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短暂的失重感,当双脚再度有了踏上地面的感觉,黑逃发现他们身处一个直径十五米、没有一个出入口的洞窟之中。这个洞大概位于荧光森林的正下方,荧光树水晶般通透的根一条条从圆形天穹蜿蜒盘旋而下,如巨大的吊灯将洞内照得宛若白昼。洞窟正中有一张石桌,有三个人开茶会一样围桌子而坐。听到动静他们将视线投向了黑桃一行人。
“魔咒,这次不会再落空了吧?”
桌子左侧一个蓝灰色头发、黑金色眼睛的青年语气和眼神都相当不善,几乎可以用凶神恶煞来形容。野性十足的脸上那一口锐利的锯齿牙让黑桃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他没穿衬衣直接套着一件拉链齿很大的无袖夹克,从大开的前襟露出了结实紧致的肌肉。
结合竖着靠在旁边的一柄满是锯齿的大剑,他应该是一名重剑士。
“别那么急躁,虎鲨。这次‘中彩’几率还挺高的样子——”
答话的是坐在正中间面对黑桃一行的紫发青年。看上去他要比虎鲨小上几岁,但其给人的印象却叫人更为不安。
他整个人包裹在深紫色的长袍里,露出的脖子和肋骨上刻了一圈又一圈不祥的咒文,脸上银色的目隐(一种像面具一样遮挡上半张脸却没有在眼睛处开孔的覆盖物)完全遮住了鼻梁以上的部分。
他的唇角挂着不变的微笑,开口的时候如同毒蛇丝丝地吐着信子,声音虽轻柔动听却给人感觉很不舒服,似乎隐含着深深的嘲讽与恶毒之意。
从装扮和气场来看无疑是个弥漫着危险气息的黑魔导士。
除了他们俩,还有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坐在桌子右侧,他长着铂金发琥珀瞳,身着白色短袖衫和短裤,给人色素稀少、存在感稀薄的印象。
从黑桃他们出现就没见他有过任何反应,一直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喝着茶,满脸的漠然好象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迷宫出现小孩子并非十分稀罕的事。但如果说这个少年也是杀人凶手的其中一员的话实在是看不出来,和旁边两人一对比,他既没有杀气也没有恶意,有种和周遭事物格格不入的感觉。
没有武器和其他明显特征,也无法判断他的职业。
“外面那些就是像这样被分批传送进来,杀掉以后再扔出去的吧——从看到尸体、不,从踏进洞穴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掉进你们的陷阱里了是么?”
方块K沉声道,他一边缓步走到众人前面一边暗中向方块三和红心九使了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立刻不动声色地默念咒文准备起魔法。
“听刚才的对话,你们是在找什么东西——又或是、什么人呢?”
方块K的眼神蓦地锐利起来,和之前那个懒洋洋的大叔简直判若两人。
“挺敏锐的么。”
魔咒扯起一个讥讽的笑容:
“不过呢我不认为和将死之人讨论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说罢他抬起了左手,食指尖泛起微光。
见状蓄势已久的红心九和方块三立刻冲上前来,红心九对着三人甩手丢出一个大火球弹,方块三则在她脱手的一瞬间展开魔法防护罩把大家都罩在了里面。
面对红心九不遗余力发出的火球,魔咒面不改色地从食指射出一道包裹着金光的黑色细线,只是晃了晃指尖就将火球打的四散飞开、焰星乱溅。
然后那根黑线势头不改继续前进,如针尖扎进气球、手指戳破肥皂泡那般轻易地贯穿了魔法防护罩——也穿透了站在队伍最前面的红心九的眉心!
“乓”
一声闷响,
听声音就知道,有什么东西从内部——爆炸了。
整个场面就像一个恶质的玩笑,又或者仅仅是始作俑者故意为之的恶趣味——红心九的头部并没有整个消失,而是以另一种形态呈现在众人眼前。硬要形容的话,那是一个椭圆型、浅浅的高脚杯。焦黑变形的舌头、连着残缺牙齿的下牙槽、以及红色的、黑色的肉碎……盛了满满一杯。
粘哒哒
湿乎乎
参差不齐的边缘部分还在啪嚓啪嚓往下滴淋掉落……
那张精致美丽的脸如今连它原有的六分之一也不到,已经无法将这样的物体称之为“她”了吧——“它”踉跄了一下重重地栽倒在地上,红色的半流质开始往外溢,由徐到急,如同一只开着盖子翻倒的番茄罐头急不可待地想把内容物一骨脑儿倾泄出来。
黑桃下意识地抹了抹因刚才的爆炸溅到脸的东西,
红的
是滚烫的血
白的
是粘稠的脑浆
还有那硬邦邦、小石子一般的
是头骨的碎片
被这么一抹,肉和骨的渣滓滑落,血与脑浆混作了一团。
她看了看尸体又看了看自己染血的指尖,一时有些茫然。
说是冲击太大,不如说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随意而又猎奇的夸张,连理性都在置疑其真实性。然而现在没有时间供她恍神——经过刚才一击,防护罩玻璃一样的破碎并消失了。
虽然刚刚的一幕给大家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和震撼,但身为战场上的老手,众人仍然丝毫没有犹豫地即时做出了反应——
防护罩刚一破碎,哮虎和梅花七就如两只离弦的箭,疾速冲了出去。
绝不能让那个魔导士发动下一波攻击!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
然而与他们必死的决心相反,魔咒放下左手,以叫人火大的旁观者的态度再度拿起茶杯慢慢啜饮,仿佛在说“别白费力气了”。
而他们确实没能碰到魔咒一根头发——
名唤“虎鲨”的重剑士纵身一跃,直直窜出。缠绕在他周身的风压强劲而狂暴,看上去简直就像是盯上猎物的海洋霸者。
同样是重剑士,哮虎想也不想迎面对上了虎鲨。他猛地挥出一记重斩和虎鲨的满是锯齿的大剑交击,强大的气劲以这个中心点飓风那般向四周扩散开去,刮起粒粒碎石。
哮虎身高两米多,不但比虎鲨足足高出一个头,连带肌肉也要厚实许多,单论力量准都会认为哮虎明显占优势。当然战斗这种事不是光靠蛮力就能取胜的,而哮虎也不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瓜,他擅长灵活的使用这份力量——好比之前对长尾鳄的那一战。
现在他和虎鲨处于以力拼力的胶着状态,看似平衡其实持续不了多久其中一方必然会露出破绽。当对手承受不住臂腕的压力试图撤开剑的那一刹那将会是最好的时机,即使不能一击取对手性命也可以打乱他的步调做下一步打算。哮虎使出全身力气压在剑上,耐心地等待时机到来,可事情的发展却与他料想的相差太远——
“咔!”
最先承受不住的居然是哮虎的刀刃,发出短促的金属悲鸣之后刀刃出现了一个缺口,哮虎来不及惊讶,虎鲨已经将其作为突破点横向挺进把厚度有五厘米的大剑一分为二!
这一击并未到此结束,锯齿剑不带半点停顿一气呵成地向下划出了暴虐的银色长弧。
哮虎的双臂飞离了身体;以腰腹为界,身体也斜斜地分成了上下两截。
两截身躯跌落到地面,肠子和内脏从断面流了出来。
不一会儿,哮虎瞪着不甘的双眼就这么死去了。
同一时间,一马当先的梅花七已进入了高度集中状态,他爆出最高速度瞬间就拉近与魔咒的距离。
梅花七暗忖,刚刚那条“黑线”应该是在和队长说话的时候默念完成的,现在以他的速度魔咒绝对没有足够的时间念完下一个咒文。
对魔导士而言念咒的时间始终是个硬伤,在短距离下遇上速度型战士那绝对是凶多吉少。
眼见只有几步之遥了,那个目中无人的小子和旁边的小鬼居然还是无动于衷。这让梅花七的怒火烧的更旺。
为防有诈,梅花七一直是沿着虎鲨来时的步伐前进的,他觉得这条路肯定不会布置陷阱魔法阵。
基本上魔导士的暗招除了陷阱魔法阵就是魔具。魔具这种东西发动前又必定会有发光一类的前兆。就算魔咒自大的根源是魔具,凭着自己的速度,梅花七也有在发动前脱身的信心。
于是梅花七大着胆子采取了直接攻击。他如同看准时机的隼闪电般地将右手的钩爪刺出!
也许是决心和意志使然,这一击的速度竟超出他平日的最高速,仿佛谁在背后推了他一把。
一阵剧痛告诉他这并非错觉,
那个从背后给了他一个力增加了他的速度的东西正是从他身体正中穿出的断刃——哮虎的大剑。
如果他能扭头往身后看的话,必然会看到骇人的一幕。断刃上竟生着一张极其概括的五官,似乎正得意地咧嘴大笑,滑稽却又无比的诡异。
使役魔召唤
这是魔法之国住民的血统能力,无需召唤、无需契约也无需任何代价,只要一个念头就会出现在主人身边的无形仆役。
对沉迷于研究无暇顾及其他的魔法之民来说,使役魔十分便利。附身在娃娃身上使役魔便是最好的助手,附身在厨具、清洁用具上使役魔又成了家务能手——被附身物品的特征就是除了本身有脸的都会长出一张简约的五官。
使役魔本身虽拥有一些辅助魔法,却没有什么攻击的手段——说白了,费心思让它们攻击还不如主人自己放个魔法来的快捷有效呢。将使役魔投入战斗这种事几乎是没有的。
但魔咒却差使它偷袭了梅花七。这只能说明魔咒根本就没把梅花七放在眼里,连亲自动手都懒得动。这种无视态度对对手来说可算最大的侮辱。
受到惯性驱使持续向前刺出的钩爪在距离魔咒举到唇边的茶杯还差一厘米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住了,随即整个人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弹飞出去——那大约是另一个使役魔。
梅花七摔在地上,像被串在树枝上待烤的活鱼,痉挛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