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香吸了一口冷气，拍拍胸口，看着甄爱已经流了一身冷汗，稍安道，“还好这些蜜水都被老鼠偷来喝了，万一真是小姐您喝了，要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才好。”
甄爱失笑，的确，这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先前，自己只喝了一瓶没什么事，若是把这五瓶全喝了，也不知有什么效果。
“温香，你把这些青瓷瓶都收起来，明天送到府医那，让他仔细看看。有没有毒，还得府医说了算，我们也不能因为这几只死老鼠而随意的断别。”
温香点点头，沉道，“小姐，这琼香蜜露是大公子那得的最多，大公子他们要是喝了下去，会不会一样和这些老鼠一样，有性命之忧啊。”
甄爱沉吟了一会，只是他们回来时，已经快到了宵禁了。现在各处都有兵把守，宵禁的时候是严禁外出的。自己出去，要是说明了原因，必然打草惊蛇。
况且，这时候袁谭和田蕊应该睡了，这晚上也用不着琼香蜜露。不如明日一早再去，到时也不算得晚。
“温香，不如今日我们先睡，等到明天再说。”甄爱稍加思虑后说道。
温香也是懂得，再说这夜深了，她们跑了一个白天也早就没了精神，不如今晚先养精蓄锐。
温香目光灼灼，点头应道，“温香明白。”
温香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到了收拾完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
甄爱和温香以及累得睡意沉沉，甄爱躺在床上，睡意虽浓，却久久不能入眠。
博山香炉中，是缓缓燃起西域的安神香，香味极淡。香气缭绕在甄爱的鼻尖。屋内铜壶滴漏，点点滴滴，却清晰耳闻。
叮咚声渐引着她在香味弥漫的世界里安睡，或者说，这个屋里有了一种近乎于迷幻的感觉。
安神香营造的世界，像是一个不真实的梦。
这个梦境，是灰蒙蒙的，宛若是一个混沌的世界。没有边际，没有日月，没有万物生灵。这个梦，是死寂的。
但渐渐地，又像是盘古将天地劈开，远方，说不清道不明的那里，穿来一束光，让这个世界渐渐明晰。
周围，以一种肉眼可以看见的速度在发展着，遍地的芳草鲜花从懵懂中破土而出，天上明月高悬，月光似水点亮了整个世界。野鹿在低吟，鸣禽在高歌。
泉水涌成了瀑布，碧野蔓延到天边。
苍山十里，鱼游春水。
她忽的，看见天上的薄云凝结成了三个若隐若无的人形。
从天上下来，步伐鬼魅。
袁谭，袁熙，袁尚。
宛若老天爷的鬼斧神工所造就，隔着一层朦胧的大雾，似幻似真。
她知道这只是一帘幽梦，但却无法醒来。不知是睡意让她不忍醒，还是她内心底下的不愿。
她看着袁谭走近，在芳草上踩出一个又一个的深坑，每走一步，脚下的鲜花，都成了灰。
她蓦然想起了李商隐的那一句，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她看着他走近，看着他抓住她的肩，看着他像一只受伤的狮子在低沉的怒吼，声音低沉，“爱儿，如果蕊儿死了，那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话未说完，眼泪就流了一地。眼神中流露的是一种她说不出来，痛苦到极致的光芒，但不用心，却很难发现。这种痛苦，是内敛的。
“谭哥哥。。。。”她轻声喊着，她已经把梦当成了现实，宛如庄周梦蝶，如今的这个世界才是真的。
袁谭把她抱进了怀里，一双眸子，含露的是男儿久经战场的杀伐，亦有情场难断的伤感。他落下一个轻轻的吻，似蜻蜓点水，而不着痕迹。
“甄妹妹。。。我。。。。”脸红得像夕阳下的霞。
甄爱挣扎着想从他怀里出来，梦境里的他，力量却非常大，那个怀抱是紧紧地。她看见他的眼，各种神色，都是落寞的灰。
“你。。。。”她淡道，即便是梦，她忽的感觉，她在梦里，竟也会被袁谭搂得疼。
挣扎越强烈，被束缚的感觉就愈深。
“你放开她。”蓦然她听见身后响起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个呻吟，是那么的熟悉。因为她知道，这是青莲庵中，十数年不变的守候，才能让自己如此牢牢的记住。
她知道是谁。
“袁熙。。。”檀口微张，声音细若蚊呐。
她回过头，看见袁熙正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眼神复杂，说不出是什么。
他的脸，像被洗白了一样。他走过来，用力的分开袁谭的手。
她看见，袁谭就像烟一样，被袁熙扯断，渐渐地在自己的身边消失了，仿若不曾存在过。
“你。。。。”甄爱看着他，像是见到一团火，她能感觉他的灼热。
袁熙每一步，就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这懵懵懂懂的世界里，显得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仰面而来的，是他的鼻息。
被月光勾勒出来的轮廓，在碧野上散发出一阵阵的体香。
那是青草的香味。是袁熙这样阳光的少年才有的味道，是这梦境夜色中，最为浓烈，但又最是清新的感觉。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走到她的面前，只是一个炽烈而霸道的吻。不像袁谭那样，轻轻地点在自己的额头，而是猛烈的，像要把她的灵魂都要吸入他身体的感觉。
她只能呜咽，全身禁不住的颤抖。她无法说话，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被袁熙抱得紧紧地，比袁谭的拥抱更紧。
良久，袁熙的唇，才慢慢离开，她的嘴间，在月光下被他带出一丝银线。
他满含温情，不像是刚才那样的猛烈。
“爱儿，你是我的对不对？”那样的感觉，像是一个不愿意被别人抢了十数年所珍爱的东西的小孩。她的脑袋有些懵，眼神更加的迷离。
他紧拥着她，一个又一个的吻，像繁星般在她的颈间坠落，染成了一颗颗的草莓。
她不知道她是否应该拒绝，全袁府的人都知道，袁熙之于她，只是缺了一个名分。
他的吻，是热烈中带着温婉的。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张扬，与男儿的别样柔情。
她蓦然间迷失在他的世界里，任他把她糅合进他的灵魂。
“爱儿，以后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他的声音是淡淡地，在甄爱的耳朵里，却觉得心酸。她只是不想和袁熙挨得太近，只是不甘愿，这么早就莫名其妙的做了袁府的儿媳。
她一笑，像是美人卷起珠帘，那一刹那对他的感动。
“好。”她的话，近乎于安慰，虽然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对袁熙是有那么几分真心的。但是，她现在还是对一个小孩提不起兴趣。
是啊，袁熙还太小了，虽然对于古人而言早已到了婚配的年龄。
但那稚嫩未脱的脸庞，那还不够成熟的内心，让她仍心生抵触。她笑，如此一个懂得专一的男子，她却从来没有珍惜过。
难道真是如周星驰在他的电影里说过的那样，只有失去，才懂得珍惜？
一个爱她却她不爱的人，不知何时自己才能真正的接纳他，即便他们的姻缘是父母双方早就划定的。
袁熙似乎从她的眼中窥察出了什么，神色有些失望，把她从自己的怀里放开。就像放走了一只锁在笼中的金丝雀。
她能感觉，袁熙对她的那一种保护欲。
是任何人都没有的浓烈。
她看着他的脸，手渐渐地拂过他斧劈刀刻一般英俊的脸颊，温存到了极致。
他的脸，不知被什么情感所左右，忽的扭曲起来，突然间，竟变成了袁尚的样子。
他伸出手，使劲的捏住甄爱的颈。
双眼通红，像是一只永远不会驯服的野兽，那种感觉是阴冷到了极致的。
他狂笑，在月色里渲染出了一大片的苍白。落英飞舞，营造起一个近乎于凄美的画面。
袁尚的声音是嘶哑的，但是却很温柔，温柔到要杀死你。
他的声音极淡，甚至比落英在天空中飞舞所传来的莎莎声还小。但是落在她的耳朵里，却如响雷。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颈间的挤压，让她感觉呼吸困难，即便这是一个梦，但她却觉得自己痛得难受，难以醒来。
没有了明月高悬，没有了万物生灵，世界一霎间只剩下了惊雷和闪电。
黑云在天空盘绕，舞成一条条黑龙，窒息的感觉，像洪水一样扑面而来。
“不要。”她已经快说不出话来，窒息让她觉得骨鲠在喉。
她以为她快死了。可笑，她也许是这三国里，第一个因为梦境而死的女人。
她的嘴角，渐渐地浮出一股笑意，那是自嘲。
忽的，似乎天朗气清。正掐着自己脖子的袁尚像是消失了一般。
整个懵懂的世界，像是在支离破碎，渐渐地不成样子。
一个激灵，让她从梦中醒来。
双眼慢慢地张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