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边儿包裹里装的是什么哪？”肃亲王品了一口下人刚端来的好茶，十分悠闲地问道。
三五月的天气也不是很冷，可某人脑袋上硬是憋出了几滴冷汗，良玉撇了撇肃亲王刚换的莲青色团蝠常服，小声道“没，没什么。”
“真没什么？“肃亲王挂着一缕奇怪的笑容，“阴测测”地问道。
“真没什么！”汗！！！！！
为什么自己什么事都瞒不过老爹呢？万一露馅儿了，这可是自己唯一的言情小说哇，往后的日子咋过哟？
好在肃亲王也没怎么“为难”某人，随便交代了两句就她回了。临走还似笑非笑地提醒道：“下回再有什么东西，得藏好喽！”
良玉斜眼瞥了一眼绿夷手中的包裹，登时差点喷血。咳咳……麻烦你啊，亲爱的绿夷姐姐，你能不能别把东西抱得这么紧啊？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着告诉别人这里面有古怪么？
豫王府。
“姑娘，咱们已经回到王府了，快别伤心了，若是让别人看见可怎么是好。”
元芷擦擦眼角，将手绢交给贴身丫鬟竹儿，复又拉了她的手道：“竹儿，我身边只有你了。姨娘心里不在乎我，连良玉都不肯帮扶我一把……”
那竹儿也是眼睛泛红，对着自家姑娘，小声道：“竹儿会永远陪着姑娘的，姑娘别伤心了，当心被王妃看到。”
“嗯，你说的是。”
元芷定了定心神，简单整理了下衣裳，换了一幅淡然的模样，对竹儿道：“先回房更衣，咱们再去去给王妃请安吧！”
“是。”竹儿看着自家姑娘的模样，心里一阵阵泛酸。她是从小就跟着姑娘的，这么些年来姑娘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再没有比自己更清楚的人了。就因为姑娘是王爷的侍妾生的，这王府里人人都敢欺负到姑娘头上去，亲生的父母姐妹没一个靠得住……
“王妃，三姑娘来给您请安了。”
豫王妃慵懒地斜倚在金桔色锦绣软榻上，身边的小丫鬟正拿了小锤轻轻为她锤着腿。听了门前小丫鬟的禀告，眼神闪了闪，对那小丫鬟道：“让她进来吧。”
“是。”
豫王妃贴身的嬷嬷带着几分疑惑对豫王妃道：“今日三姑娘像是比往日晚了些。”
豫王妃伸出保养得极好的手指抚了抚石榴红细云锦西番莲对襟褙子上的金线刺绣，斜觑了贴身嬷嬷一眼，道：“这丫头可不比元柔那个没脑子的，这些年她也还算听话。大概是她看着元柔的婚事，心里有些急了。”
嬷嬷从王妃手里结果药碗，道：“王妃贤惠大度，怎会同她一般计较。”
豫王妃静了半晌，冷道：“这丫头的心思也不小，若非这些年来始终打压着她那上不得台面儿的娘，凭这丫头的本事，怕是元蜻的日子也不会这么好过！你忘了她小时候那档子事儿了么？”
“王妃多虑了，三姑娘不过一个无品无封的庶出姑娘，如何能与咱们二姑娘这样真正的金枝玉叶相比。”
豫王妃对这句话很是受用，动了动有些酸麻的手臂，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今日那丫头都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听那马夫说，三姑娘今日出宫门的时间就晚了些，好像是与肃亲王家的郡主一块出来的。”
“肃亲王家的丫头？”豫王妃像是听出了什么，心下微微一想，便明白过来，“这丫头是想找外援了，连肃亲王府都找上了。听元蜻说，那肃亲王府的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呢！”
嬷嬷想了想，道：“三姑娘这是想岔了，肃亲王郡主可也是肃亲王正正经经的嫡女，将来也是要册封封号的，大概也是不愿跟她结交的罢！”
豫王妃没有说话，若是真有人跟这丫头出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又是麻烦事一桩……不过想来那小郡主也不过几岁大，平日里在肃亲王府里也是金尊玉贵的，也想不出什么坏主意。豫王妃闻着屋里的香，皱皱眉头，“让她进来罢。”
“女儿给母妃请安。”元芷新换了件淡黄色素锦小曲裾，头上依然是几只银质的簪花，并几朵小娟花。有些敬畏怯怯地向豫王妃请安。“女儿今日晚了些，还请母妃恕罪。”
豫王妃换了笑脸道：“无妨。你日日进学也是辛苦，晚些也没什么。”
“谢母妃。”元芷有些不安地瞧了豫王妃一眼，却见豫王妃的眼神不似平日里那般，竟有几分警戒之意，心里一慌，便道：
“怎么没见二姐姐，平日里这个时候总能在母妃这里瞧见她的。”
豫王妃心里冷笑一声，道“今日你二姐姐来请过安了，似乎有些着了风寒，我让她先回去了。”
元芷一听，脸上立刻浮现出担忧之意，“可要不要紧？我一会儿去看看二姐姐吧！”
“也不用，只有小风寒而已，当心过了病气给你。”
“那我做些二姐姐平日里爱吃的点心送过去罢！”
“这倒使得。”
元芷见豫王妃脸上平平静静，半丝波澜也无，心里更是没底。不由担心自己的心思是否为王妃知晓，遂又大了胆子道：“怎的大姐姐也没在？今日不曾来给母妃请安么？”
果然，豫王妃一听到元柔的名字，心里就大不安乐，声音也冷了几分，“你父王说了，你大姐姐的刺绣还差些火候，这段时日就留在房里好好跟着绣娘学学女红。”
元芷一听，心里大为惊疑。不知那大姐姐今日又做了什么事，竟惹得父王都生了大气，以至于将大姐姐禁足？（元柔到了十四岁，就不再集文馆读书，而是在家里安心待嫁了）。
元芷一向颇有些忍耐的气度，心中惊疑，面上不显，道：“既是父王的意思，元芷也不方便打扰了。”
豫王妃饮了一口茶，又道：“听说肃亲王家的丫头与你关系不错？”
元芷心里顿时动荡如鼓，忙道：“也不常常往来，只是今日我与良玉妹妹都出来得晚些，便同了路走。”
“唔……”豫王妃听了后，也不再言语，只静静喝茶。
元芷一时间心乱如麻，生怕自己一个不慎惹恼豫王妃，只得找个理由，“母妃请恕罪，今日寇师傅置下了不少功课，女儿想……”
豫王妃听她如此说，知是她已听懂自己言下之意，遂懒得与她废话，再说了几句“注意饮食，善保自身”之类的话便打发她出来。
元芷在豫王妃的院子里是一刻都不敢停留，急匆匆地便带着竹儿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哟，姑娘这是怎么了？”元芷的奶嬷嬷，正是竹儿的老子娘，姓辛。辛嬷嬷正在收拾一些衣物，便见元芷带着竹儿慌慌张张，步伐不稳地进到屋里，再看元芷的脸色，竟是苍白无比。
“姑娘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病了么？”辛嬷嬷一见元芷的脸色，心疼不已，忙不迭地就想叫人去请大夫。
不料元芷却青着连一把握住辛嬷嬷的双手，颤声道：“嬷嬷，今日府里出了事儿么？”
辛嬷嬷听元芷这样问，便端正的脸色，又叫竹儿去关了门窗，又为元芷到了一杯热茶，这才道：“今日府里的确出了件事儿。”
“是大姐姐么？”
“正是大姑娘。”
“是为了大姐姐的亲事么？”
“正是啊。”辛嬷嬷想到大姑娘的亲事，心里又不免为自家姑娘担忧起来。
“先前王爷不是为大姑娘寻了徐家的亲事么。因大姑娘死活不愿意，王妃这才为大姑娘寻了临州孙家，又说大姑娘可能是怕家去徐家会受苦，毕竟那徐家只是小官之家，家里也不怎么殷实，怎么看也不如孙家。王爷听了也觉得不错，今日便将孙家的亲事告诉了大姑娘。谁料那大姑娘竟仍是不同意，却硬要王爷将上冯家提亲的帛书上的名字改为自己的。”
元芷听完大吃一惊，心道果然是为了这事儿。
“王爷听了大怒，气得直骂大姑娘不知礼仪，不知羞耻为何物。先前这也不愿，那也不愿，竟是打着与嫡妹争抢夫婿的主意。”
“那然后呢。”
辛嬷嬷叹了一口气，道：“依大姑娘的性格还能怎么样？见王爷不同意，便大哭大闹这说王爷王妃心里就只有嫡出的二姑娘，自己在府里没有半点地位。王爷听了更是生气，见大姑娘又是撒泼又是哭闹，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回头又见王妃也是一脸委屈；也没多想，就直接定下了孙家的亲事。末了还对王妃说徐家的亲事就算了，把大姑娘嫁去外地，免得污了王府的脸面。说完便拂袖而去。”
元芷听辛嬷嬷说完，大概也能猜出当时情景。辛嬷嬷的话虽短，但里面的弯弯绕可是挺多。王妃一脸委屈？她能不委屈吗？父王整日的不在府里呆着，哪里知道自己姐妹素日里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豫王妃手段不凡，把个王府治得如铁桶一般，连那位侧妃都不敢造次。明面上待几个庶女与亲生的没半分分别，私底下却想尽办法歪带几个异生孩子。若非王妃的手笔，元柔今日怎会如此泼辣刁蛮。平日里父王看到的又是王妃贤惠，不说衣食冷暖，就连入宫出行都是将几个孩子看得一般模样，从不落下一个。父王素日看见的自然是兄友弟恭，姐妹和睦的场面。今日不过略施小计，就让元柔“原形毕露”，再要陷害已被养废的元柔，还不是易如反掌？
元芷心中冷笑不已，王妃也罢了，就连父王也这般冷心冷肺！大姐姐还是没有说错，父王心里的确只有那个嫡出的元蜻。自己这些庶女，算得了什么？
辛嬷嬷见着自小奶大的姑娘这般伤痛的神色，心中心疼不已，遂开口劝道：“姑娘莫怕，王妃虽手段高超，但王爷还是很疼姑娘的，平日衣食冷暖都惦记着姑娘呢。”
“如今父王不过是看我还有些用处，王妃才不敢动手罢了。”想到豫王，元芷心中更是苦涩，似有寒气由后背溢出般，握着茶杯的双手突突地发抖。
元芷心中一片荒凉，自己也不是用过法子，可是这些小计谋在豫王妃面前就像一张薄纸，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元芷冰凉的手轻轻握住辛嬷嬷长满粗茧的大手，哀声道。
“都是我害了嬷嬷，若非做了我的奶娘，嬷嬷也不至于跟着我受苦。”
“姑娘。”辛嬷嬷眼中也渐渐有些发红，安慰元芷道：“姑娘莫担心，这还有几年呢，咱们与王妃打好关系，王妃也不至于太过为难姑娘的。”
元芷摇摇头，“听王妃的口气，是在警告我了，怕是今日我的行为已经引起她的怀疑了。王妃怕是不会放过我，我怕，我怕是最后的下场连大姐姐都不如。”
辛嬷嬷听得眼皮一跳，自家姑娘性子从小就安静，在王妃面前总是选择小心翼翼，从不多说话，比那大姑娘聪明了不知多少倍，就是比起二姑娘，正经的郡主，也是丝毫不差的。可今日见到这样的元芷，辛嬷嬷心里简直跟针扎一样难受。
“姑娘……”
元芷呆愣愣地瞧着远处，眼神一阵迷惘，不知是在看什么。也许是看到黑暗不堪的过去，也许是看到光明璀璨的未来。
“嬷嬷！”
“嗯？”
元芷咬咬牙，颤声道：“嬷嬷，若我不为自己争一回，我死都不甘心啊……”
“姑娘……”
“从前，父王看到的都是元蜻的高贵清雅，从来都不肯把目光在我身上放一放。我总是在想，元蜻自比梅花高洁，我便做那冬日里水边的水仙，也不比她逊色吧！可是现在元蜻就要嫁给状元郎了，她也会有郡主的封号和尊荣，她的哥哥是世子，弟弟是世人称赞的神童；将来这一切荣耀尊荣都在她身上，那么我站在她的身边连一片叶子都算不上了。嬷嬷，我不甘心啊……”元芷失声而哭，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是元蜻的，自己什么都落不着，兄弟姐妹不待见自己，姨娘不理，父王不管，自己为何就这般命苦？
不，我要争，我一定要争，最起码自己的婚事不能毁在王妃的手里，最起码自己不能做元蜻的配衬……不能永远屈居在元蜻之下，被王妃和元蜻压制一辈子！再说自己幼时做的那些事早就被王妃记恨上了，她哪里会放过我！
辛嬷嬷看着元芷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忙拍着元芷的背替她顺顺气，心疼道：“姑娘想做什么，奴婢都帮着姑娘，姑娘……”
元芷越想越是难过，不觉抱着辛嬷嬷小声哭起来。
晚上豫亲王从宫里宋昭仪处回来，就直接去了豫王妃的院子。论起来，豫王妃也算是豫王的表妹，感情原本就不错，豫王妃又在过门之后迅速为豫王生下三子一女，与豫王的感情更是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豫王换了身家常衣裳，便进了豫王妃的屋子。
“王爷，不是进宫去了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姑姑说什么了？”宋昭仪正是现在镇国公的堂妹。
“也没什么，只是问了问元蜻的婚事，还说这代州知府是父皇喜欢的臣子，这冯勰阳是咱们家最好的女婿人选，让我务必把这亲事给定下来。”豫王伸手接过豫王妃端过来的热热的碧螺春，轻轻缀了一口，道。
豫王妃听了，脸上笑意愈发得深了。但又有些担忧，“听说上冯家提亲的人不少，妾身担心……”
谁知豫王大手一挥，一幅满不在乎的模样，“这你不必担心，冯家孤王是志在必得！”更重要的是，代州那边儿……
得了豫王这句话，豫王妃的心安定不少。
豫王想了想，道：“今日湘王不知为什么，在父皇那儿得了训斥。”
“湘王？”豫王妃一愣，又道：“这对王爷来说，是好事儿啊！”
“是好事儿。”豫王意味深长地一笑，“父皇打什么主意，孤王还能猜不出来么？湘王这么些年，竟是越活越回去了，简直是自寻死路呢！”
豫王妃从不豫王朝堂之事。听着豫王的话，只含着得体的微笑，静静地听着。
“对了，今日元柔没再闹吧？”想到元柔，豫王也是一肚子的火气。元柔这般作为，简直实在打自己的脸，让别人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豫王妃笑得快意，“没呢！妾身派了几个嬷嬷过去，紧紧盯着呢！”
“那就好，这丫头就该早早嫁了好，没得耽误下面的几个妹妹。”豫王白日里被气得不轻，这会儿仍旧怒气未消。
豫王坐了会儿，似乎又想起什么来，对王妃道：“几日可与肃太妃来往？”
豫王妃一怔，立刻就反应过来“这倒没有，不过王爷放心，元蜻跟肃亲王府的良玉丫头关系很要好呢，两人在集文馆几乎天天腻在一块玩耍。”
“那就好。肃亲王一家断不能得罪，虽则父皇在上面盯着，咱们既不能跟他们走得太近，也不能过于疏远，这样就很好。”
豫王妃一听就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肃亲王军功彪炳，当然不能得罪，更重要的是肃亲王与晟国公一家关系匪浅，镇国大将军庒承陵同肃亲王可是昔年好友。如今更是将自己的女儿送去庄家学习骑射。这要是将来……可是个不小的助力。
豫王妃一脸赞同地笑笑。又看了看外边儿天色，便朝豫王笑道：“今晚王爷去哪个院子，早些歇息了吧！”
豫王今日心情颇好，瞧着发妻一身水红色的衣裳，虽是夫妻多年了，自己也纳了好些姬妾。这会儿见到平日端正威严的妻子一身娇媚艳丽的装束，仔细看去，岁月似乎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依然同刚刚成亲那般。看得自己心神一漾，轻轻搂住妻子，在她耳边轻道：“今日孤王就歇在此处可好？”
豫王妃轻轻笑了笑，吩咐一干嬷嬷和丫鬟备好物事，自己便扶着豫王进了寝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