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一阵巨响,溃散的左右翼军看似毫无章法地退回到洛冰玉的战车两边,忽然双手一翻,人手一支黑黝黝的弓箭,对准打马上前的舒洁予就是一通乱射。
舒洁予的战马受惊,冷不防把她掀下马背,暴露在弓箭的射程范围。舒洁予再有天大的胆子,此时此刻也吓出一身的冷汗。
说时迟那时快,身边疾电似地冲过一道影子,俯身抓住她的铠甲,一把提上了马背。趁着宋军的骑兵阻挡落雨般的飞箭,拨转马头飞也似地离去。
舒洁予困在男人强健的臂弯中,即使穿着铠甲也能感觉得出他紧绷的肌肉。炙热的呼吸喷吐在她的耳边,她有些不适地偏了偏脸,双手抱紧了马脖子。在战马上颠簸了一阵子,借着自家军队的掩护,顺利地出了箭雨如蝗的包围圈。
马匹停下了脚步,身后的人吁出口长气,首先下了马,又把她扶下马。舒洁予伸出的手攥在对方温厚的手心,抬眸一看,目光有些凝滞,竟是她心里一直腹诽的文沛!
留在原地的南宋士兵看见他们出了阵,急急地围上来。文沛松开她的手,沉声命令道:“唤军医!”
舒洁予这才注意到,为了掩护她不被射到,他以后背作屏障,一支流矢射穿了他的肩胛,他在刚才却不曾哼过一声。
的确够硬气,舒洁予没有同情心地看他一眼,痛死你才好!
军医飞快地赶过来,就地替文沛剪除箭头,简单地做了包扎。舒洁予甫一放松,顿时感觉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肌肉酸痛无比,脚沉得象灌了铅,步子都迈不动了,心里不觉暗叹,毕竟是小姐的身体,怎么受得了战场上如此折腾。
“喂,你!”舒洁予随手指向一名士兵,那名士兵愕然地跑上前:“督军大人?”
“去赶一辆马车来。”舒洁予毫无形象地揉着酸疼的腰,又捏胳膊腿脚上的肌肉,眉皱得紧紧的,苦不堪言,“本督军的腰扭伤了,骑不动马,赶辆马车载本督军回去!”
士兵搔了搔头老实回答:“只有运辎重的马车,不过比较简陋……”
“就这个,别废话了,快去快回!”士兵应声,屁颠屁颠地跑腿去了。
文沛坐在石头上看着她,舒洁予跟他说话一点不客气:“这边就交给你们哥俩了,本督军受伤了,要回去休息,朝奉郎应该没有意见吧?”
文沛看着她,轻轻一笑:“督军大人辛苦了。”
士兵把一辆漏风的马车赶过来,舒洁予手脚并用地爬进马车里,车帘还没放下来,已经象死猪一样瘫倒在地。文沛远远瞥到,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马车经过崎岖的山路,舒洁予累极,这样的颠簸都没把她弄醒。不知道过了多久,车轴停止了转动,听到车外香儿和士兵小声的交谈声,然后车帘掀开,香儿又埋怨又心疼地看着累趴下的舒洁予,轻声唤她:“小……宰相老爷!老爷!”
舒洁予睁开困顿的双眼,迷迷糊糊地下了车,靠着香儿的肩膀进了营帐,身体一沾床榻,再次呼呼大睡过去。
香儿只得动手替她慢慢剥去头盔铠甲,打散了她的长发,挟紧被角,让她睡得舒服一些。
这一觉睡到昏天暗地,因为累极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望着漆黑的夜空,想起来竟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回味,不觉咂了咂嘴。
一直候在旁边的香儿见她醒来,连忙问道:“小姐是饿了吗?”
舒洁予摸了摸肚子,还有心思开玩笑:“饿得能吃下一头大象了。”
香儿扑噗一笑,眸子流转间流露出女儿家的娇态:“饭早做好了,小姐总不见醒,只得热了又热,我这就去端来。”
舒洁予怔怔地望着帐篷里的烛火,奇道:“我没睡几个钟头吧,瞧这蜡烛还点着?”
香儿娇嗔道:“小姐,你是昨天回来的,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舒洁予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
听说舒洁予昨天在战场上吐血,香儿特意做了一些调理肠胃的小菜,细心地炖了一锅菜肉粥,放上些许药材,再洒上细细的肉末,闻到就让人口齿生津。她还直埋怨军队里的食材简陋,发挥不出她应有的水平。
舒洁予端着菜肉粥细嚼慢咽,心里想的却是,身为花木兰的时候,曾经被敌军围困,连野菜根都挖出来吃过,还曾饿着肚子死捱三天三夜,直到援军的到来,对比眼前的幸福,她的心里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香儿,粥还有吗?”
“小姐还要吃吗?我给你盛去。”
“不是。”舒洁予把空碗放回床头,懒懒地倚在软枕上,“给朝奉郎送一碗过去,他受伤了,需要调理。”
香儿目光闪烁地看了她一眼,应声而去。过不了多久她就回来了,撩开毡布就笑:“朝奉郎说谢谢小姐的粥,小姐昨天在战场上大发雌威救了他的性命,等他稍好一点就来向小姐道谢。”
舒洁予横她一眼,香儿满脸的笑。舒洁予摇摇头:“你这小脑袋在想些什么,朝奉郎只是客气话,你还真往心里去了?我什么也没做,谢我做什么?反而是他替我挡了箭,那碗药粥算是我谢他的,说实话,我还真得不想看到这个人呢!”
香儿的小脸笑得花开一样:“小姐,你就是嘴硬心软,朝奉郎要是对你没心思,干嘛替你挡箭?依奴婢看,朝奉郎和小姐郎才女貌,堪为匹配,干脆跟他公开了小姐的身份,也好过整天装男人……”
舒洁予一枕头丢过去,把这呱臊的麻雀嘴巴堵住:“你嫌我死得不够快吗?滚出去!”
香儿接住枕头,笑嘻嘻地说道:“是是,小姐对秦家公子一往情深,什么朝奉郎夕奉郎都靠边站了。”
舒洁予被她逗乐,瞪她的眼神含娇似嗔。
香儿收拾了碗筷走出帐篷,舒洁予背朝着帐门躺着,想到香儿说的话,心里微微一动。或许之前她曾考虑过洛冰玉,秦书盈,甚至夏佟瞳,唯独没有考虑过会和文沛怎么样?难道是文沛隐藏得太深,喜怒不形于色,或者是他对她疏离淡漠,使得她从来没有想过和他之间会发生点什么。
舒洁予猛摇头,抓起被子盖在脑袋上,暗暗咒骂自己,无缘无故的,怎么想这些有的没有的,都是死香儿惹出来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