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王室中,怕是没几个人不知道云梦蛊这东西。但若说到云梦蛊的作用,却是没几个人晓得。
一来,关于云梦蛊宫廷中并没有相应的典籍传记,二来,三十年前,梁王下了一纸诏书,明确规定从此废除云梦蛊这一秘术,若有人违戒用到,则满门抄斩。
而今,韩为政转过身子状似无害的与萧睿笑着,双眸看得他心中冷汗直冒,脸上却又要装作万分的镇定。他现在尚不知韩为政知晓他多少事情,更不能确定韩为政是不是准备用的激将法,逼他自己乱了阵脚。
萧睿声音仍旧平稳,问:“一年前?云梦蛊?”
韩为政左手手背抵着右手手肘,背对着萧睿,继续以低沉的声音缓缓叙道:“巫神在梁国,举足轻重,以守护王室为己任。传宗者皆为男性,且一生不得婚娶。相传,云梦蛊为前任巫神所创……”
韩为政的声音颇能蛊惑人心,潺静得如温婉的溪流,萧睿顺着他的声音,思绪也回到几年前天道天师与他所说的,云梦蛊的来历。
天道天师的师傅为上一任巫神,谥号:玄明。
说这玄明天师,乃是梁国历任巫神中天份最高,修为最厉害的一任宗祖。上至君王,下至百姓,见到他无一不是敬若神明。十八岁玄明天师便愈发感觉,成为一个高手那是多落寞的事情。他纵是再为厉害,那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本应是谈笑玩乐的年纪,莫说是体己话现在周遭就是能跟他闲聊的人也没有一个。
某个百花齐放的春日,玄明天师与往日一般,驱车入王宫,穿过百花苑,路过万生池,准备到祈福楼继续他将要进行一生的装神弄鬼。
许是命运捉弄,许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本该清心寡欲之人,却在那日清晨,迎着春风,沐着春日,望着满园的春光,遇见了他命中的劫数。
玄明的劫数是梁王新纳的如夫人,或许也不算纳。本就是醉酒后无意中酿下的过错,这梁王的**中,随便哪个女子地位都能比这位如夫人高上许多,也就是这女子幸运许多,一次便怀上梁王的子嗣。
如夫人长得不算漂亮,顶多就只能称为清秀而已。然,那戏丛百花间的模样,却深深撼动了玄明的心。从未见过哪家姑娘能笑得这般明媚如花。
玄明动心已是错了,对梁王的妃嫔动心更是大错。于是,事情的发展便都在预料中。玄明每日每日候在远处,眼眶内从此只有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子。见她肚子一日比一日大,见她笑意一日比一日浅,玄明终是忍不住,上前问了一句,从此万劫不复。
玄明创云梦蛊的时候,脑子里尽是如夫人脆若铜铃的声音。
她说:“我知道你,你是咱们梁国的巫神。听说你可厉害了。”
她说:“其实,玄明天师,我都不知道王上长得哪般模样。”
她说:“这个王宫中,怕也就只有玄明你乐意听我讲话了。”
她说:“若是可以,下辈子你不再是天师,我不是如夫人。”
她说:“这一生便是我负了你。”
七七四十九日后,如夫人诞下一名王子,梁王大喜。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侍婢宫人日日送达如夫人的昭华宫。更在小王子满月时,特特召如夫人侍寝。也就是那夜,玄明的云梦蛊终于养成,消息还未说给如夫人听,便从宫中传来她自杀的消息。
与萧睿所想的不差,韩为政也讲到此处:“听说如夫人在死的时候,只字未留,连嚎啕大哭的小王子都未看上一眼,生生往柱子上撞了去。本就是个不由君王宠爱的妃子,她的死,人们只是议论上两日,风头便也散去。事情得到重提,是在七年后,七年后的某个夏日,玄明大师突然暴毙身亡,宫人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一本手札,手札中记载的便是关于云梦蛊的资料,以及关于他如何利用云梦蛊在七年间日日与如夫人在梦中相遇的事情。”
萧睿直觉喉咙干涩,手慌乱的摸上酒壶,一旁的酒杯不小心被推到,“嘭”的一声,清脆得惊人。
“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事?”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听着却又像是释然。
“钱钱提到小玄的事情时,我就在起疑。这么玄乎的事情,若不是人为怎有可能。”
“所以,你就去调查了?”
韩为政笑道,语气更是严肃:“不是我去调查,是王上去调查。凭我的能力想查到此事,还真比较不可能。”说罢,叹了口气,站起了身子,又道:景睿,我之所以还唤你景睿,就是想告诉你,有些事情千万不可犯险,一着错,步步错。”
“有些事……”萧睿呢喃,双眸紧闭,指尖泛白:“有些事,不是我想控制便能控制得住的。诚如钱钱梦见我,那本就是云梦蛊多年未用,又是因为天道天师施法失败酿成的结果。我倒是也不想啊,我倒是也不想啊,只是事情愈发走向我不能控制的局面,既然如此,那我只能选择做刀俎,而不能被动当鱼肉。
为政,你今日与我这般说,我倒是欢喜的。这许多年来,真真将我视为朋友相待的没有几个;待我好的,多多少少也是带着目的。想必你能猜到这些事,应该也知道李哲是谁,前些日子李哲与我传来消息,梁国那边倒是起了些变化,管或不管已经不是我说了算的。”
韩为政长长叹了口气,道:“也罢,我只能言尽于此。与鄢国无关的事情,我倒也是不想插手。”
萧睿徐徐睁开双眼,桃花眼内又是适才那副慵懒模样,突兀笑了两下,道:“你怎知我做的事与鄢国无关。”
屋内萧睿绵长的呼吸声夹杂着红烛燃烧的“滋滋”声夹杂在一起,过道外,偶尔传来男女的嬉闹声,韩为政双目似要将人看穿,良久,才一字一顿的道:“我想你不会做及让朋友为难之事。”
朋友么?
萧睿旋过身子,踱了几步,人站在轩窗下。从韩为政的位置看上去,原本挺拔的身影在若隐若现的烛火中,倒觉得落寞不少。
韩为政闲散的拿着筷子,三下两下的敲着杯沿,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两人皆不再讲话,各有所思的任由时间流过。
满桌的狼藉,小菜已被吃尽,酒又全部喝完,貌似想谈的话也差不多说尽,巫山阁的隔音效果又委实不好,怎么算都不是一个矫情的地方。
许是萧睿悟透了这一点,突然转过身子,邪佞的与韩为政道:“你猜,明日会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
韩为政问:“什么风言风语?”
萧睿扇子自左向右展开,晃了两下,笑得更是奸诈:“某某公子有断袖之疑。”
韩为政面皮抽了一抽,心中喟叹:某些地方你怎么就与那钱某人这般相像,说话就没点地方是靠谱的。嗤笑一声,韩为政索性站起身子,整理了下衣衫,径自踏出房门。
萧睿哈哈笑了两声,快走了几步,双手很是亲密的搭上韩为政的肩膀,被韩为政冷冷警告:“不想让人有说风言风语的机会,记得把手放下来。”
萧睿无谓的耸耸肩,仍是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两人将将走出房间不过几步,这厢还在谈笑着,那厢一抹蓝色的影子破门而出。不过眨眼功夫,不远处便躺着一个龇牙咧嘴,面带淤青的男子。
脑子还未反应过来,又从房间门冲出两个壮汉,对着两人脚下的蓝衫公子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蓝衫公子双手抱头,身子蜷缩成一团,任由壮汉打着竟未出半点一声声响。
周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平素喧闹得很的巫山阁霎时安静下来,拳脚的声音更是听得实打实。
两人站的地方离蓝衫男子不过数步,也算站在围观人群的最前头。韩为政双眉蹙起,上前几步,扯住正往其中一个壮汉的身子,壮汉本欲落在蓝衫男子身上的拳头生生停止,抖掉韩为政搭在其身上的手,怒骂道:“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连老子的事都敢管。”
萧睿乐呵呵的摇着扇子,走出人群,道:“来来来,这位大哥,火气不要这么大!大家都是来玩乐的,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千万别伤了和气。”
韩为政与萧睿的举动用四个字概括叫见义勇为,用七个字概括叫路见不平一声吼。不过很多实例告诉我们,这英雄不是这么好当的,本是被拳打脚踢的蓝衫公子瞬间解放了,两个壮汉皆是卷起袖管,冷笑的将两人看着。
韩为政偏头问:“景睿,会打架么?”
萧睿“啪”的一声将折扇阖上,答:“怎么办,刚好不会。”
两人的谈话并未避开,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都落入两个壮汉的耳内。
壮汉一又是冷哼:“不会打架,还敢逞英雄。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们两个臭小子,老子他妈就不姓王。”
话落,一个拳头便冲韩为政挥了过来。韩为政躲闪不及,生生挨了一拳,楞是向后退了两步才渐渐稳住身子。
萧睿倒是惊诧,确定韩为政无碍后,倏的敛住面上的笑,一个跨步站在韩为政面前,声音冷冽:“你们倒是不长眼,你可知他是谁?”
两个壮汉同时抱胸而笑,良久,又是王姓壮汉答:“老子管他是谁,能来这巫山阁的莫不是王孙贵族,老子若是怕了定也不会在这惹事。”
巫山阁作为中都城内最有名的花楼,有一点是因为日操夜劳的姑娘很多,还有一点就如壮汉所说,来这里的都是城中有名的贵族。打闹了这般时间,巫山阁的****与老鸨都不见身影,更是能说明壮汉背后的靠山定是不单纯。
躺在过道上的蓝衫公子挣扎了一会,双手撑地,抽了几口冷气,才缓缓站起,道:“你们回去告诉二哥,就说我记下他的教训了,往后也不会再与他为难。这两位公子本就与这事无关,万一是城中权贵,二哥开罪下来你们也不好交代。”
蓝衫公子右手抵住胸口,背靠着扶栏,明明是狼狈之极,嘴角却是生生咧出一抹笑来。
壮汉面面相觑,似乎也觉蓝衫公子说得有理,一人又是在其身上揍了几拳,才骂骂咧咧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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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是后面打斗的那几个字花费了我两个小时的时间,委实不会写打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