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立安吓了一跳,头上冷汗直冒,还没开口,就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你……在……在下……”郭立安一介书生,前一刻还泡在自己幻想出的美梦里,不防下一秒就掉进现实的冰窟,又从没见过这般被人用刀抵着喉咙的骇人阵势,早就吓得磕磕巴巴。虽然对方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但这反应和速度依然让他害怕,更别说这脖子上还横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
这匕首还是肃亲王前些时候送给自己,听说还是在一次对突勒之战中俘获来的,好像还是什么部落大俟斤的东西;上满缀满了鲜艳的宝石;刀刃上也是锋利无比,吹毛立断。良玉一向将此物放置于靴子侧面,轻易不用他,没想到今日倒还派上了用场。
“说,你是什么人。”良玉贴近郭立安的耳朵,小声道,“你应该知道我是谁,若是我今天杀了你,都不会有人来编排我的不是,你死了也白死。”
“郡主,郡主息怒。在下,在下是湘王殿下的妻弟郭立安。”郭立安吓得哆嗦不止,就差没尿裤子了。
“谁派你来的?是不是湘王?”
“是……是。”
良玉听了,也没在说什么,“将你的衣裳穿好,立刻!马上!”
郭立安听了,哪里还敢耽搁,连滚带爬地捡起地上衣物,唰唰几下就把衣裳给套得整整齐齐。
“湘王还有什么安排?”良玉将匕首放回刀鞘中,平静地问道。
这一问郭立安更是心寒,倒不是因为他怕良玉知道了什么,再说,事情都到这一步,瞒得住么?再说瞒着也没用啊?让他感到寒心的是,面前这个一身劲装的小郡主根本不像是个六七岁的孩子,这样冷静,这样平静,换了别人,早就闹得天翻地覆。这哪里是个郡主,这分明是个女阎王啊。这下完了,别说自己,就连湘王都别想全身而退了。
郭立安咽了一口口水,瑟瑟缩缩地道:“王爷……王爷大概会去请肃亲王来,来的。”
果然,良玉的眼神又阴了几分,看来,这湘王还真是看重老爹啊!就以为肃亲王不肯归到自己麾下,便这样无所不用其及,将手伸到自己身上,就是为了逼肃亲王就范,乖乖与自己合作。
湘王……好啊,你想玩,我就陪你玩一场,你看如何?
略定定神,良玉透过窗缝向外瞅了瞅,却看见那个管家似的人还守在那里。
朝着那管家扬扬头,对吓得动都不敢动的郭立安道:“喊一声,叫他进来,否则……”说着,便向手边的匕首摸去。
“是……是。”郭立安这会儿还有胆子说不嘛?忙不迭扯起嗓子就朝着门外喊了声。
外面的管家一愣,心想这怎么回事,难道还没成事?
“我说你……”管家推门进来,就感觉被人踹了一脚,跌了个狗吃屎。
“你……”管家怒气冲冲地回头一瞧,结果吓得差点没尿裤子!
良玉摩挲着手里的匕首,把它抵在管家的脑门上。
“郡主,主……你这是做,做什么?”
“你这管家胆儿还挺大,这时候还跟我死磕呢!不过也是,你做过这么久的管家,跟着湘王做过不少缺德事儿了,还在乎这么一回么。说吧,这是第几桩?”
“郡主,郡主你误会了……”管家似乎很努力地想跟良玉解释清楚,这事儿捅破了,湘王不会有事儿,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良玉懒得跟他废话,“我父王呢?”
“听说已经来了,在前院呢!听说,一起来的,还有齐王呢”
这个死赵宗泰,果然跟赵宗庆是兄弟,自己遇见倒霉事儿总少不了他!这个时候他又来做什么?
“齐王来做什么?”
“主子们的事儿,小的,小的怎么会知道?”
“行了,滚吧!”良玉踹了管家和郭立安一人一脚,斥道。
等到两人连滚带爬地出了屋,这才松了一口气。两人对望一眼,都觉得是里面的这位小郡主不打算追究了,毕竟这种事儿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也不好。不管怎样,还是先跟王爷报告一下,想个主意先。
哪知道前脚刚迈出院门儿,就听见一声尖叫。刚刚还在屋里的小郡主手持匕首疯了般冲出来,一脚又踹开他俩,直奔王府正堂而去。
“啊……………………”
肃亲王正在和湘王打太极,一听见这尖叫声,就知道是良玉的声音,也不顾旁的俩人,急匆匆地就朝内院奔去。湘王听见这尖叫暗道不好,若是肃亲王一人在此,听到这尖叫声自己只怕是兴奋异常的;可是偏偏这四皇兄齐王赵宗泰跟了来,这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若是赵恪真的发狠,不顾女儿的清白名声,真的跑父皇面前参自己一本,这加上处处与自己膈应的四皇兄从旁打边鼓,自己的从前种种辛苦可都付之东流了……
赵宗泰一如既往地阴着脸,但却十分悠闲地放下手中茶盏,冷眼瞅着脸色不正常的湘王,“五皇弟,你不舒服么?”
湘王不由气结,只得磕磕巴巴地回答:“有劳四皇兄关心,愚弟无事,无事。”
“那就好。”齐王浅笑着答了句,但这声音怎么听怎么阴冷,这样充满嘲讽意味使得湘王更加气结。不由暗想,这个最是异类的齐王这时候跟着来做什么?难道赵恪跟他走一块儿了?
肃亲王正走在路上就看见一个穿绿衣服的小家伙朝着自己奔来,脚步凌乱,还大哭不止,“父王……呜呜……,你怎么才来啊……”
良玉老远就看见肃亲王,心里一阵狂喜,扑到肃亲王怀里就开始放声大哭。
肃亲王铁青着脸,颤抖着双手,把良玉的脑袋捧起来,又瞧瞧她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痕,确定她没有事之后,颤着声音问道:“怎……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良玉哭着摇摇头,“呜呜呜呜……那边的房间里有两只大老鼠,呜呜……我,我害怕……”
自己的女儿自己当然清楚,很快肃亲王就明白过来“两只大老鼠”是指什么。从来只有她戏弄别人,没有别人戏弄她。
确定了女儿没有受伤和被欺负外,肃亲王倒也放下心来。拧了拧良玉的小脸儿,抱起她往回走。
走了两步便遇见了湘王,湘王一看见良玉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这会儿真可以算的上偷鸡不成蚀把米。刚刚王府的下人哭丧着脸来报,自己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看来,倒还是自己小看了这小丫头。好个肃亲王,不是要明着保身么?一个女儿小小年纪就这般心计,本王要相信你就出了鬼了!
齐王比湘王大不了几岁,站在一起眉眼还有几分相像。一个阴阴沉沉狠毒无比,一个衣冠禽兽贪婪奸诈;良玉看了都恶心,这俩人这会儿还站一块,心里就膈应得要断气,说话也就没那么客气。
良玉把手一摊,直接问道:“湘王叔,我的摇光呢?”快点交出来,我也懒得跟你废话!
“是那匹马么?刚刚王府的下人说是在路边看到的,以为是府中新买的小马驹,就给牵进来了。既然是你的宝马,皇叔还给你就是。”
对于这种睁眼说瞎话的行为肃亲王和良玉都不会去戳穿他。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便好。
良玉跟着肃亲王在厅中喝了一会子茶,便有下人报马已牵了来。
良玉被下人引着出了去,就瞧见一边耷拉着脑袋的摇光可怜兮兮地刨着蹄子。
良玉心里还有一个疑问,就是这摇光一向听话,怎么就无缘无故毫无征兆地被人给带走了,而自己完全不知道。难道这摇光也被人吓了迷药不成?
不过看到摇光安然无恙,良玉还是挺高兴的,幸好不是别的什么马贩子给卖了。良玉摸了摸摇光的大脑袋,好好安抚了一通。摇光这才重新高兴起来。
良玉回到厅上的时候,不知齐王跟湘王说了什么,只见湘王的脸色变得无比奇特。
湘王端着茶盏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脸色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将这青玉茶盏砸到齐王脸上去。
良玉愣了愣,就被肃亲王拉到一边儿,给她整整小衣服,又叮嘱她以后不要到街上乱逛,今后一定要带个小厮在身边,有什么事也好往家里报个信儿。
良玉点着头答应了,心里明白这是肃亲王说给湘王听的。好让湘王收敛些,否则自己也懒得管那么多,就告上金銮殿。让皇帝来处理吧。
没一会儿肃亲王就带着良玉告辞出来,却没有和齐王一道出来。
“父王,刚刚齐王对湘王说了什么?湘王的脸色那么难看。”
“没什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别管,乖乖听话就是了。”肃亲王对于今天的事非常生气。看着良玉一天天长大,渐渐懂事,是个很乖很听话的宝贝孩儿,肃亲王遂也放心地把她交给庒承陵,哪里知道这丫头居然连招呼都不打就提前回来,却是一个人跑街上瞎逛。最后还差点折在湘王手里。能不气嘛?
良玉察觉到肃亲王似乎是生气了,委屈地嘟嘟嘴巴,扭扭捏捏地跟着上了马车。
“父王…………”肃亲王闭着眼睛养神,没搭理一旁委屈的良玉。
良玉撅着嘴巴,没法子,只好小心地拽了肃亲王的衣裳一角,嗫咄着道:“父王,你别生气好么?以后良玉一定乖乖听话。”
肃亲王还是没动。
哎……“父王…………”
肃亲王架不住良玉的撒娇,实在忍无可忍,睁开眼就对着良玉斥了句:“今晚不许吃饭!”
呜呜,啥?不吃饭,饿死了怎么办?
肃亲王一点也不给良玉喘息的时间,说话的功夫就到了肃亲王府,肃亲王拎着良玉便下了车。
肃亲王将良玉拎到书房,示意所有的下人全部退出院子去;把良玉往书房里一放,而后便转身出去,将房门一锁,就将良玉一个人给关屋子里了。
王府管家康伯见了,心里咯噔一下。正愣神呢,就听见肃亲王黑着脸对自己道:“今日不许郡主用晚饭,谁也不许给她开门,我一会儿再过来。”
虽然这种禁足禁食的惩罚在各府中很是常见,但这在肃亲王府可是件大事,至少发生在良玉身上可是件大事。
作为这座王府里的老人,康伯也是很疼爱良玉的。谁让小郡主那么可爱那么听话呢。没多会儿康伯反应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向肃太妃和世子,还有良玉的乳母陈嬷嬷报信儿。
这些人的反应自然都是一个样,先是吃惊,然后是着急。
明煜如今已是十二岁的少年了,举手投足很有一府世子的风范。可这会儿还没等到吃完饭的时辰,明煜已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直在府中到处找肃亲王。小厮阿五见了,安慰道:“世子别急,王爷这样疼爱郡主,不会真对郡主怎么样的。”
明煜摇摇头,“父王是不会对妹妹怎样,可是妹妹刚从演武场回来,一定是又累又饿。父王却不许妹妹吃饭,又将妹妹关在书房里,又不许人进去,万一妹妹饿了渴了怎么办?真是急死人了。”
明煜去找康伯,康伯却告诉自己肃亲王出府去了;明煜只好去找肃太妃。肃太妃虽然也有些心疼良玉,但却坚信儿子不会平白无故的罚良玉,遂不打算过问。
这下就是明煜一个人干着急。
肃亲王到了吃饭时间才回来,但是吃饭的时候却没有将良玉放出来,也没有让人给良玉送水送吃的。感情真的将良玉晾一边儿了!
明煜瞅着肃亲王黑成碳的脸,正要开口,就被肃亲王给教训一顿,还说等一会儿考较明煜的功课。
明煜被噎了话头,遂只好闷着头跟碗里的米饭作战。
明煜瞅不懂,肃太妃还能不懂?一旁的肃亲王看着黑着脸不高兴的模样,其实心里十分担心。担心啥?还不是怕宝贝女儿真给饿着了嘛!可是不给点儿教训,一味宠着,能行嘛?肃太妃瞅着肃亲王这模样,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便朝着明煜使了个眼色,没事!吃你的饭呗!
其实被关着的良玉是真不好受,在外忙了一天,又是练射箭,又是遇险,自己是一口水都没喝着,还饿了一顿饭。还能不眼冒金星嘛?
呜呜呜……救命啊……待会儿自己不会挨打吧!想起以前景燮挨得那竹篾子,某人就浑身直打颤。
肃亲王端着饭食进来就看见良玉缩在墙边儿打颤。心里一惊,以为良玉真给饿得狠了。
忙疾步走过去,一把抱起来。左瞅右看,确定正常,这才把人放下来。
嘻嘻嘻……有吃的嘞!看来老爹是原谅自己了么?已经六岁的某人像奶娃娃般允着手指,眼巴巴地瞧着餐盘里香喷喷热乎乎的饭菜。
肃亲王瞧着爱女这模样,有些心软,但是想着这丫头那般大胆的行为,那个气啊,就不打一处来。
遂将还看着饭菜发呆的良玉拎到一边,又将桌上放着的一本《太平广记》下盖着的一根藤条拿起来。
呜呜……老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里还有这么一根高危物品,早知道我就把他藏起来了。跟这玩意儿独处了那么久都没发现!呜呜……
“把手伸出来!”肃亲王黑着脸发令了。
呜呜……要挨打了,老大你轻点,打肿了明天没法练箭了。良玉哭丧着脸,慢吞吞地伸出一只手。
“另一只。”肃亲王闷着声吩咐道。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良玉只好把两只手并排放一块。
“啪啪啪……”才几下下去,某人就很没形象地“哇——”一声就哭出来,还边哭边跳得老高。
“知不知道错了。”
“呜呜……知,知道……呜呜……”
“还有没有下次了?”肃亲王斥道,又补了狠狠地几下。虽说是“狠狠地”,但这藤条平日里都是肃亲王教训明煜用的,肃亲王打良玉可不敢太用力,就这几下也还是放水了的。
“哇啊……没,没有了。呜呜…我错了……呜呜……”
“再有下次小心屁股开花儿!”
这东西打人可真疼,可怜的手心上肿起好几道红愣子,又红又肿,一碰就疼。
肃亲王也没再打。叹了口气,拿了一条手绢把某人哭花的小脸儿擦干净,然后又吩咐康伯拿了消肿的药来。抹好了才抱起尚在抽噎不止的良玉,放在膝上,一口一口地拿勺子喂饭。
呜呜呜……疼死啦?这明天还怎么练箭啊?而且让景燮那些个家伙知道了,还不笑得满地打滚?
肃亲王见良玉一脸委屈,吃饭都还抽抽嗒嗒的,不觉有些心疼。看着女儿捂着的双手;从前良玉小时候,小手总是肉嘟嘟胖乎乎的,现在好像瘦了些,手指看起来汉白玉般洁白修长。
“良玉,你长大了,以后不许一个人跑出去了,听见没?”
“嗯……呃……”
“湘王府上的人,也不要去见。”
“嗯……呃……”
从此以后某人就将湘王给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