所说的一般无二。醉酒也没法子,也就把这话揭了过去,问起了酩酊的事情。
酩酊本来已经敌不过秋红了,前几日段香仪在梁伯成面前伺候着,更是让他着急上火。醉酒本也想就此事问问香仪到底在做些什么,但方才已经听了解释,却不好再像秋红一样发脾气,于是想要迂回着说说二少爷眼前这点事儿。
香仪虽然知道秋红那点猫腻,却不好直说,只是宽慰了醉酒一些,说道:“若有人能一步登天,咱们谁也不好拦着。我看二少爷不是个记性差的,让酩酊多细心一些,哪怕不留什么痕迹,时间长了也能看出些许什么。”这番话倒是跟她之前告诉秋红的差不多,想来本分做事,本就是殊途同归,自然也没什么特别的。
醉酒叹了口气,对他那个只会暗地里生气的兄弟也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香仪跟醉酒告辞了,到前院去寻了个小丫头,让她将蒲桃姐姐唤来。
就等蒲桃那么会儿功夫,却又见到了梁世邦。所谓冤家路窄,倒真不是随便说说的。只是梁世邦如今跟之前不同,身边却不是跟着小厮,而是带着朱九。段香仪久不见朱九,心里十分高兴,竟主动上前去给梁世邦行了礼,又给朱九点了点头。
朱九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但段香仪的姿态坐在这里,她也是回了个礼。梁世邦显然是高兴着的,连连说道:“人生何处不相逢。”
朱九脸色一直未变,段香仪还是长叹了一口气。饶是茉莉没有把朱九说的话告诉给她,她也还是感受到了朱九周身冷漠的气息,心里好不难过,连梁世邦说的话竟也没听到。梁世邦自是心情大好,也不在乎,还想起了香仪与朱九曾经的那点情分,忙拉了朱九的手,跟段香仪说道:“你们姐妹许久未见,看看,我把她照顾的不是不错么?你可放心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朱九听闻,神色大骇,难道自己能得宠,竟然完全是托了段香仪的福?难道自己今后还得巴结着她不成?
其实朱九多少也是想岔了。梁世邦之所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么一句话,只是想跟美人邀功罢了。到底他本人就是花心,处处留情,要说对朱九像是完成任务一样的对待倒也不是。想想梁世邦次次应梁夫人的要求去金铺学习那等不情不愿的劲头就知道了,对她朱九,梁世邦还是越来越喜欢的。
段香仪听闻梁世邦这么说,也觉得十分奇怪,但却没想到朱九所想的那一层,只好到了个万福,说道:“大少爷待人宽厚,奴婢们都是知道的。”
梁世邦对她的态度极为满意,放开了朱九的手,反而做了一个倜傥的样子,说道:“今日虽是巧遇,却不能让你姐妹二人叙旧。我与几个朋友相约,顺便带朱九出去见见世面,眼下时辰却是不早了。我们先走,待都没事儿了,我让朱九去找你聊天。”
段香仪闻言忙摆出了恭送的礼,直到梁世邦一行走远了,才松了口气。她站直了身子一扭头,却正看到蒲桃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吓了一大跳。
“葡萄姐姐!您怎么不出声儿呢……”这话说得越来越低,声音糯糯软软,听了倒像是个撒娇。蒲桃见香仪吓了一跳,觉得有趣,知道自己是来做正事儿的,却还是忍不住想要继续吓吓眼前这小姑娘,于是故意摆了一张严肃的样子,说道:“你叫我出来,难不成是印证你与大少爷之间有什么?”
“不是不是……”香仪忙答道:“我先去叫的姐姐呢,只是没想到……算上这次都三四回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蒲桃看她有些着急,反而笑了笑,说道:“都在一个大宅子里,就是分了一进二进说破大天也就是一墙之隔,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什么可想不通的?咱们毕竟不是深宅大院里的太太小姐,可不就是这样了。”
这话说得香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道:“虽是如此,但我与秋红毕竟是因为这事儿在夫人面前被问过的,俱是无奈,不知如何化解,烦恼的很。”
“莫烦恼,你若把心思都放在了这上面,夫人交代的事情还能做好么?”蒲桃皱了皱眉,说道:“本分做事儿就是了,我也不愿意训斥你,可往后日子还长着呢,若是有人嚼舌头,尽管让他去,又不伤你一根汗毛。”
段香仪听蒲桃说的,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将六祖慧能的诗念了又念,才总算是想起自己来是做什么的。她悄悄拉了蒲桃的手,往墙根走去。蒲桃见状,自然也是知道什么事儿了,两人嘀嘀咕咕了一阵,把而今的事情都说通透了。蒲桃想要去回禀夫人,香仪却又没了事儿干,很是恋恋不舍。
回到二房处,正碰上醉酒出门倒水。见香仪回来了,说道:“徐少爷是起来了,你还是莫要失了礼数,总是让主子问,就太不称职了。”
香仪心里五味杂陈,摇了摇头,说道:“他近日可问了?”
醉酒愣了愣,想了想,回到:“那倒没有。”
“这就是了。”香仪无奈地笑了笑,随即想起醉酒也是好意,于是说道:“多谢醉酒哥哥提点,我去问问徐少爷还有什么需要的。”
这边徐子期擦了脸,正坐在书桌前看着什么。香仪推开门,见没反应,径直走了进去,倒了杯浓茶。徐子期仍没有说什么,香仪将茶递了过去,那边接了,却连眼皮都没抬过。两人之间,始终一语不发。
这一日就这么过去。第二日,香仪早早起来,正趁着主子们未起来的时候绣两朵小花,却被一片阴影罩住了。抬头一看,却是徐子期。香仪有些莫名,她以为自己与徐子期已经什么都没了,却在这么一大早又见面,且徐子期是特意来寻自己的,十分奇怪。
刚想出声,徐子期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段香仪跟自己来。香仪放下了绣花绷子,跟着徐子期走了两步,竟似是去梁伯诚的房间。那门只是虚掩着,秋红不在,酩酊也不在,梁伯诚却是也早就坐在了八仙桌前,看似是在等他们二人。
两人进了屋,徐子期便把门关上了。香仪站在一旁,觉得奇怪,徐子期让她坐下,三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气氛十分诡异。
两个主子不说话,段香仪却是心里茫然又打鼓,问道:“二少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梁伯诚脸上红透了一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徐子期翻了个白眼,径自走到梁伯诚床头,翻出了一封信,放在段香仪面前,说道:“你看看吧。”
段香仪不明白这么一封信能有什么问题,细细的摩挲着信封,见梁、徐二人还是不说话,只好打开来浏览了一遍。这一看不要紧,她自己却吓了一跳,说道:“大少爷这是要做甚么?二少爷的亲事,他怎能随意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