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家派来的媒人,可比林玉竹他爹那老色胚派来的质量高太多了。
来的人自称段氏,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她身材窈窕,举止得当,谈吐有礼,那透着些孤高的气质让人有些不敢近身。段氏容貌保养的极好,整个人从上到下拾掇的精致细腻,一丝不苟,虽说不是绝美倾城,年纪也稍大了,但走在街上绝对是谁都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的美人。
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妇人坐在采芝堂里,那破旧穷酸的的采芝堂也跟着亮了起来。
县令家派来的媒人,廖父虽不情愿接待,却也更不敢怠慢,赶忙叫廖玉泉沏茶招待。
而段氏也是不高兴来的,她身为郑天和的平妻,发妻死后她也没被老爷多看几眼不说,如今又不得不为发妻留下来的小女儿来做这么麻烦的事来诱骗采芝堂的郎中!再一联想到自己生的儿子就没这种待遇,她虽说一路上都是笑眯眯的,心里却不愉快的很。
诊厅内只有一张诊桌两张诊病时用的椅子能招待人,段氏修养极好,心中虽然嫌弃,表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漂亮的脸蛋上一直挂着温和又点到即止的笑容。
倒是因为她笑太过善意,让廖父觉得不太好意思。
段氏一进门就将身份说了,并称自己是来替人提亲的,她还带了一只雕工精美的楠木匣子,而如今这楠木匣子就放在桌上,段氏也不说话,廖父也不知说什么好,两人对着喝了半天的茶水,不吱声。
喝完一杯茶水后,段氏那柔若无骨的白嫩十指动作柔美的将面前的楠木匣子打开,而后转过匣子,让廖父看清里面的东西。
廖父瞥了一眼,冷汗就下来了。
只见那一尺长宽的木匣子里,满满摆着一枚枚金锭!码了一层又一层,那金子的光芒照的廖父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
段氏瞥见廖父那睁大的眼睛和惊恐的表情,心中滑过一丝不屑,但面上却是温温柔柔:“玮儿回家之后便一直念着令爱的名字,我是过来人,一看便知其堕入情网。我这个舅娘这次来就是为自家侄子提亲来的,是带足了‘诚意’来的。可廖郎中也清楚,县令大人他最是廉洁,两袖清风攒不出聘礼钱,所以这五十两黄金全是我的嫁妆,廖郎中请不要误会,大可以放心收受。”
廖父心中暗道郑县令的日子过的算是相当奢华无度了,这钱不解释倒还好,一解释肯定有问题!
而这门亲事,打从一开始,廖父自然就没想过要同意。
因为这段氏带给他的感觉就不像是提亲来的,再加上县令的爱女现在正重病在身的,廖父猜想这时候来十有八九是在给自己下套让他钻,他可不会真以为县令家侄子看上自家女儿了,所以如今根本不可能高兴的起来,如坐针毡一般。
他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那匣子,而后抖抖索索用枯枝般的老手将匣盖盖上,推回到了段氏面前:“承蒙刘公子错爱,小女才刚满十岁,三年之内还没有嫁人的打算。”
见对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段氏一愣:“这可是五十两黄金。”
段氏不明白,五十两黄金在这信都城里给哪家小姐下聘都不会寒碜,这穷的连身好衣裳都没得穿的老头,怎么会不答应?
廖父微微一笑:“可惜注定不是我的。”
郑县令派段氏来是让她考验廖父的人品,顺便下套将他们全家骗走,本来他收了这钱就有“请客祝贺两家结亲”的理由骗他全家到采风船上了,可他居然果断不收!
见居然连五十两黄金都打动不了他,段氏心头一惊,面上却是毫无波澜,收起楠木匣子后,淡淡地笑着:“既然廖郎中拒绝的这么坚决,那我也便不好纠缠。既然这件事说不成,那另一件事,还请廖郎中千万不要拒绝。”
说着,段氏从怀中取出一银锭,推给廖父。
廖父不解:“这是?”
段氏微微一笑:“今日正午令爱在滏阳河边救了我家侄子一命,小侄分外感谢。小侄说了,若不答应求亲,请一定收下这份诊金,这是一两银子。”
“哦……”廖父点了点头,将那银锭收起,递给廖空青,“去,到钱庄换成一千文钱。”
见他收了,还要这么快换成铜钱来用,段氏松了口气的同时心有鄙夷,却还是一脸和气,目光偶尔飘向门口,等待接下来该来一起演戏的下人们,只要他收了诊金,一会儿下人们来了她就可以让下人们将廖家全家架走了!
她说这诊金是刘玮那份了吗?没说!那它就是为锦瑜治病的预付诊金!
没一会儿,段氏要等的下人们没来,廖空青先提着沉甸甸的一贯钱回来了。
廖父提起剪刀,在那钱串子上剪了一刀,铜钱散开在桌上,如一座小山一般。
廖父看了段氏一眼,从中拿起两文钱,收入自己的钱袋中:“这是给刘玮治酒醉的诊金。”
而后,他又拿起两文钱:“这是给刘玮吃的解酒萝卜的钱。”
然后,他又拿了两文钱:“这是解酒汤的钱,你侄子虽说没喝,但药是为他熬的,钱他得给。”
最后,廖父将剩下的九百九十四枚铜钱推回给段氏,一本正经道:“这是找给你侄子的钱,请点一下,一共九百九十四文。”
“……”
一听对方没上当,还要让自己数那些铜钱难为她,段氏脸都歪了!但她毕竟是来测验人家的,也并不是真的非要求爷爷告奶奶的给对方送钱花,既然人家不要,她也拉不下脸去硬塞,只好招呼一直在旁边站着的两个丫鬟去收钱,她继续等那些来演戏的下人们,反正对付这廖家的招数这一路上她想了好几个呢!
见丫鬟们也懒得清点,只往钱袋里收,廖父皱眉摇头:“这钱还劳烦你们当面点一下,免得万一回去一数少了几枚,会产生误会,污了老朽名声。”
见他表现的道德如此之高,治病救人只收最基本的那些钱,一文钱都不多拿,段氏不敢再心怀轻蔑了,心中谨慎地猜测着对方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说来也可笑,县令为了把廖家人骗走,搞出了一个连环套来设计考验廖郎中,他们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廖家早就知道他女儿重病的事了!廖家人心中早有防备,段氏打从一进门就被当敌人看待了,对廖父的各种设计能生效就奇怪了!
双方都各怀心事,这“提亲”的气氛简直诡异到了极点。
可苦了那两个丫鬟,不得不乖乖去一枚枚数那些小山高的铜钱。
刚好数铜钱能拖延下时间,段氏本来就不是来提亲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只好喝茶。而且锦瑜那丫头的病也不能拖,她被吩咐尽快结束任务,所以方才她送钱的进度演得特别快,解释都懒得多解释几句,不可疑才怪呢!
段氏不知道该怎么演下去,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后援快到,快来支撑她接下来的考验。
廖父也看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苦着脸坐在桌子后头,见那段氏似乎在等人,廖父心里升起莫名寒意,猜想这县令家派来的人接下来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果不其然,在铜钱将要数完的时候,门外忽然闯进来一伙人!
七八个人忽然挤进了小小的采芝堂里,男女老少皆有,顿时采芝堂被塞得满满的,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廖空青大惊,连忙护在爹的身前:“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
那七八个人跟约好了似的,一个个争先恐后举手高呼——
“我要找廖郎中治病!”
“我有病!先给我治!”
“我比他还有病!廖郎中快给我诊脉!”
见他们一个个喊得中气十足,比正常人都正常,廖父瞥了一眼在一旁微微笑的段氏,明白怎么回事了。
知道他们不是来治病的,廖父捋着胡子笑道:“谁有病啊?!都喊给我听!我耳朵不太好!声音小了听不见!”
见他这么说了,那些人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喊了起来。
也不怪他们喊的这么着急,郑县令答应他们,谁成功难住廖郎中了,谁就有赏钱。毕竟他们要请的并非是廖父而是廖银杏,只有难住廖郎中,才有接下来将他们全家掳走的借口。
其中有一个不停打嗝的妇人急得不行,她倒是想喊,可嗝一个接一个不停,她根本腾不出嘴来喊!
见他们一个比一个精神,脸上都挂着明显来找茬的表情,廖父微微一笑,指着门外大声道:
“喊得好,喊得不错!一个比一个声音大,从你们的声音就能听出来,你们都没病,请回吧!”
众人一看原来这老头好像不是真耳背,是有意找理由撵他们,一个个都不干了,叽叽喳喳吵闹着不愿意走。
廖空青怒了,对着那些人骂道:“没病的来什么医馆?!闹什么闹!都给我出去!”
可那些人被赏钱勾引着,哪里会这么听话?还在叽叽喳喳吵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