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到“万阳诀”之后,路人甲一改懒散性子,每日捧着兽皮纸研读不息,常一抬头,便已是晓风晨露,曜日东升,却丝毫不觉倦意。不过十余日,已是倒背如流,有《养心诀》从旁辅助,更有高手阳夹侯指点,他顿觉天广地宽,仿佛进入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奇妙世界。
倘若以常人的修行悟力,强行修炼,急于求成,只怕极易走火入魔。但养心诀与万阳诀融会贯通,互辅互助,从而使他修为大大精进,进步之大,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修习之余,两人时常就一些武学难题互相探讨钻研,如有不懂之处,阳夹侯会细心予以讲解,使两人受益颇多。期间司弈也曾偷偷修炼万阳诀,修炼伊始,便感觉浑身经脉如被热浪灼烧,痛如刀绞,惊骇莫名,自此彻底放弃了万阳诀。
斗转星移,日月乾坤,又是两年时光瞬息而过。
又是一年的四月,阳夹山柳絮飘飞,落英缤纷。
阳夹山怪石峰山腰的一颗巨石上边,坐着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寂然调息打坐,腰间插着个通体碧绿的长尺,飘逸长发随风而舞,更添一份潇洒俊逸之气。
不远处的半空中,另一个少年正不断腾挪闪跃,足尖急点,猿臂长舒,左手执着一把破旧的弓箭,右手迅如闪电,弯弓搭箭,蓦地一声低喝,倏忽之间,已朝天空五彩斑斓的太阳射出七八箭。箭雨簌簌而至,当头那箭矢力道极猛,流星般划破长空,转瞬之间已飞出数百丈,眼看力竭将要掉落之时,尾随其后的箭矢“铿”地一声正中当头箭矢尾部,强大冲力瞬间相撞,带着那箭矢复又呼啸旋转飞向空中,如此反复,七支箭矢俱是首尾相接,竟于半空中形成了七星连珠!
那端坐于巨石之上的少年蓦地睁开眼,霍然起身,衣袂飘飞,烈烈如舞,抚掌大笑道:“甚妙!大弈,你苦练两年有余,终于练成了‘七星连珠’!若阳夹侯得知,必定欢喜得又要在商羊前辈和伏衣仙子灵前好好念叨一番了。”正是路人甲与司弈。
两年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过,昔日的稚嫩少年都已长成为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修为也是与日俱增,与先前相比,何止是一日千里?
司弈闻言默然摇头,脸色坚毅不拔,右手飞快地从背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矢,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动作极为潇洒。第八支箭矢闪电般冲天而起,追随前七支箭矢而去,终是差了毫厘,于箭尾处擦身而过,不曾完成“八箭曜日”的奇迹。
路人甲正待惋惜,突然耳廓抖动,念力徐徐扫视,呆立片刻,蓦地失声大叫道:“庆昭来了!”话音刚落,衣襟摆动,双足急点,腾空而起,闪电般掠向山下。
司弈一怔,真气登时岔乱,意念分散,险些从半空掉了下来,不禁笑骂道:“好你个见色轻友的家伙!”眼见路人甲疾射而出,只剩下淡淡的光影,急忙凝神聚意,调理真气,将长弓负在身后,一声轻叱,旋身飞舞,跟着路人甲的足迹向山下飞奔而去。
山下密林之中,突然响起一阵急骤的兽蹄声响,轰隆震耳,如骤雨般急袭而来。紧接着,一个男子声音小心翼翼地低声道:“启禀公主,前方已到达阳夹山,不知公主有何指示?”
渐渐地,数十巨象缓缓从密林深处走出,巨象背上坐着几十个精甲侍卫,表情严肃,双目炯炯。闻听先前那男子声音后,精甲侍卫齐齐低喝一声,巨象倏地停住脚步,一字排开,显然是训练有素。
“叮咚”轻响传来,悦耳动听,一辆兽车从巨象身后缓缓行来,华盖轻覆,象牙玉石装饰得甚为华丽,珍珠为帘,织锦为壁,极为高贵。兽车顿足,一只纤细玉手掀开珠帘,那男子急急将兽车倾轧,车车厢内走下来一个身姿曼妙婀娜多姿的年轻女子。
一绺靓丽的秀发微微飞舞,肤色奇美,身材娇小,脱俗清雅,轻纱拂面。轻纱下面,依稀可见细长的柳眉,娇俏的瑶鼻,玉腮微微泛红,娇艳欲滴的唇,洁白如雪的脸蛋晶莹如玉,晶莹剔透胜雪般的雪肌,,一双眼睛流盼妩媚,望着群峰缭绕葱郁迤逦的阳夹山,怔怔出神。
“小甲哥哥,大弈,三年不见,你们可将庆昭忘了么?”那女子轻抚脸颊,黯然想道。山风吹过,拂动她玲珑衣衫窸窣作响。
兀自出神之时,蓦地一个爽朗的男子声音微笑传来:“庆昭,三年不见,可想故人否?”
庆昭微微一愣,凝眸浅望,不远处山林之间,两条身影急速跳跃飞旋,御风踏浪而来,翩翩风姿,玉树临风,剑眉星目,俊脸含笑,不是路人甲和司弈,又是谁来?
庆昭美目流转,芳心剧颤,惊喜地几欲大叫出声,正待飞奔,身后那男子蓦地一声低喝,铁甲侍卫听闻号令,如临大敌,齐齐怒吼,策马扬鞭,数十巨象前蹄微扬,闪电般挡在庆昭身前,竖立起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路人甲一怔,真气回收,急忙顿住身影,飘然落在巨象前方,看了看一脸戒备的男子,微笑道:“我们乃庆昭公主的知己好友,还请将军行个方便。”司弈随后赶到,笑着道:“看来这位将军把我们当成不速之客了。”
那男子冷哼一声,淡淡道:“王命如此,还请两位兄台不要介意。”双目徐徐扫过两人,睥睨傲然姿态一览无遗。
司弈大怒,正欲开口相讥,蓦地一个悦耳清脆的女子声音冷冷传来:“仲江,本宫的事,还需要你管不成么?”
那唤作仲江的男子身躯陡然一震,忙飞身落地,躬身道:“仲江不敢。只是来时陛下让仲江好生护卫公主周全,眼下这两个小子贼眉鼠眼,若是因此惊扰公主銮驾,回去之后仲江必定要挨骂的。”
“贼眉鼠眼?”路人甲忍俊不禁,心想小爷我虽然不算相貌奇美,但贼眉鼠眼应该也不沾边吧?心里好笑,耳边又听见庆昭哼道:“你怕我母后责骂,难道就不怕我么?你若再不让路,耽误本宫与他们相聚,小心回去我让连将军都做不成!”
仲江悚然一惊,想起眼前这位公主在东荒极为受宠,急忙侧身让了开去。数十巨象纷纷向两边退去,瞬息间,庆昭高贵典雅的身姿出现在两人眼前。庆昭娇哼一声,纤足轻移,行到两人身边,凝视不语。
司弈含笑而立,满腔怒气烟消云散,眼前仿佛又浮现起庆昭叉腰怒目而视的娇蛮可爱模样,与路人甲相视一笑,大声道:“小庆昭,你出行一次,带的乱七八糟的人未免也太多了些。下次你来此处,驾着盘瓠,不到三天的功夫就到了,何必要带些不相干的人?恁地影响了心情!”
“你说谁是不相干的人?”仲江勃然大怒,上前一步狠狠道。目光凌厉凶狠,仿佛要将司弈撕成碎片。他方才在庆昭面前吃了瘪,满腔怒气无处发泄,此刻司弈的调侃之言,自然成为他怒火发泄的对象。
司弈冷笑道:“除了我们三个,其他一干人等俱是不相干的人,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罢。”
仲江咬牙怒道:“好,很好。”刷地从胯间抽出一把长剑,目中烈火熊熊,狰狞道:“今天本将军就让你看看,所谓的不相干人等是怎样教训你这个刁民的!”话音刚落,突觉眼前银光一闪,身旁巨象哀声长嘶声中,轰然倒地!
“啊呜”巨吼传来,震彻山谷。仲江骇然扭头望去,只见大象巨大的身躯已经匍匐倒地,污血咕咕,瞬息之间殷满地面,双眉之间赫然插着一支羽箭,箭尾正兀自摇动不已。而眼前那少年双手抱臂,冷笑以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仲江面色惨白,羞愤欲惭,这才意识到彼此之间修为相差甚大,纵有怒火熊熊,怎奈技不如人,只得颓然长叹,将长剑抛诸于地,拧身退到铁甲兵士行列,低头不语。
司弈冷冷一哼,对这高傲偏狭偏偏行径如同懦夫的仲江全无一点好感,鄙夷转过头,笑着道:“庆昭,咱们上山罢。”
路人甲微笑道:“你走了三年,阳夹侯每日形容枯槁,隐隐有思念成疾之虞,若是他知道你来,怕是今晚又要睡不着觉了。”
庆昭美目一挑,笑靥如花道:“那是自然。义父最最疼爱我,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他岂有不欢迎之理?”
三年不见,庆昭已长成为优雅高贵亭亭玉立的公主了,一颦一笑俱皆风情万种。看着庆昭婀娜缓行的如舞风姿,路人甲心下感叹,时光如荏,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痴缠于己的小女孩,眼见庆昭出落得如同花之美艳,心里禁不住地欢喜无限。
将数十铁甲侍卫丢在山下,三人徒步上山,一路上奇花异草争相斗艳,树木穿梭不止,微风呼呼过耳,不多时,三人已来到阳夹侯弧父的住处。
“义父,您在哪里?庆昭来看您了哦!”庆昭迫不及待地娇声喊道。
“贵为公主,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弧父冷冷声音传来。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弧父清癯身影缓步而出,面无表情,双目灼灼地看着庆昭。路人甲笑道:“阳夹侯,这里都不是外人,你将满腹心事压抑地这么深沉,不怕对念意修炼有损么?”
弧父皱眉哼道:“我怎么压抑了?”司弈两人也是满腹好奇。
路人甲嘿然一笑,手指微扬,斜斜指着阳夹侯藏于宽大拢袖中的手臂,道:“若不是见了庆昭这么激动,你双手作何这般剧颤?”
弧父一怔,冰冷的面容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容,如冰山消融,道:“难怪你这两年修为进步神速,就凭这份心思和眼力,放眼四荒,便少有人能匹敌了。”
说着,望着轻纱拂面如花而立的庆昭,道:“你一走便是三年,其间也不曾回来过。是不是白泽那老儿不让你来见我?若果真如此,我再去拆了他的东始山。”发须皆张,青筋暴起,宽大衣裳蓬然鼓舞,显然是动了真怒。
阳夹侯弧父大闹东始山一事,这几年庆昭已知道了大概,生怕弧父一语成戳,忙轻移莲步,挽着弧父的胳膊撒娇道:“我父王哪里会如此小气?眼前四荒风云变幻,战乱迭起,父王担心我的安危,这才不让我外出游历的。”
路人甲司弈两人对视一眼,联想到四年前纪伯宁冒天下之大不韪,弑君罔上,倒行逆施,微微感觉不妙,奇道:“风云变幻,战乱迭起,此话怎讲?”
庆昭道:“你们在这里日夜修炼,与世隔绝,自然不知道的。四年前,不周神康回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从不周山下解开封印,重现四荒,这你们应该听说了吧?”
路人甲司弈两人齐齐点头,司弈道:“确有此事。当时在南禺城驿站听说此事之时,‘天之子’滕辰之滕大侠也在。”
庆昭柳眉轻蹙,轻声道:“此事就跟滕大侠有关。”
路人甲心中陡然一沉,微觉不妙,皱眉问道:“如何个有关法?”司弈也是紧张不已,他虽与滕辰之只有一面之缘,但滕辰之仁义无双豁达心胸已让他深深折服,闻听康回之事与滕辰之有关,顿时上心。
庆昭道:“两年前的某日,我去父王寝宫问安,不经意听到了父王与一个男子的讲话。那男子道,东帝陛下,滕辰之罔逆天伦,不顾老天帝尸骨未寒,勾结恶神康回,将他从不周山下解开封印,为祸天下,更伙同南荒族逆党意图反叛,其心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