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少爷!”纪得在外答道。
“再快些。”
“是。”纪得答得响亮,策马的鞭也抽得响亮,“驾——驾——驾——”
颜姝有些愣神,胳膊肘又撞一下,终于离向屹远了些,可以看到他的脸了,于是望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问:“我刚才是不是走神了,好象没听到你说让他调头,就只听到你让他再快些,你有说让他先调头,再快些跑,对吧?”
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着实憨态可拘,向屹不禁笑了,笑而不语。
“你笑什么呀,我在问你话呢,到底现在有没有调转头?”颜姝急着又问一遍。
向屹这才忍着笑,道:“没有。”
“什么?没有?你有没有搞错啊?”颜姝甩头去撞向屹,却觉头一晕,未能成行。
“你怎么了?是头晕吗?”向屹忙把她拉得坐好一点,再将她抱紧一点,“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地坐会儿吗?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发烧,还没个消停。”
“我当然知道,都烧了几天,又不会怎样!”颜姝不以为然,又急起来,“那可是我的银子,货真价实的银子,就这样没了!”
“那银子也不是你的。”向屹再将颜姝身的上床单拉好一点,有些后悔错拿了这个,他本应该拿被子的,这床单太薄了。
“那是不义之财,见者有份!明白不?再说了,我白白被关了几天,被他们又吼又吓喊打喊杀地,能活到现在是我命大,很应该拿一点作为补偿!”颜姝自有她的道理,作为受害人拿点补偿金是合情合理的,更何况,银子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不仅要还债,还要去查“她”的身世,还要去了“她”的心愿,处处都要用银子的。
向屹被触动了,他轻轻扳过颜姝的脸,只见她柔嫩的脸颊上五个指印犹在,看着是那么的触目惊心,她秀挺的下巴上还沾着血迹,娇艳的红唇上也有伤,可恶!他的手禁不住微微发抖,不知该如何帮她抚平伤痛,也不知该如何驱走内心深重的负疚感。
看到向屹痴痴地望着自己,眼神有些怪怪的,颜姝脑中灵光一闪,误以为他是想起了那晚她吻他的事,不免有些难为情,急得又皱鼻子又夹眼,恨不得找个洞先钻进去躲一躲,而向屹见她突然表情痛苦,以为是她的伤很痛,忙定了神低声问:“是不是很痛?你再忍一忍,前面到了药铺就帮你上药。”
嘿,原来是这么回事,颜姝这才放下心来,咧嘴一笑,又去争取和她的银子重逢的机会:“这个不急啦!咱们还是先回去取银票,好不好?求求你了!大不了我分一万给你?二万?三万?四万五?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回去嘛,向大少爷,向大哥,向祖宗——”
“我不缺银子,你省省吧。”向屹几乎都要说,你别操心了,安心地睡一会儿,我拿十万银子给你。
“可我缺呀!你知道的,我一穷二白,还负资产,欠你五十两呢!”颜姝都冒汗了,这有钱人跟穷人还真是有代沟,咋怎么说都说不通哩?
“那五十两不用还了。”向屹说着把头偏开一点点,果然,颜姝的头顶随后而至,差一点点,没有撞到他。
“真的?你说真的?”颜姝华丽丽地甩头看向屹的脸,跟人说话没有眼神交流她太不习惯了,尤其是这种出乎意料的好消息更需要面对面的确认才行。
“真的。”向屹给她一个肯定又诚心的眼神。
“为什么突然这么好?”颜姝惊喜之余也慷慨给出机会让向屹能顺便给自己脸上贴贴金,让他趁机说说,他有多高尚多仗义疏财之类的,同时亦可顺便谴责谴责她当初多么地有眼不识真珠。
谁知,向屹视镀金的机会如粪土,他只是淡淡地道:“现在这个已经微不足道了。”
什么嘛,这五十两从来都是微不足道,只不过你不愿意承认罢了……颜姝微微一笑,不去争辩,她看重的是结果,过程不重要。
“比起十万两,区区五十两实在算不了什么。”向屹索性伸手按住了颜姝的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哪来的十万两?你别按着我的头呀,松手啦!什么十万两?”颜姝试了两下便不再动了,她的力气可是用一点少了一点了,只好低垂着头望着车窗说话了。
“你现在欠我十万两。”他的手继续按着她的头,她的脸色苍白得足以令他刻骨铭心,他不愿意她这么激动这么折腾下去,可她那双亮灼灼的眼眸却分明告诉他,她不用尽最后一分体力,她是不会罢休的,唉。
“你喝醉了还是说梦话,我什么时候向你借过十万两?”颜姝不动了,省着力气说话。
“就在刚才。不过,不是借,是你雇了我去救你,十万两是我的酬金。”向屹闭上眼睛,“你的命,当然不会只值十万两,只要十万两,这是我给你的友情价,毕竟……馨儿很喜欢你,哭着求我一定要救你回去……”
那晚,他本想不顾一切地追出去,可是最终也只是在那里站了一夜,他说过,要给她自由,要放她走,就算是为了要骗骗自己,他也要做到。
上午那半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家里因为突然不见了一个丫头,吵嚷得快翻了天,他不闻不顾,直到那个姓柯的杂耍艺人气急败坏地跑来找他,告诉他,她被人劫走了,这个消息才如焦雷一般地将他炸醒了,他急忙召集人手追了过来,不记得是怎么跟家里交待的,似乎是说,那丫头有急事他准她告了几天假——是的,他只准她走失几天!只有馨儿知道真相,她那时正在他的房里……
“三小姐……她也知道了……我逃走的事?”颜姝忽然有些难过,觉得自己好象叛徒一样,有些对不起向家那些对自己好的人。
“她不会乱说的,家里其他人只当你是告了几天假,放心。”向屹睁开眼睛,按住颜姝头顶的手改为轻抚,顺着她的发丝滑到了她的肩上,依旧那么搂着她,这样她会暖一些,也不会觉得坐着有那么颠簸,他能为她做的竟这么少!
“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颜姝低下头,却是靠到了向屹胸前,不过她并没有意识到,她是真的感到惭愧和过意不去。
向屹没有说话,他感觉忽然有一种奇妙的东西从他的心底滋生,迅速将他整个心房充盈,让他的心境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一切的担忧与纷争全都烟消云散了,并且彻底地远离了他的生活,直到他听到了颜姝说话的声音,他才立刻从美好的意境中醒来且意识到,他的生活恐怕永远也平静不了,只要有她在身旁。
“我说那个……那十万两你是开玩笑的吧?”颜姝觉得这事有必要趁现在说清楚,不然这十万两的债务会像一座大山压在她身上,迟早压她个永不翻身。
“你说呢?”向屹唇角轻扬带着笑意。
“哦,原来是你开玩笑的。”颜姝悄悄地笑。
“要是不给银子,那你就再欠我一个大人情喽!”向屹又想起初次见她的情形,回味之中又飘出那缕挥之不去的阴云,谆谆提醒他,虽然他过了自己这一关,下了决心,可其它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蟒玉是,她也是。
“欠就欠呗,人情债人情还,看机会喽!”颜姝舒出一口气,感觉有些累,“你要是愿意,我倒是可以先送点银子你花花,多少总能答谢你走这一趟的辛苦吧,让你解解乏……我们还是回去取回那五万两吧……”
“不用了,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呀……你不知道……穷人都很怕穷的……俗话说……有钱好傍身……”
“你在家里,也不需要用到银子。”
“我总要出门的……再说……我也不会老在你们家……我要银子……要的……”
“你出门时我会给你银子,你要多少给多少。”听了听,知道她睡着了,现在轮到他自己呓语了,“我会让你老在我们家……我不会让你离开……不会让你受伤害……”
颜姝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到了医馆里面,并且把完了脉,大夫正在开药,还在说什么“风寒”之类的,反正就是在说她的病怎么怎么地,她也懒得细听,感觉这大夫啰嗦得很,吵得她的头好痛。
“她看起来好象很难受的样子,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她好受点?”向屹愁眉不展地向大夫求助。
“她淋了雨,寒气积在体内,又劳累过度,是谓内外交迫,故而一旦不支乃节节败退了。唉,你们早干什么去了,到现在才来看?”大夫摇摇头,“莫仗着年轻身子骨硬有病不当回事,感染了风寒可大可小,这姑娘病得可不轻了,你千万给她好生调养。”
“那您看她脸上的伤……”向屹的声音低哑,轻轻地撩起颜姝散落在脸颊上的发丝,将她微微红肿的左颊呈给大夫看。
年长的大夫看了一眼,惊道:“怎么伤成这样?”
向屹低下头,心痛无语。
大夫又一惊:“不会是你——”
“对呀,就是他打的。”颜姝忽然睁开眼说道。
大夫望着向屹,结舌:“你、你怎么能——看着还斯斯文文——却是——”
向屹并不辩白,他看了颜姝一眼,眼中无限疼惜,不过,颜姝却是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她已经烧得云里雾里了,搞点恶作剧还凑和,费脑子的事免谈。
“我开玩笑的——”颜姝又冲大夫嘻嘻一笑,说完便恹恹地闭上了眼,很快便再次睡过去。
大夫慈祥地摇摇头,低头写方子,口中道:“给你开个药膏擦擦,管保止疼,好了不留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