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雪,万花齐放;地上的残雪刚不久前才消失得得干干净净,九望坡的嫩绿青草早就爬满了整个山坡。远远望去,似有两个一红一蓝的身影在远处一闪一闪地突显。正是良玉和景遥驾马在这就往坡上赛马。
摇光有三岁了,马蹄子正是健壮的时候。正所谓健蹄如飞,快似流星。良玉娴熟地拉扯着缰绳,双腿拍打着摇光的腹部,不断地催促摇光加速,好像十分渴望摆脱后面跟着的景遥。
“良玉,良玉,你今日怎么这般早就要回去?生病了么”景遥呼喊的声音顺着风传入良玉的耳朵,把良玉的耳朵震得“嗡嗡”响。
良玉抬头望天,对于这个脑袋里天生缺根筋的景遥实在无奈。
“姐姐,我还要练字呢?今天寇师傅交代的功课还没做完呢!”良玉拽了拽被景遥扯住的缰绳,无奈道。
良玉刚刚过了七岁生日,早在三年前就进了学,她口中的寇师傅就是专门负责皇家女子们的基本功课。
冬日方除,正值初春之际,良玉穿得也不是太多,一件薄些的葱绿色绣暗纹的男子劲装,配上漫山遍野的轻轻柔柔绿草,别又一番风姿;头上也梳成了髻,正是少年男子习武常用的小发髻,再用了与衣裳同色的葱绿色细发带系好。
穿得这么薄,良玉还真给景遥折腾出了一身汗。
“不管,你这人真是,今晨我在家等你许久,你今日必须再陪我一会儿!”
良玉翻了个白眼儿,“姐姐,我是真没时间,刚刚我不是已经跟庄叔叔告了假么?”
“我知道。可是大伯说你练习骑射天分颇高,我虽比你年长,可骑射仍不如你,我不服!”景遥今日一身宝蓝色劲装,叫嚣起来还别又一股子气势。
良玉再次翻了个白眼儿,你不服?这话又不是我说的,你找我干嘛?
这些年庒承陵就真的把良玉当男子训练,骑马射箭那是一样不差啊。良玉当初只是想学骑马,可没想过要学什么射箭啊!结果把自己折磨得够呛,手上也不知道被磨破了多少回,都没有从前那般胖乎乎,白嫩嫩了。
想到这里,良玉还真庆幸自己投胎到王府,有用不完的美容美肤资源,什么黄瓜水,润肤露都可以自己手工做出来,即便做不出来,找人帮忙也很容易。所以良玉很早就研制出了防晒护肤的东西,不然这么高强度的训练,非把自己整成小老太婆不可。
“姐姐,我是真有事儿,要不……明天我给你一瓶护手霜啊?”事实证明,这一招还听管用,百试百灵。说到底,景遥也还是个女孩子,女孩子哪儿有不爱漂亮的。护手霜对于常年骑马射箭的景遥来说,那就是救命仙丹啊。
“那……是你新发明的那个吗?”
“呃,也算吧,反正我的东西都是绿夷和花舒做的。”绿夷和花舒是良玉前两年新拔上来的两个大丫鬟。
“那……那好吧,不过,你明天必须过来。”
“哎……”良玉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如此,良玉便再次催动摇光,向着肃亲王府奔去。
其实良玉今日这么早回去,是隐隐觉得心中不安。
就在前年,我们亲爱的皇帝陛下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一道圣旨将贬至封地的湘王赵宗庆给召回京城,还说没事的话就不必再回封地去了;这也就是原谅湘王,要将湘王留在身边了。当时,众人就觉得要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果不其然,从前一众皇子只在私底下斗得厉害,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皇子们的斗争也愈发得激烈,而且,众皇子们似乎也不再顾忌皇帝的想法,竟纷纷亮出自己的真面目,大有不拼个你死我活就不罢休之意。
肃亲王甚为皇家勋贵,想要抽身而退绝非易事。好在皇帝还不算昏庸,通过这几年的观察,知道肃亲王并不愿意趟这趟浑水,而是想要明哲保身,遂也不再故意为难肃亲王。
正当肃亲王和肃太妃可以松口气的时候,皇帝却又将湘王召回京城,顿时就如风平浪静的汪洋之中忽得砸入一块大石,波澜顿现。
良玉打马从长安永安道中经过,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竖起耳朵小心翼翼地倾听那些小商贩们的议论。整个长安城是呈长方形的,永安道虽非主道,不如朱雀大街开阔,但是确实靠近左边的安乐坊,十分接近皇家王爷以及勋略们的住处。在这里最能听到一些八卦的皇家秘闻。
良玉是故意选择这条道走的。这些日子不知那湘王怎么想的,十分频繁地拜访肃亲王。这湘王是个什么样的人。良玉不敢妄下评论,这是这个人,良玉本能地觉得,很危险。
良玉穿了一身男装,发现并没有人主意到自己,遂牵了摇光到一边路尽头处的桩子上栓了,再走到一边的茶棚,要了些吃的。顺便细细地听着隔壁桌上的几个大汉的议论。
“要说这几位王爷啊,那可是各有千秋的。”一个坐在旁桌的褐色半臂短襟衣裳的大汉饮了一口酒,道。
“是啊是啊,晋王,齐王,豫王,宁王,秦王,赵王,还有那个刚被召回京城的湘王;我听说啊,这些年最得皇上喜欢的乃是晋王,听说,晋王是最有可能做太子的。”旁边一个枣色衣裳的大汉插嘴道。
“我说赵大李,你放的什么屁!那晋王不过占了个‘长’字,可这秦王殿下才算是皇上的嫡子哇!勋贵人家讲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要立太子,也得立秦王啊!”
“那你说的也没错,可是另外的几位王爷,论能力,那也是个个不输于秦王啊!再说这秦王也只是皇后样子,‘嫡子’这说法也站不住脚啊!”
“是啊是啊……”
“哎……你们就别瞎议论了!”另一个深蓝衫子的男子大叫了一声,打断了两个汉子的议论。
“你们两个猪脑子,也不想想,若是皇帝想立这两个王爷,那还叫湘王回来做什么?这不是添乱吗?”
咦?这人还真有些头脑!良玉抬眼瞅了一眼这穿深蓝色衣衫的男子,生的细眼直鼻,下巴三撮胡子,举止倒还有些儒雅风范,行动间也不似先头两位浓重的市井之气。
那两个汉子想了想,觉得同伴说的还挺有道理,褐色衣裳的汉子便道:“听说这湘王啊,完全是被那废太子给连累了。我听说当时啊,湘王是为那废太子求情,这才被贬至封地,这会儿皇上想起湘王不过遭受了池鱼之殃,这才将他召回来。”
“哎?好像不是吧!我怎么听说是当初那湘王自己要去的封地啊?”枣色衣裳汉子质疑道。
良玉正在吃一碗香喷喷的阳春面,听到这里,握筷子的手不觉一顿。“湘王…………”
“不可能吧!从前先皇后在世时,除了太子,就属这湘王最受皇帝宠爱了,这好端端的,就算太子犯错,若是跟湘王没什么关系,皇上也不会怪到他身上去啊。”褐色衣裳的大汉继续道。
“哎……上头人的心思,咱们这些平头百姓怎么明白呢?”先头那个深蓝色衣裳的大汉叹了一句。
良玉吃饱喝足,“小二,算账!”看来,这个湘王还真是不简单。
良玉来到拴马之处,却是不见了摇光的身影。
“摇光,摇光!”良玉心下大急,摇光一向听话,从没有这样的事情。找来找去,只在旁边的小树下找到了摇光的铃铛。心下暗怪自己只顾听是非,忘了摇光。
“老伯,您可看见刚刚拴在这里的枣红色小马驹啊?”良玉没法,只能抓了路边摆摊儿的老伯来问道。
“哎呀,小公子,那是你的马么?”老伯是个慈眉善目的,眼睛有点花,眯着眼瞅着良玉,问道。
“是啊,正是我的马。”
“嘿,我就瞅着有些奇怪。刚刚啊,我瞧着一个绿色衣衫的男子,哟西额鬼鬼祟祟的,大概六尺多的身高,像是哪个府上的护卫,动作挺麻溜的,朝着右边的街上去了。”
“那是哪儿啊?”良玉发现自己从没去过那里,心里隐隐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哎,小兄弟啊,往那边就是湘王府了呀!”老伯一幅你真是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湘……湘王府?”良玉心里一惊,不管湘王有什么样的打算,那都是朝堂之争,与自己何干?难道是湘王是想对肃亲王做什么?抓了自己威胁肃亲王与他合作?嗯嗯……好像不太靠谱。
良玉没时间想那么多,谢过了老伯便直奔湘王府。
湘王府正堂。
“王爷,属下已将那匹马牵去了后院。”绿衣护卫抱拳向上首的湘王汇报道。
“嗯,下去吧!”湘王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如此,看那肃亲王还能如何抽身而退!”湘王属僚阴测测地笑道。
湘王一身湖蓝色五龙团云纹日月河山亲王朝服,手中把玩着明珠玉雕马,听着属下的话,笑着符合道:“不错不错,肃亲王自以为清高,说什么明哲保身?这会儿本王定要把他拉上这条船来。”
“王爷若有肃亲王相助,可谓如虎添翼嘛?”属僚笑着恭维道。
“那小丫头片子来了没?”
“应该快了。王爷,照着肃亲王对这女儿的宠爱程度,咱们手中握着这丫头的小命儿,肃亲王还不乖乖听话?”
“唔……后面的事儿你准备好了没?”湘王想到那丫头,心里有些摸不准,再次问道。
“王爷放心,一切准备妥当。”
堂内没一会儿便传来两人阴测测地大笑声。
良玉站在湘王府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湘王没事儿整这处摆明了就是要自己去找他啊?可是找自己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直接派人相请?难道真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果自己直接进去找他,那么不正会被他牵着鼻子走么?不行,得另想办法。良玉急得跳脚,又不能去找老爹肃亲王帮忙,那事情会更糟糕的。
那……自己就这么进去?直接地,悄悄地去?
可是这也不行,别说自己没那本事,就是有,一个不小心,被人发现了可怎么是好?堂堂肃亲王府的郡主学那江洋大盗的作为,再说自己也不会飞檐走壁,传了出去,可不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想了想,良玉决定还是正大光明地进去,见招拆招不是?
“王爷,外面有个自称是肃亲王郡主的小子求见。”
听着下人的禀报,湘王同一旁的属僚交换了个眼色,意味不明地对来人说道:“先将肃亲王郡主请去后院王妃那儿去,本王换了衣服就过去。”
良玉被请到后院,除了几个花红柳绿的下人丫鬟,可这所谓王妃的影子都没见着。
“郡主请喝茶。”良玉刚坐下,就见一个穿着红衫子的下人把一盏白玉兰缠枝烧瓷杯盏轻放在良玉胳膊旁的小几上。
“嗯……”良玉没心思喝茶,小丫鬟也只是把茶放下便走了。
良玉等来等去,仍然没人来,又不好在湘王府中大喊大叫,只得耐下性子继续等。
等来等去,良玉觉得口干舌燥,遂随手端起茶来,可好巧不巧,三年的骑射训练下来,良玉已养成了眼角余光视人的习惯。良玉随眼地一撇,竟瞥见门边边角处一抹红色衣料,心里一惊。
难道这茶中还有什么蹊跷不成?定了定心,良玉便端起茶来,放在嘴边抿了抿,接着喝下一大口来。
那红衣丫鬟见良玉已将茶水喝掉,便放心地离去。
良玉摸摸被浸湿的袖口,心中更是警铃大作,难道这茶中还真有迷药不成?可是良玉却没什么时间研究这玩意儿究竟是不是迷药,因为远远的便有脚步声传来。将计就计地,良玉装成被迷倒的样子晕倒在小几上。还顺手“啪”得把茶盏扫到地上,将吐有茶水的袖口浸泡在小几便残留的茶水上。
进来便是湘王和王府的管家。
“去看看,她是不是晕过去了?”
管家上前看了看,确定良玉是晕过去了,“王爷,是晕过去了。”
“去找两个人来,抬到立安的房里去。”
管家心里一惊,但主子的话他哪里敢多嘴,只用怜悯地忘了良玉一眼,便招手连个家丁上前抬人。
这“立安”又是那根儿葱?
良玉就这样被摇摇晃晃地抬到一个不知名的房间里。确定身边没有人了,良玉这才敢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
环顾整间房屋,房屋不大,说不上多气派,但是还是很华丽的。织锦的幔帐,各色华丽陶瓷的器皿,各种明丽的珠帘,燃着安神定心的万字香炉,应有尽有。良玉这会儿就躺在一张铺着织锦被的黄梨木雕花大床上。
这就是那个“立安”的房间么?看来这个人在王府的地位应该不低。
正想着,似乎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人声。良玉赶紧侧身,头朝里地躺下来。
“这事儿能行么?”是个陌生的声音。
“公子放心,王爷说了,这事儿您不用担心,只要能把肃亲王抓在手里,王爷大事得成,还能亏待了王妃吗?以后王妃娘家,公子你们郭家还能不飞黄腾达么?”
“可这……”那个男子似乎被堵住了话,然后被半推半攘地进了屋。
进屋了后,郭立安便见着床上躺着个小姑娘,也就六七岁大的样子。他知道,那就是肃亲王郡主赵良玉。
“郡主,郡主,郡主……”郭立安有些不安,湘王一番算计,把自己给推出来干这档子缺德事儿,自己又不能拒绝!想起湘王的嘴脸,郭立安不由打了个颤。
可这肃亲王也不是好惹的,这事儿若是成功还好,若是肃亲王发了狠,破罐子破摔,湘王铁定是要拿自己堵枪口的,那自己又怎么办?到时候这肃亲王还不把自己给剥皮抽筋啊。
郭立安很想立马掉头走人,可是想到自己姐姐现在在王府的境况,湘王宠妾灭妻,姐姐整日以泪洗面。若此次能帮王爷立了这功劳,说不定湘王还能看着这面上,善待姐姐一些,姐姐也能坐稳这王妃之位也说不定。
见床上的人儿没动静,郭立安胆子大了点儿,透过窗子缝儿还看见外面守着刚刚那个管家。心下一凉,但却自我安慰道,也许以后王爷成了事,自己真能娶到这肃亲王郡主,肃亲王还能不帮衬自家闺女女婿?郭家还能不飞黄腾达?跻身公侯之列也指日可待。到时候,自己对她好点不就行了?再说这小郡主也就六七岁大,又不真的需要自己做啥,抱着不就行了?
郭立安想到这,便闭了闭眼,开始宽衣。
要是这会儿良玉还不明白湘王打什么算盘,那她就算白混了。良玉恨得是咬牙切齿,这赵宗庆也太狠了,太无耻了,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皇帝老儿也不知是怎么教育儿子的!良玉在心底把赵宗庆骂了个狗血喷头。
不过这可不是骂人的时候。
正当郭立安脱下中衣,只剩一件底衫,正准备来解良玉的衣裳的时候。床上的人儿突然动了动。接着郭立安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眼前白光一闪,脖子一凉,赫然一把小型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