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晨起便的了肃太妃的命,去给世子明煜和良玉送新裁好的春衣。刚要出院子,就见着二门上的小厮来报,说是陶夫人来拜见太妃了。
张嬷嬷不敢耽搁,便回身报给肃太妃。彼时肃太妃正在让贴身侍女梳理发髻,听得陶夫人来了,也十分高兴,忙命人请进来。
年前皇帝就下了旨意,册了陶氏为正四品恭人的诰命。因此众人见得陶氏行礼益发郑重。
自从陶氏因打听陶铭境况之事前来王府拜谢太妃后,肃太妃竟格外喜爱陶氏,常常下帖子于她。
陶氏穿戴一新地走上堂来,身后跟着妙琴。陶氏亦出身官家,娘家虽非大族,其父母却也是花了心思好好教导了。陶氏举止优雅,谈吐得体,也是肃太妃真真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妾身见过太妃。”
“夫人坐罢。”肃太妃身边的丫头寸柳早早就整理了座椅,也不用等太妃发话,径自便请了陶氏坐下。
“多谢姑娘。”陶氏却是不敢托大,笑着道了谢,方才坐下。
肃太妃见此亦笑道:“你也不必同她们客气,你常来,她们都惯了的。”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陶氏陪着太妃说笑了一阵子,问道:“今日怎不见世子和郡主呢。”
“你不知道,今日该是进学的日子,一早就她俩就进宫去了。”陶氏从良玉帮过他们,就一直很是感激她,加之见过良玉后,又见她不但生的粉雕玉琢,且没有王族郡主的架子,心里也越发地喜爱。每次来,都会问一问良玉的近况。
“世子和郡主都聪慧过人,可课业必定也是好的。”
“哎,两个活猴儿似的小人儿,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肃太妃虽嘴上这么说,但也知道两个仅有的孙子孙女都是得各自夫子刮目相看的,心里很是以此感到欣慰。
两人正唠嗑着,就见一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肃太妃平日里很重规矩,见此情景不由皱了皱眉,不悦地问道:“没见着有贵客么,这又是怎么了。”
这小丫头是新进府来的,见肃太妃生了气,也不敢辩解,只得哆哆嗦嗦地答道:“禀告太……太妃,是……是世子回来了。”
肃太妃心下奇怪,等明煜进来,便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回祖母,今日在馆内温书时,李祭酒府上来人,说是李大学士得了重病,因此今日提先儿下了学。”明煜进了煦瑞堂,先向在座的陶夫人行了礼才回答肃太妃。如今的明煜已十四了,再一年便要满十五。褪去年少的青涩,此刻明煜脸上的稚气也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更是稳重大气,芝兰玉树般的世子风范日益显出。
“你妹妹呢?”
“教授妹妹的夫子是寇大人,因此这会儿妹妹应该未收影响。下午孙儿去接妹妹。”
“不忙。”肃太妃淡淡地吩咐。“李大学士已是八十高龄了,怎么说,咱们附上也该有人去探望不是?”
明煜一怔,心中不觉有些惭愧,自己竟连这事儿都忘了。“既如此,午后孙儿便去李大学士府上探望。”
“嗯。”肃太妃这才满意地让明煜回自己院子换衣裳。
看着明煜离去的背影,肃太妃半晌没有说话,只习惯性地瞧着物资正中的香炉子发呆,缓缓地叹口气,轻声道:“看来,朝上怕是又将有大事发生了。”
“太妃,您没事吧。”朝堂的事,陶氏插不上话,只看见太妃担忧的神情,也皱了眉安慰道。
“呵,无事。”肃太妃笑笑。“萧家那位,没再找你们的麻烦了吧。”肃太妃在了解陶氏的遭遇后,也十分鄙视萧家和韩家人。
陶夫人浅笑,答道:“多谢太妃的关心,原先妾身没这四品诰命的身份,他们还会找找麻烦什么的,如今有皇上的封诰,她们哪里还敢来啊。”
“那就好。”在肃太妃的心里,对于萧俞和萧夫人这样的人,是一百个看不上。虽然皇帝现在没说什么,但是萧俞停妻再娶,皇帝是迟早要办的,可笑这俩人还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还妄想爬到陶铭头上去,简直异想天开。再说那韩家听说在湖州也是仗着韩嗣阙在乡里横行霸道,族中子弟不学无术,欺男霸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当真办起来,一个包庇的罪名是怎么都逃不过!
且说那萧家,这些日子真可以说是水深火热,鸡飞狗跳,一团乱麻。
那韩氏自从知道陶氏成为四品诰命后,是又惊又惧。惊的是皇帝竟然加封陶氏这样一个天大的恩典;惧的事陶氏有这样一个无坚不摧的护身符,自己以后还怎么打压她,这不是真的要爬到自己头上去了么,就算是自己的大伯,怎么样也抗不过皇帝亲封的诰命,以后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们可要怎么办?难道自己也要过那种仰人鼻息,暗无天日的生活么。
韩氏日日夜夜都在担心此事,娘家韩家也帮不上什么忙。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也不能与肃王府和镇国大将军比肩儿。而且只要一扯到陶氏身上,韩氏除了撒泼哭闹也没别的主意,因此往往闹下来的结果就是与丈夫萧俞的关系也下降到一个冰点,这样一来萧家的一众妾室姨娘们可算是称了愿,一个个竟都憋足了劲儿地使出各种手段,把个六品官员的后院折腾的是鸡飞狗跳。
韩氏日益觉得自己危机四伏,时常把自己生的三个孩子拘在一处,定要一块儿想出个好法子来,务必得保住自己在萧家的地位。
“过了这么些日子,你们几个倒是帮着你娘我像个好主意啊。如今我这个正室夫人还没着落,那陶氏已经是四品诰命了!难不成以后你们还得改称她为母亲吗?”
韩氏的两个儿子都是标准的纨绔子弟,打架遛鸟他们熟悉;让他们做学问练本事胜过陶铭,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这回韩氏要用到他们,还真是排不上什么用处,这俩人加起来还不如萧若嫣。就算能想出什么好主意。那也没什么实施的可能性。
要说还是这萧若嫣有那么些许心计。这会儿她倒是不担心父兄,心中想的却是如今陶铭的确是发达了,连带着他母亲也有了体面,若是自己和他们的关系和缓点,那是不是自己就可以接着将军妹妹的身份某一个好前程?反正眼看着父兄都是没什么大用处的,外伯祖那里也指望不上。这亲哥哥可不是自己最大的靠山了么?可怜韩氏为着自己和仨孩子苦苦谋划,这亲闺女就已经“胳膊肘朝外拐“了。
且说今日良玉和景遥从集文馆出来,就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虽则从集文馆出宫不用经过内宫,可是周围行走的太监宫女明显的与平日里不一样,一个个神色匆匆,不知在紧张什么。
景遥往一个小内侍手里塞了锭银子,套了点话出来。原来是皇帝的左膀右臂的李大学士李清忽然生了重病,皇帝才大发雷霆。
“是发作太医院么?”良玉悄悄问道。
“不是,是发作……”景遥左右瞅瞅,凑到良玉耳边,压低声音道:“仿佛是赵王……”
“赵王?”良玉抓抓脑袋,反应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这赵王就是皇帝的第十二子,两年前才封王开府的。
这人同肃亲王也是有些不对付的,平日里也曾给过肃亲王脸色看,因此良玉老早就给这人列为了“限制来往户”;并且听说这位王爷的风评也不怎么好,因此心中对他也不怎么喜欢。
这回听见赵王挨了皇帝训斥,心里还是有些小爽的。
“为什么?“八卦精神要适当发挥。
“听说李大学士这事儿跟赵王有关。李大学士虽然年纪大了,但身体一贯硬朗,前些日子我还见着呢。人好好的,怎么这么突然就病了?”
“可是,李大学士年纪大了,有个头疼脑热的谁也说不准啊?“难道皇帝是掌握了确切的证据。看来这朝堂是越来越不平静了,连李清这样的中立派都给彻底拉下水了。
“不管咱们的事,就不要管了。”比起这些,良玉更关心的还是身在前线未曾归来的肃亲王的安危。
御书房。
一身华丽的淑妃端了大太监新沏上来的茶,走到皇帝跟前,轻声道:“陛下也别生气了,宗安(赵王)尚且年幼,又刚刚封王,难免遇事不稳,犯了事儿,错也不全在他。您就饶了他吧。”
淑妃郑氏,原也是出自江南大族,亦是当今皇帝尚在潜邸时就有的侧妃;皇帝对她虽非万千宠爱,但也是圣眷不衰。只因她出身江南,生的好摸样,有为皇帝育有皇三子赵宗岳,而此子向来为皇帝所器重。
自从皇帝登基,郑氏封了淑妃,人前人后为人却依然低调谦逊,再加上其人天生丽质,又会保养,虽已是做了祖母的人,却是依旧光华璀璨,容色动人。
皇帝瞅瞅淑妃深红色的广袖蹙金华服,伸手抚了抚她耳边的金襄东珠耳坠,压了火气道:“他也不小了,竟做出这等事来!李清本是三朝元老,若是传将出去,他是要将朕置于何地?”
淑妃亦伸手覆盖上耳边皇帝冰冷的手,柔声道:“宗安虽已成年,也已封了王开了府,到底是历练不多,做起事难免心浮气躁,不够稳重。既然太医已经说了李大学士没什么大碍,陛下且饶过他这次吧!”
“哼!朕已然停了他的职,让他自个儿呆在府里闭门思过去吧!”
淑妃听了皇帝这话,也没了别的言语,只吩咐首领太监燃了香炉,继续为皇帝揉着肩膀。
发完了脾气的皇帝准备闭眼睡会儿,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倏地睁开眼,转头问淑妃道:“户部的差事就让宗岳先顶着吧,朕看老三是个能干事儿的,心思也明白,也让朕省了不少心!”
忽然闻得此言,原本有些走神儿的淑妃倒是愣了一下,没想到皇帝训斥了赵王,却来让自己的儿子顶了他的差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淑妃斟酌了下,道:“宗岳的性子,守成还罢了,若是想让他身兼数职做点什么成绩出来,还真是不成的,只怕他忙不过来。”
“这有什么!朕的诸皇子中,先头两个不说了,就属他最是年长了,膝下孩子也大了,若再不做点事儿为兄弟子侄们做个表率像什么话。你也不必担心,这么多年,宗岳是什么样的朕看得明白!”皇帝刻意忽略掉淑妃眼中偶然曝露的精光,很是不以为然地道。
“这,那就依陛下的吧!”淑妃有些拿不定主意,眼前这位主可不比**里的那几位,自己跟了他数十年也不敢断言能把他的心思猜个透底儿,如今他这么一番言语,倒让自己不知如何是好。
扭头瞅瞅皇帝,却见这位掌控天下的乾坤之主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安然睡了过去,留下一堆让人难以捉摸晦涩难懂的深邃在这深宫里,一望无际。
淑妃叹了口气,也觉得有了些睡意,遂轻轻为皇帝掩了掩金龙出云的玉锦丝被,然后轻靠在皇帝身边打着盹儿。
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叫刘钦的见着皇帝睡熟了,身边又有淑妃伺候,遂老早带着一干小太监退出了御书房。行至小宫门口,一天眼却见着了齐王赵宗泰。
刘钦也是伺候皇帝多年了,对皇帝的诸位的性情也是再清楚不过,虽知道外界对于齐王的风评多少有些夸张,可是见了此人还是不免有些怵。
“齐王殿下。”
“刘公公不必多礼。”进了宫后的齐王倒也没有外面那样阴沉,略略点了头,便让刘钦起身。
刘钦虽有些怵,但还不至于惧怕,于是强挤了个笑容,倒:“王爷怎么这会儿进宫了,陛下刚刚睡着了呢,怕是不得空!”
“嗯?”原本以为父皇会龙颜大怒,怎么着也得跟从前那样发发火,骂骂人,怎么这回这么快就消了火气?
许是看出齐王所想,刘钦压了声音,道:“是淑妃娘娘在里面。”
“呵!”王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心道果然还得是她,这么多年除了这个女人还真没第二个劝住父皇的,就连当年的事也是拜这个女人所赐!
“既是淑妃娘娘在此,那么户部的差事怕也是落到晋王头上了吧!”
刘钦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这话摆明是问他的,自己怎么躲得过,只好硬着头皮打了声“是”。
“本王不便进去,还是改日再来向父皇请安吧!”
齐王走之前就撂下这么一句话,反应不过来的刘钦只好在原地与太监们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