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阳夹侯弧父东海与碧目火麟龙一战,以落星弓杀得妖兽落荒而逃,自此扬名天下。弧父年少之时俊秀绝逸,翩翩风采,颇受少女爱慕,后来与东荒贵族之女仲兰相恋,但仲兰却不得不依家族之命嫁与东帝白泽,弧父闻听噩耗,伤心震怒,于婚礼当日大闹东始山,状若悲狂,抱定必死之志,以命搏命,一把落星弓劲射风采竟逼得东荒神仙级高手尽数狼狈不堪,当中一箭竟将泚水断流,天下莫不震惊。武灵侯甘蝇闻讯慨叹道:“若论箭术,吾不及也。”弧父箭术精湛可见一斑,曾一度凭一己之力险些打上华宁宫。危急时刻,“天之子”滕辰之赶到,这才将其制服。东帝震怒不已,将弧父提往天帝山,欲请老天帝治罪。老天帝爱惜他的才能,念其因情生恨,又加上商羊苦苦相劝,不忍处置,对东帝好生劝慰,这才平息了东帝白泽的怒气。是役,弧父力战东荒数十高手,使东荒颜面无存,直至今日,阳夹侯仍是东荒大忌。
三人年纪幼小,自是不知纷纭往事。路人甲微笑道:“路见不平,天下人人皆可拔刀。滕大哥侠义风范表率天下,小子瞻仰不已。小子说句不敬的话,若今夜阳夹侯您没有多管闲事,那阳夹山下必定要多了两条冤死的孤魂野鬼了。”
弧父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初时他功败垂成,被滕辰之擒住,当时心中愤恨震怒可想而知,一路上破口大骂不已,滕辰之只是微笑不语。如今已过了快半个甲子,当年花前月下之人早已嫁作他人妇,自己还有什么执着的?心念至此,微微有些黯然,蓦然,一种疏离已久的熟悉气息倏地感应,弧父一怔,心绪回转,双目如电紧紧盯着庆昭,厉声道:“东荒帝后仲兰是你什么人?”
庆昭被他凌厉凶狠眼神凝视,芳心剧颤,纤手不自主地紧握着路人甲的手掌,低声道:“她是我母后。”今日先被司弈不分青红皂白厉声喝斥,如今阳夹侯又不顾颜面对她逼问,只觉今日受到的委屈比以前加起来都多,一时间怔然木立,眼眶微红,心中委屈万分。
路人甲手掌被她滑腻温柔纤手握住,心中泛起异样感觉,看见庆昭泫然欲涕梨花带雨的模样,忍不住怜意大起,大声道:“阳夹侯乃一介豪侠,为何要跟一个弱小女子过不去?”司弈为难地看了看三人,难以取舍,不知道该帮谁为好,只得闭口不言。
弧父不理会路人甲,冷冷道:“这么说来,电母琴也是你母后传与你了?”
庆昭不明所以,点头称是。
弧父苦涩摇头,微笑着合上双眼,脸上凄楚悲怆之色尽显,喃喃地道:“碧瑶之梓,忠贞不渝,电母为琴,奈何无情?”
庆昭轻“咦”一声,开口道:“当初母后将电母琴传与我的时候,也是口中念着‘碧瑶之梓,忠贞不渝’,不过后八个字倒没听她说过。她还说。。。。。。”
弧父一怔,急忙问道:“她还说什么?”
庆昭娇靥晕红,低声道:“娘亲还说,若是以后我,我遇见了心爱的男子,必定要日日夜夜为他弹奏电母琴,这样,这样就能感化他了。”双眸飞快地瞥了眼微笑不语的路人甲,俏脸酡红,眼波似醉。
弧父大喜道:“你娘亲当真这样说?”
庆昭哼道:“当然了,我骗你做什么?”
弧父哈哈笑道:“仲兰,我就知道你没有忘了我!当年我赠予你电母琴之时,你也曾对我说过这句话,嘿嘿,这些年我当真错怪你啦!”
庆昭冷哼道:“没忘了你又如何?她现在是东荒帝后,可不是什么阳夹侯夫人!”她聪慧灵秀,哪里还听不出个中表意?见有人要跟父王抢母后,她自是不满,语气自然颇为不善。
弧父淡淡道:“那又如何?两情若是相知,又岂在长相厮守?”双目炯炯盯着庆昭,道:“女娃,随我上阳夹山,我教你驾驭电母琴,如何?”他深爱着仲兰,眼见庆昭与仲兰年轻之时脾性无二,自是起了爱屋及乌之心。
庆昭闻言美目飞快地瞥了眼路人甲,轻声道:“小甲哥哥,你打算去哪里?”
路人甲一怔,眼下司弈拜师之事已有着落,自己孤身一人,着实不知该去往何方,闻言微笑道:“天下之大,何处不是归途?我年纪尚小,借机游览四荒风景名胜,也算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司弈大急,正欲开口说话,弧父忽然出声道:“小子,我这里有一份功诀,你愿不愿修习?”
路人甲笑道:“有何不愿?”
弧父含笑看着庆昭,神情古怪地道:“这下你可愿意跟我上山?”
庆昭心事被他看穿,心头如小鹿乱撞,倔强哼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绝技可教的!”
司弈执起路人甲之手,喜道:“你我同在阳夹山习武,看看几年之后,谁更胜一筹,如何?”
路人甲笑道:“好主意。若是你输了,可不能赖账!”
司弈傲然道:“定然不会。”
庆昭顿足哼道:“我们三个今日同患难,要玩耍的时候怎能将我忘了?”亦嗔亦娇,风情万种。
司弈嘿然道:“你一个弱小女子,跟我们两个争什么?罢了,省的我们将来胜于你,你又是哭得闹得,烦都烦死了。”
庆昭美目圆睁,怒道:“你敢小瞧于我?在斗维之野,若不是本公主临危之时奏响电母琴,你早就葬身万兽之腹了!”
两人争执不休,路人甲一阵头大,赶紧出来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待会儿阳夹侯一怒,将我们三个再丢到斗维之野,看你们还跟谁争去!”司弈庆昭齐齐呸了一声,弧父开口道:“习武之术,天赋固然重要,后天努力也是不可或缺。我看你们两个俱是骨骼清奇,身材颀长,想必天赋定然不缺。只是习武之路漫长遥远,不是人人都可以坚持下去,否则四荒遍地都要是高手了。若心有旁骛,不思进取,不如趁早放弃。”
三人一凛,恭声道:“受教了。”
弧父“嗯”了一声,道:“阳夹山独立于南荒之外,纪伯宁想必是不敢来此惹是生非。当务之急,是先将伏衣仙子葬了,而后你们便要潜心修炼,不问世事。”
司弈心中痛如刀绞,艰难出声道:“谨遵师父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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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午后,阳光薄如蝉翼,正自温柔。竹林小道中,绿荫环抱,树影斑驳,微风轻拂,山色葱茏,风景迤逦秀丽,甚是惬意。密林之间远远望去,依稀或躺或坐着两个少年,其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嘴中叼了跟稻草,神情淡淡,望着另一个兀自手执弓箭不断开弓习练的少年,笑道:“大弈,这两年来,你日日掂着把破弓射来射去,这阳夹山中的飞禽走兽都不敢在我俩面前现身了,偶尔想打打牙祭,连根鸟毛都找不到。”
那少年闻言抹了把额头汗水,将弓箭负在背上,纵足飞掠,腾空而起,两个跳跃来到先前那少年跟前,笑道:“我父亲将玄水丹给了你服用,你平白增添一甲子修为,我可没这么好的福气,师父教导我要时常练习,要不两年前的比试我岂不是要输了?”两人正是路人甲与司弈。
司弈自从拜师以后,每日专心习武,他对弓箭之术天赋惊人,弧父考察他武艺之时,每每都有惊艳表现,百步之内,例无虚发。路人甲虽然没有拜师,但每日与司弈一同修炼《养心诀》,更得弧父指点,修为也是大增,与两年前比起来,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两人常常在山中共同捕猎飞禽走兽,彼此之间对对方招数都分外明了,两年下来,两人大小数十战,初时路人甲仗着玄水丹的修为,常常将司弈打得落花流水,后来司弈修为渐渐提高,路人甲想要制服他也没有那么容易。
路人甲道:“说起阳夹侯,昨夜我看见他在商羊前辈和伏衣仙子灵堂前静坐了好几个时辰,神情悲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司弈点了点头,皱眉道:“这两年来,师父不知拜祭过我爹和娘亲多少次,每次我见他从灵堂出来,都是像冰山一般模样,好生奇怪。”
路人甲笑道:“兴许是商羊前辈和阳夹侯相交甚笃,阳夹侯面冷心善,嘴上不说,但这世上最想为你父母报仇的,除了你,便是阳夹侯了。”司弈默然点头不语。两年前他每日勤奋习武的动力便是爹娘的大仇,路人甲生性懒散,因此他进步比路人甲要快得多。
司弈正欲说话,蓦地瞧见密林之中两个身影忽闪忽现,定睛一看,原来是两头麋鹿,霍然起身大笑道:“小甲,看我们谁先将麋鹿猎获,如何?”话音刚落,只见人影一闪,路人甲已抢先飞扑而去,不禁怒道:“小甲,你也忒不厚道了!”话虽如此,仍是错步拧身,急速飞掠而去。
那两头麋鹿似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瞧见两人风驰电掣般袭来,一声嘶鸣,转身往密林深处跑去。路人甲大笑道:“你我这几年劫掠它们的兄弟姐妹,它们都知道该如何逃生了!”碧光一闪,右手反执七星梅花量天尺,轻叱一声,足尖轻点树梢,潇洒落在两头受惊的麋鹿前方。方一落地,司弈瞬间赶到,哼道:“你我为刀俎,它们乃板上鱼肉,纵能逃得一时,又怎能苟活一世?”说罢,抄足腾空而起,倒掠出数十丈,不及落地,拧身翻滚之间,从后背取出弓箭,拇指中指轻拉弓弦,“铿”地一声轻响,利箭流星般飞出,正中一头麋鹿腹部,余势不竭,强大后劲带着它的躯体狠狠撞向另一头麋鹿,利箭正穿胸而过,两头麋鹿齐声哀鸣,匍匐于地,渐渐不再动弹。
“好箭法!”路人甲赞叹一声,悻悻收起七星梅花量天尺,笑道:“大弈,以你这样进步神速下去,怕是再不用一年,你便能超过我啦!”
司弈收起弓箭,道:“那也不尽然。前几日师父说要赠予你一份功诀,若是寒碜,师父定然拿不出手。你得了这份功诀,修为必定大增。”
两人正自说话,忽听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你们两个,又在编排我的不是了?”话音刚落,两人身前蓦地闪现个布衣老者,面无表情,发须皆张,目光深邃如水,正是阳夹侯弧父。司弈急忙躬身施礼,道:“弟子拜见师父。”
路人甲微笑道:“我俩对阳夹侯钦佩仰慕之情如同东海苍茫滔滔之水,又怎敢出言不敬?”
弧父冷哼一声,目光转动,瞧了眼惨死于地的两只麋鹿,皱眉道:“司弈,可是你做的?”
司弈面有得色,嘿然笑道:“是徒儿所射。”傲然挺起胸膛,仿佛在等待着弧父的夸奖。
弧父面色一沉,衣襟摆动,不见如何动作,已轻飘飘倒飞出五丈远,淡淡道:“执弓,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