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场面话、客套话一向流行。
比方说,在街上遇着个熟人在吃饭,就上去打招呼了。熟人心里压根没想过要请吃饭,嘴上还是得说:“要不顺道吃个饭吧。”然后,就听到另一个人更客套的说:“不必了不必了。”熟人就再说:“要的,要的。”
……
总之,客套无比,无比客套之后,就有一大堆废话多来了。然后,所谓的感情也就这么联络上了。
于钱钱来说,她与萧睿道:“要不就在聚财楼住下吧。”很大程度上也就是出于客套心理,那就是顺口,那就是心里基本上没想过这事。
但,谁曾想到萧睿就应得那么快,一点都不按规矩办事。
当然,钱钱最在意的还是,与萧睿牵扯上后,又会衍生出来的一大堆麻烦。她虽是大大咧咧,虽是没心没肺,但这不代表她不会思考。她为什么会梦见萧睿?萧睿之前为什么待她那般冷淡,现在又为什么突然又熟起来的模样?还有最重要一点,萧睿来中都做什么?当真是来游山玩水的?如若是游山玩水,在中都也呆得够长时间了,该逛过的也应该逛过了,不该逛的地方想必也不用逛了,那么为什么还继续留在中都?
萧睿究竟是何目的?
心中方想,钱钱话就不觉不出口。
萧睿闻言,神色终是起了变化。似为惊诧,似为疑惑。钱钱因为那个原因在梦里见到的人是萧睿没错,但是他与钱钱初见确实是他到聚财客栈投宿的那个晚上。当时,想着自己来中都的目的,又想着那层缘由,便是极力避开钱钱。所以,他对钱钱委实不太了解。若不是韩为政的关系,想必他现在还是隐着他的性情,继续装成是“萧景睿”呢。
而今,这个仰头认真而直率的问他来中都有什么目的的姑娘,眼睛黑亮,鼻头圆润,倒真真让他有些失神。
他来中都做什么?
呵,他自己倒也迷惑了,他现在来中都到底是做些什么。自古王族中人,真真是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
萧睿心里想的,脸上的疑惑也只是稍纵即逝,摊了摊手,萧睿一脸无奈样道:“那就没办法了。本来都想瞒着你们的,不过,你们既然猜到了,那告诉你们也无妨,我来真不是来你们鄢国游玩的。”
萧睿故意一顿,见韩为政与钱钱都被挑起了兴趣,却只是双手背后,摇头晃脑的凑到钱钱面前,贼兮兮的道:“钱钱啊,我来你们鄢国的目的是——”
“是什么?”钱钱问。
“见识见识鄢国的美女啊,早在梁国的时候,就听说鄢国的姑娘长得都顶漂亮,尤其是鄢国的七公主,所以我特特过来见识一番啊。”
钱钱嘁了一声,白了萧睿一眼,甩袖离去。将将走至门槛,又转过头,与正在摇扇、风度翩翩的萧睿真诚道:“眼睛抽筋了,这么眨也是没用的,得去看大夫,出门左拐,那个郎中应该可以看好你的病。”
萧睿面皮一抽,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差点就冲着那消失在视线内的湖绿色身影喊上一句:本王明明是放电,哪里是眼神抽筋。你才眼神抽筋,你全家都眼神抽筋。
当然,自谦为萧睿“梁国第一翩翩公子”抚了抚额,长吸了一口气,终是没将这话给喊出来。再转过头,韩为政正兴趣盎然的将他望着。
萧睿挑眉问:“怎么?你也觉得我是眼神抽筋了?”
韩为政但笑不语,径直又走回床沿坐着。这间小屋最近他倒是经常光顾,然而,每每光顾一次,他都要感慨一声,这简直就不是人住的地方。屋内居然只有一张床!!!抠门抠到这个份上,也真是难为她了。
萧睿顺着韩为政的眼光,大概也能知道韩为政在想些什么,于是接口道:“如钱钱这样的姑娘,在梁国我倒是没有见过。来你们鄢国也算长了见识。”
“景睿,我们出去逛逛?”声调淡淡,口气却是不容反驳。
这是韩为政在知道他是梁国王子后,再次称他景睿。此刻韩为政仰着头,露着笑,梨涡浅浅,虎牙浅浅,脖子上的青色血管隐约可见,萧睿一个晃神,只觉又回到初遇的那个晚间,他哄着小童,又翩然与他道:“韩为政。”
“好,那就去逛逛。”
中都作为鄢国的京都,它很大,它很繁华,但说到逛也就只有女人可以逛。这一点中都城中的各大士族子弟皆可当成例子,每每这群大少们聚在一起,逛的不是窑子,就是窑子里姑娘聚集的地方,行为普遍很是统一。
萧睿对小童好言相劝,并保证给他连续讲7个晚上的故事才将小童撇在聚财楼。是以,终于没有个拖油瓶的萧睿一身轻松,自由了的大腿跟着韩为政逛啊逛的,不免走逛到了中都城最有名的窑子——巫山阁。
对上韩为政打趣的眼神,萧睿扇子仍旧摇得悠闲,开口道:“啊,逛着逛着就逛到这个地方了,这肯定是天意。顺天而行,顺天而行。”
在鄢国有这么一个学者提出这么个观点:促动经济发展中,做的贡献最多的不是州官府衙,不是富商耕农,而是窑内的姑娘们。是以,中都作为鄢国最为富庶的都城,肯定要有很多姑娘的贡献,然后再用因果关系辩证一下,就是中都就是有很多窑子,这些窑子为了生存下去,就只能没日没夜的苦干……
巫山阁之所以能当同行中的翘楚,就是因为日操夜劳的姑娘太多了,所以纵是青天白日,纵是韩为政还没发表什么观点,两人便被守在门口的姑娘给簇拥了进去。
莺莺燕燕说的话总是极尽相同,无非是“长得这么俊俏,生得这般眼熟”之类的。萧睿丢了一锭银子,老鸨手里拿着银子眉开眼笑的,叫了几个姑娘,吩咐了几声,两人又被簇拥进一间包间。
包间内甚是昏暗,明目的唯有一双红烛。
韩为政回京,尚不足百日,花楼这种地方倒是第一次进,冷眼将双手各揽一个、还能隔空与别的姑娘谈笑的萧睿看着之余,又得抽空应付时不时要往自己身上倒过来的环缨。
环缨在巫山阁呆了这许久,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见韩为政一脸不快,嗔笑道:“奴还是第一次见到来这种地方,还会不好意思的公子。”
说罢,又是将身子凑了过去,右手悄悄还上韩为政的腰间,捏了一把。
韩为政也不应话,再一次扒开环缨的手,兀自站直了身,目不斜视的盯着萧睿,凛然道:“云梦蛊。”
见萧睿身子一滞,笑容僵在面上,韩为政的语调闲适了许多,又是一句:“景睿,你就不与我介绍介绍云梦蛊么?”
萧睿双手自姑娘的香肩卸下,双目炯然,深情严肃的问:“你怎么知道的云梦蛊?”
韩为政抱着手臂,又是轻声开口:“或许,我知道的可不止云梦蛊。我还知道,别的什么呢?景睿,你就不好奇我还知道什么?”
“哈哈,这倒有趣,这倒有趣。为政啊为政,看来我还是错估了你。”萧睿说话间,双手又是揽上姑娘的臂膀,在其耳旁言语了一阵,几人才跺着脚道恋恋不舍的出了包间。
萧睿闲适的吃着菜,头也不抬的与又重新坐回位置上的韩为政道:“这里的菜色还是不错,什么时候叫钱钱过来这边学习一下,聚财楼的菜色也该变点花样了。”
“是么。我倒觉得聚财楼的菜色还是不错。钱过来的手艺着实没得挑。”
“呵,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的?我可得想想。”萧睿只手顶着下巴,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样,见韩为政露出打量的神色,才作恍然道:“想起来了,爱屋及乌。”
鉴于姑娘很大程度上是被自己赶跑的,又鉴于姑娘等同于倒酒工,韩为政觉得在这一个基础上,不负责倒酒那就太不地道了。于是,韩为政相当自觉的接替了倒酒工的位置,一杯又一杯的替萧睿斟酒。
“凝香斋”是鄢国有名的香料铺子,旖旎的香味素来广受女性欢喜。巫山阁自开业来,室内就一直是熏染此种香料,房间内的气味委实馥郁,两人又只是一个只顾倒酒,一个只顾喝酒,仿若特地赶往花楼就是为吃这么一顿烛光下午餐的,丝毫没有将方才的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
萧睿将将咽下最后一口小菜,酒壶内的酒刚好也倒完。
“菜也吃完,酒也喝尽,为政,你要与我说的话,还不准备说么?”
韩为政将空着的酒壶放置到桌面,顿了一下,才挑眉道:“突然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了。”
萧睿放下筷子,自腰间抽出扇子再打开,起了身,踱了几步,绕到韩为政身后,自己先是开了口:“你说的云梦蛊,呵呵!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它的存在了。说来,在梁国大抵上很多人也将它给忘了吧。毕竟,是用不着的秘术。”
“是么!景睿,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一年前,你不是将将用过,怎么就能这么快将它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