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打了个盹,毕竟睡了长时间的觉,察觉有人走进营帐的时候,舒洁予迅速睁开了眼睛。
右肩系着白色绷带,鲜血从绷带下来隐隐透出。文沛一走进来,帐篷里就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和药味。
他向舒洁予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味道很难闻吧!”
舒洁予从床榻上支起身体,毫无表情地看着他走近。死尸的味道她都闻过,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文沛找了条凳子坐在舒洁予的床边,清澈的眼睛看着她:“听说你一回来就睡了一天一夜,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舒洁予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我这个柔弱的文官,可吃不消战场上的打打杀杀。”
文沛淡淡地笑,两手交握着放在膝盖上,探究地看着她:“郦督军昨天在战场上的表现,谁敢说你是一名柔弱的文官?”
舒洁予心里叹气,就知道昨天重新上战场表现得过于张扬,这不,让人揪到狐狸尾巴了。
“大哥说,魏军的鹰阵也是督军大人破的?”文沛探究的目光中多了一抹深沉,听文恺说,这位郦君玉在昨天上战场之前,就是一名不折不扣,迂腐呆板的文官,满口的之乎者也,才气嘛,多少也有几分,可惜见不得血光,见血就晕。文恺曾经轻蔑地评价她,就是一空有皮囊,只知道耍嘴皮子功夫的绣花枕头。
但是舒洁予昨天在战场上的表现,完全颠覆了文沛从文恺那里听说的酸儒形象。她披着铠甲骑着战马,手执一柄锋利的红缨枪,瞬间闯进他的视线里,他能感觉得到这位文弱的督军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凛冽杀气,那是见惯了血腥的人才会有的气势,这位从来没上过战场的督军大人身上怎么会散发出如此强烈的杀气?
她刺穿右翼军头目的动作果断辛辣,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的动作,他情不自禁地起了配合她的心思。利箭射穿同一猎物的那一刻,她在马背上抬起头,射过来的目光阴寒冰冷,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遥远记忆中刻意被遗忘的某个人。她在战场上拥有着同样锐利的眼神,同样霸道的招式,他和所有仰慕她的人一样,永远无法望其项背。
毁灭她,让他既心痛又快意,注定无法得到的人,不如亲手毁灭!
望着床榻上自称柔弱的少年宰相,小脸白生生,樱唇粉嫩嫩,因为休息充足恢复了些血色,脸上染了几丝红晕。幽眸漆黑若星子,秀发如瀑,微带着卷,云团也似地散落在她的肩头。她衣白胜雪,眼神明澈纯净,瞳孔里倒映出他的影子,仿佛不谙世事的孩童,看了就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跟他印象中毁天灭地的女杀神,完完全全对不上号。文沛眸光微黯,心里叹了一口气,终究是牵挂太深,忘了那人早已死去,难道他想从眼前这名少年身上寻找她的影子?多么可笑的事情!
舒洁予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阵不是我破的,只是误打误撞。”
文沛心里的疑虑已经去除,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他相信舒洁予没有那么大本事破鹰阵,能给的解释只能是巧合。
为了转移话题,舒洁予主动提起了另一件事:“朝奉郎,已经第四天了,你设在边境的暗桩还没动手吗?”
文沛看了她一眼:“嗯,他已经行动了。”
“希望你这招暗棋下得到位,否则,只怕魏国内战还未起,我们就已经葬身沙场了。”舒洁予冷冷地瞥他,眼神满是讥诮。没办法,她就是看文沛不顺眼。
文沛对她的敌意视而不见,淡然一笑:“你放心,他这个人,只要愿意去做,就会排除万难,坚持做到最好。无论谁挡了他的道,即便是他最心爱的人,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剪除。”
舒洁予听了心里更加不爽,文沛的话让她想到非常不愉快的某个人,几年的亲情和友谊都抵不过他的野心,最终被一支暗箭击了个粉碎,感情和亲情,在野心和欲望面前,是如此地脆弱不堪。
看见她有些走神,文沛清咳了声提醒她:“督军大人?”
舒洁予脸色冷淡:“朝奉郎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本督军要休息了。”
文沛眼带征询地看着她,她侧过脸不看他,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差。
“是还有一件事……”文沛似乎被什么事情所为难,思忖着如何开口,“这次的军报,督军大人准备如何写?”
“军报?”舒洁予微愣,随即明白过来,冷笑道,“朝奉郎希望本督军如何写军报?”军报,是在战役过后向上级做的详细汇报,类似于现代管理机构跟领导做总结报告,“仗还没打完,朝奉郎大人就急着写军报了?万一这场仗败了……”舒洁予的口气难掩讥讽。
文沛脸上的笑深深地到达了眼底,语气异样地温柔:“这仗要是打败了,郦宰相不是和文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吗?”
舒洁予嘲讽笑容一收,冷冷地横了他一眼,撇脸去看嫩葱似的手指:“这仗不会输的!”
文沛的笑容更深了:“文某和郦宰相的意见一致。”
舒洁予专心地观注自己修剪漂亮的手指甲,当身边的人是空气:“军报嘛,简单了,朝奉郎大人和文大将军智勇双全,合力破了魏军的鹰阵,打得洛冰玉落花流水,这样的军报你看如何?”
文沛笑笑:“督军大人要是没有一点功劳,就不好向陛下讲条件了。”
舒洁予看他一眼,心想这人真是鬼灵精,什么都会考虑到。她神色自若,语气越发慵懒:“你放心,本督军带领援军及时赶到,解决了你们的后顾之忧,这功劳,是要分一份给本督军的。”
文沛微微一笑,慢慢地站起身:“这样的话,大家皆大欢喜,非常之好。”
舒洁予冷淡地瞥他:“在这之前,希望朝奉郎能把这场仗给打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