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甲悚然一惊,仿佛堕入无底深渊,冷汗涔涔,森然彻骨,失声道:“康回性嗜屠戮,作恶多端,滕大哥仁义无双,侠名冠绝天下,又怎会去跟不周神勾结?想必定是哪个奸诈小人的诡计!”
弧父闻言微微动容,皱眉道:“滕辰之虽说爱管闲事了点,但素来有肝胆之心。要说他跟康回勾结,若没有真凭实据,仅凭此谣言,怕是难以服众。”
庆昭道:“最好的证据便是,滕大侠自昆吾一战消失已近十三年,康回也被天帝封印在不周山下十几年,两人四年前同时现身,岂不可疑?我父王自是不肯信的,那人又如是说道。”
司弈平生最恨奸贼,扬眉怒道:“机缘巧合之事,天下自古有之。怎能单凭这个就论定滕大侠与康回勾结?若小爷知道是哪个奸贼如此造谣,我必定将其万箭穿心,尸体拖了喂狗!”愤愤不平,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以平心头愤恨。
庆昭不置可否,接着说道:“那人又说,我族西帝陛下悲天悯人,欲除此二贼,已制诰天下,讨伐此獠,素闻东帝陛下胸怀坦荡,嫉恶如仇,特遣臣下来与陛下共同商讨,为天下除一大患!”
路人甲皱眉思忖片刻,凝重道:“此事必有蹊跷,不知东帝答应那人的请求了没?”
庆昭轻轻摇头,看了看皱眉不语的弧父,轻启朱唇道:“滕大侠于我东荒上下有大恩,我父王又怎会答应与之为敌?只是推脱说此事未有定论,然后便撵了那人出去。”
司弈点头赞道:“东帝陛下知恩图报,真乃天下典范,若他肯出来辟谣,那滕大侠的冤情岂不是大大减轻了?”
路人甲摇头道:“此事没那么简单,定有下文。”
庆昭颔首道:“不错。说滕大侠与康回勾结,沆瀣一气,未免太过于匪夷所思。父王权当笑话,也不甚在意。哪知过了一个多月,又有南荒族的一个长老来到东始山。”
司弈皱眉道:“南荒族的长老?他去东始山做什么?”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与路人甲对视一眼,蓦地失声叫道:“难道是与我和小甲有关?”
庆昭点头道:“不错。那人自称是南荒长老,称滕大侠与南荒叛党悍然勾结,意图害死纪大长老,言语之间,神情甚是悲戚,声泪俱下,央求父王出兵讨伐滕辰之。”
司弈怒呸道:“南荒儿郎素来都是顶天立地胸怀坦荡之人,怎么会生出这种败类!”
庆昭妙目闪过路人甲,摇头道:“他口中所说的叛党,可不止你们两人。”
路人甲微微动容,出声道:“难道还有其他人?”
庆昭点头道:“你们还得四年前在斗维之野御兽围猎我们的苍鹭仙堵枫吧?他便是其中一人。另一人乃‘黑虎仙’残蟒。”
苍鹭仙堵枫曾在斗维之野险些驱兽将两人碾成肉酱,司弈对他自是没什么好感,那黑虎仙残蟒在族中名声也不甚好,司弈心头添疑,奇道:“他们因何反叛纪老贼?”
路人甲抚掌笑道:“定是纪老贼在南荒倒行逆施,惹得天怒人怨,这两位仙级高手不堪为虎作伥,这才反叛。”
庆昭摇头道:“具体因何我也不知。苍鹭仙和黑虎仙两人联手,于深夜奇袭纪伯宁府邸,不料事败,不得已逃往有扈国。而彼时滕大侠恰巧在有扈国再度现身,基于有扈国敏感来历,因此更让天下人笃定,这是滕大侠蓄谋已久的事情。先是十三年前千里驰援昆吾城,力助有扈国躲过亡国之虞,而后解开康回封印,使之为祸大荒。后来又与害死南帝的凶手相互勾结,煽动苍鹭仙与黑虎仙叛族南逃......这一系列的阴谋阳谋,皆说明一个问题——滕辰之有灭澹台、称天帝之心!”
两人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脸色涨红,几欲昏厥,仿佛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一般。弧父皱眉道:“若是滕辰之想要登临帝位,君临天下,二十年前就不会将帝位送予当今天帝了。如今再来说他意图谋逆,岂不可笑?”
路人甲嘿然笑道:“编出此计的奸贼定然脑子不太好使,若我能亲手捉到他,定要劈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长的与常人有何不同!”
司弈哈哈一笑,道:“这种奸计连我们都不曾骗过,又怎能欺骗天下人?想必东帝陛下定是将那个长老轰下山了罢?”
庆昭含笑道:“果真如此。那长老央求我父王与西荒,南荒一起出兵攻打有扈国,我父王以八年前戎吴起兵反叛,东荒国力衰弱未恢复元气为由,拒绝出兵。”
弧父忽地冷冷道:“白泽老儿糊涂一世,总算做了一件对事。”目光深邃遥远,仿佛是在回忆往事。
路人甲笑道:“东帝如此英明神武,我倒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见一见他了。”
庆昭闻言一怔,娇靥酡红,眼波似醉,神情奇怪地看了眼路人甲,见他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急忙低了头去,娇羞不语。
司弈沉默片刻,道:“天帝与滕大侠自幼一起长大,他怎会不明白滕大侠的为人?谣言纷飞,诡异无比,不知他会如何应对。”
庆昭道:“天帝自是一心向着滕大侠的。谣言伊始,天帝便传告天下,澄清滕大侠清白,后来又力阻南荒西荒出兵攻打有扈国。但西帝夫诸和南荒纪大长老搬出四荒定制,说什么此事关系到两族生死存亡之事,天帝若要驳回长老会的决议,须得拿出真凭实据。天帝亦是无可奈何,只得眼睁睁看着两族二十万大军兵围有扈国。”
司弈哼道:“什么他奶奶的生死存亡大事?纯属放屁!”
路人甲皱眉道:“眼下我们身处南荒,也不知战况如何了。”
庆昭沉默片刻,一字一句道:“昆吾城,破在顷刻!”
“什么?”两人大惊,一时之间,只觉后背寒意顿生,倏忽冷汗涔涔,如坠冰窖!
庆昭又道:“三个月前,两方数十万大军大战于大乐之野,有扈军大败,滕大侠身受重伤,”说着,抬眼望了望烈日当空,一字一句道:“眼下,两族大军怕早已到了昆吾城下了!”
路人甲心中骇异无以复加,惊道:“滕大侠一身修为惊天动地,又怎会身受重伤?”司弈皱眉不语。
庆昭摇头道:“具体情形我也不知。只是听父王说两军相峙于大乐之野之时,南荒纪大长老在阵前说道:有扈国逆天罔命,不顾四荒定制,强行收容四荒叛贼,天怒人怨。眼下两族五万兽骑军,八万铁甲军,七万步军合计二十万大军已兵临城下,若有扈国仍旧执迷不悟,负隅顽抗,终究逃不得灭国亡种之灾!”
司弈怒极反笑:“贼喊捉贼,纪老贼杀我父母之时,可曾会想过这什么狗屁逆天罔命?”路人甲思绪回转,凝眉道:“纪老贼为人深沉奸诈,此话一出,倒好像他们占据了大义一面!”
庆昭轻叹道:“谁说不是呢?纪大长老说出这番话后,有扈****自是不依,两军便开始了昏天黑地的骂战,险些引起混乱。危急时刻,滕大侠摆手说道:三百年前天帝高辛氏便封有扈国为无罪之城,几百年来有扈与四荒不见刀戈,相安无事,纪长老口口声声说什么不循四荒古制,岂不可笑?”
路人甲抚掌笑道:“不错,天帝诰曰‘制’,滕大侠此话甚妙。”
庆昭含笑道:“不错。此言一出,有扈****自觉占理,瞬时之间,便将气势压了过去。”
司弈忽然插口问道:“有扈国出兵多少?”
庆昭默然不语,轻轻伸出四个纤细手指。
“四十万?”司弈一怔,愕然道:“四十万对二十万,再加上滕大侠坐镇,按理说不应该惨败啊!”
弧父冷冷道:“四十万?你脑子进水了罢?整个有扈国连老弱妇孺加起来都还四十万不到,难道都派去大乐之野?国中可用之兵最多不过四万!”
司弈恍然,讪讪道:“我说呢,滕大侠不但修为高深,用兵也极是厉害,若果真是以多对少,岂有不胜之理?”
庆昭又道:“纪长老闻言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说道:眼下我两族大军已将有扈国团团围住,亡国灭种,只在顷刻之间。若滕先生果真悲天悯人,不忍生灵涂炭,在下倒有一计,可保有扈国百年无忧!”
司弈扬眉冷笑道:“纪老贼哪里会这般好心?定是在天下人面前假惺惺做戏而已。”路人甲微觉不妙,凝眉不语。
庆昭冷哼道:“我父王曾说过,昔时未登临帝位之时,便曾言道,纪伯宁心机深沉,阴狠狡诈,世间无人匹敌。”眼波流转,顿了顿,又道:“待纪伯宁将那条奸计说出来之后,有扈****纷纷义愤填膺,怒吼喝骂不止。”
路人甲笑道:“此条毒计必定跟滕大哥有关,对不对?”
两人距离甚近,路人甲身上的俊朗气息如同阳光般煦暖好闻,庆昭身躯如被电击,晕生双颊,低声道:“不错。纪伯宁说道:若滕先生肯自负双手,自封经脉,束手就擒,两族二十万大军即可退却,有生之年再不对有扈国刀兵相加,如何?”
司弈闻言跳脚大怒道:“纪老贼当真可耻!”心下愤恨,重重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路人甲哼道:“醉鬼之意不在酒。虚虚实实,这番话总算将纪老贼的狼子野心暴露出来了!什么与不周神康回勾结,又大费周章调遣二十万大军兵围有扈,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滕大哥!”
庆昭颔首道:“不错。滕大侠一身修为高深莫测,四荒鲜有匹敌,纪老贼恶事做尽,自然是怕滕大侠与之为敌。再加上四年前滕大侠当着全天下的面与之断交,以纪老贼睚眦必报的性子,焉能不报一箭之仇?”
路人甲担心滕辰之安慰,问道:“滕大哥答应了没?”心想以滕辰之悲天悯人的性子,必定是答应的了。
果真听庆昭道:“滕大侠自然没有二话。但其中却小有波折。”
“什么波折?”司弈奇道。
庆昭道:“滕大侠正自沉吟之时,那有扈国首领防风氏突然发怒,跳脚大骂道:兀那纪老儿,滕大侠乃万金之躯,怎可为我等粗鄙之民送命?话音刚落,怒不可遏,手持困龙戟便欲冲进对方阵中。”有扈自建国以来,历代帝王都称为首领,以避“陶唐帝”柳琴科之讳。
司弈平生最佩服英雄豪侠,闻听防风氏不畏艰险,悍然赴死,不禁赞道:“防风氏真乃豪杰也!”路人甲微微动容道:“后来如何了?”
庆昭叹道:“滕大侠侠肝义胆,自是不会让防风氏去送死,见状身影一闪,挡在他身前,淡淡说道:若滕某一人之死,可换来有扈数十万百姓的性命,滕某在所不辞。说罢,任己方将士苦苦哀求,依旧神色坚定,将神兵‘天之子’交与防风氏,自封经脉,下了战车,徒步前往敌将阵中。”
弧父眉头一皱,默然不语。路人甲扼腕摇头道:“滕大侠当真是世之表率。不过他定然没料到,他束手就擒,有扈军便等于自断双翼,若纪老贼反悔不兑现诺言,那当真是得不偿失了。”
庆昭忽地柳眉一挑,秀拳紧握,冷笑道:“不只滕大侠没有想到,就连天下人恐怕都不曾想到,纪老贼竟是如此卑鄙!”
路人甲悚然一惊,微觉不妙,脱口而出道:“纪老贼食言了?”
庆昭冷笑连连:“倘若纪老贼只是食言,那滕大侠怎会身受重伤?就在滕大侠离两族联军阵前不足十丈之时,纪老贼哈哈一笑,手起刀落,将身旁侍卫斩成两截,狰狞笑道:滕辰之啊滕辰之,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只说有生之年不再对有扈刀兵相加,可没说是在谁的有生之年!眼下本长老的侍卫已然丧命,嘿嘿,有扈国上上下下四十万人很快就会成为他的陪葬!话音刚落,联军阵中蓦地三条人影冲天而起,数十道真气从不同方向向滕大侠风驰电掣般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