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馨儿在家中度日如年。
她焦急地等了一日又一日,总不见大哥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她既担心大哥出事,又担心颜子出事,既不能找人倾诉,还得在人前装作没事,这样过一日,所受的煎熬比从前一年加起来的还要多得多。
除了干着急,她几乎天天都要去佛堂,向天地神明祈求,让大哥快点带着颜子平安归来,为此她愿意斋戒一年,感谢上苍!直到第十日,上苍似乎听到了她诚心诚意的祷告,大哥回来了,他真的救回了颜子,只不过,他带回的是病重的颜子。
向馨儿匆匆忙忙赶到客院的时候,大夫已经来了,正在为颜子把脉,向屹站在床边,形容憔悴,只顾着床上的病人,完全没有留意到她的到来。
“大哥……”向馨儿走过去,看了向屹一眼,眼泪便往下掉。
向屹见是馨儿来了,紧皱的眉头暂时舒解开来,他冲她笑了笑:“傻丫头,哭什么呢,大哥不是回来了么。”
“我好担心你们,真怕你们有什么事,都快急死了……颜子她怎么了?”向馨儿泪眼婆娑,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颜姝的样子又吓到了她。
向屹的视线又移回床上,至于注意力则一直都在那里,他低沉却坚定地道:“她没事,只是感染了风寒,她不会有事的……”
“可她看起来——”向馨儿没有往下说,她虽然甚是担忧,但却不想给大哥添乱,他看起来已经够烦的了,见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又站了一会儿,馨儿便默默地退出去了,只要他们平安回来,她于愿足矣。
亲手喂颜姝吃完了药,向屹仍然坐在床边,静静地陪着她。
她还在发烧,不过热度似乎退了些。之前一直说胡话,一直嚷嚷要回家,到家之后,她总算睡得安稳些了,真是谢天谢地。可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地痛苦,眉头老皱着,不时地还会轻轻地哼几声,似在撒娇,又似在发脾气。
向屹伸手拂开几缕垂在她额前的头发,见她脸上的伤好多了,肿也消了,可她看起来似乎更瘦了,有两天都没有吃东西,怎么可能不瘦,像她那么好胃口的人,不吃东西可能比生病本身更让她难受……忽然坐不住了,赶紧走出去,对守在房外的纪得道:“你去厨房让他们赶紧熬点粥,在灶上暖着,等这边的消息,要随传随到。”
纪得答应着去了,回来的时候,后面跟一个丫头捧着食盒,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房间。向屹听到声响,赶紧打帘子由内室出来,向纪得他们看了一眼,便皱眉道:“不是说让先候着吗?”
纪得忙上前道:“这是给您的!您今天也没怎么吃东西,这都晚上了,您多少吃一点吧!”
向屹哪有胃口,他摆摆手:“先放在那里。”
丫头放在食盒,出去了。
纪得却站着未动,他见向屹转身又要进去,忙上前叫道:“大少爷——”
“有事?”向屹转过身,看一眼纪得。
“大少爷,颜姑娘她吉人天相,肯定能平安地过了这一关!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纪得顿了顿,语气更加饱满,“可是,大少爷您也要保重身体,不然待颜姑娘醒来,看到您为了照顾她熬坏了身子,那叫她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呢,这样一来,她岂不是——”话未说完,见向屹已朝桌边走去,纪得赶紧抢先一步赶到,打开食盒,端出里面的粥与小菜,侍候他用餐。
话说颜姝这一病,昏昏沉沉地睡了几个昼夜,朦胧她倒是有一点点意识,觉着自己好似经历了一次很长很长的旅行,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事,直累得她全身都疼,而且肚子空空如也,好饿。所以,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叫着:“有没有吃的——”话音刚落,却见一碗热腾腾的粥已送至眼前。
原来,向屹想想,又觉得等她醒了再去厨房传过来,未免太慢,便又传令下去,令厨房每隔半个时辰,便将熬好的粥送一份过来,这才送到第七碗,颜姝便醒了。
“趁热吃。”向屹盛了一勺送至她的唇边,温和的声音中不掩喜悦,她想吃东西,那说明病势已经退了,他怎能不开心。
颜姝垂下眼帘,瞟一眼,叹:“白粥啊?”
“你现在身子虚,大夫说要先进食白粥,暖暖胃,迟点才好吃别的。”向屹柔声给她解释。
颜妹再看一眼那勺粥,还是没张嘴。
“你听话,先喝了这碗粥,回头我让厨房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向屹好言相求。
颜姝摇了摇头,咬着牙齿说:“要菜,给我菜。”
向屹想起她的习惯,无可奈何地叹口气:“那给你蒸个鸡蛋,嗯?”
颜姝又摇头,仍然咬着牙齿,她担心向屹霸王硬上弓,把那勺白粥给强塞到她嘴里,便还是口齿不清地道:“用炒的,我要炒鸡蛋。”
“炒的不行,太油了,你的胃会受不了的。”向屹连忙给她否决掉。
“那好吧。”颜姝咬着牙慢慢地说,“蒸蛋也行,不过,要加上肉沫。”
向屹都有些哭笑不得了,哪有这样的病人啊!昏睡了几日,担心死人了,她这才刚刚一醒,就忙着讨价还价要吃的了!
“不给就不吃。”颜姝闭上眼睛,悄悄将口水咽进去,她是真的好饿了,可还是做不到饥不择食,想到要光吃白粥,她就反胃呢,如果硬吃进去,肯定会吐出来的。
“好了,怕了你了。”向屹轻笑妥协,转身对外面叫道,“纪得,你去厨房弄个肉沫蒸蛋过来,要快!”
“别忘了加点葱花——咳——咳咳——”颜姝忙也叫道,一口气跑岔了呛得咳起来。
“唉!”向屹忙放下碗,轻轻给她拍背。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呀?”才一咳完,颜姝便问。
“嗯。”听见她说话,向屹未免矛盾得很,她恢复叽叽喳喳他当然开心,可又怕她说话多了会累着。
“这里是哪里?”颜姝抬眼,眼前垂着轻曼的帐子,帐子后面是镂着花的床架,身下躺的床是柔软的,身上盖的被是丝滑的,如果不是向屹在这里,她会以为自己又到了天上。
“家里呀。”向屹伸手帮她把被子拉好,她还真是爱动。
“家里……”颜姝转着眼珠,“是你们家吗?”
“你喜不喜欢这个房间?”向屹却问。
这里甚至比她自己的房还要好十倍,不过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因为不是自己的。
“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好不好?”向屹又问。
颜姝想了想,摇摇头。
“怎么,你不喜欢?”
颜姝又摇头,道:“粗使丫头不是都得睡通铺么……”
听得向屹心中蓦地一酸,一阵默然,半晌才道:“你不是粗使丫头了,以后再也不是了!”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被分到桂院了。”颜姝也没太留意向屹说了什么,她再向房中打量,“进了院子的丫头住这么好呀,怎么都没听梅子说起呢。”
“这也不是桂院。”向屹怜惜地看着她,极认真地道,“颜子,你听我说,这里是向家的客院,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你的身份是向家的客人,不再是丫头,明白了吗?”
“不明白。”颜姝是真不明白,为何向屹突然对她这么开恩,就算他不怪她逃跑,也不至于要这么笼络她呀,莫非,她真的病得很重,就快要死了!哎哟,还真有可能,刚才他不是不让她吃菜么,还说什么太油不能吃,她如果只是一场小感冒,哪至于要禁嘴,完了,她一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马上去叫大夫!”向屹的视线一直都静静地笼罩着她,自然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神色有异,不禁心中一慌急忙起身,未及走开他的手却已被颜姝抓住了。
“你实话告诉我,我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她可怜兮兮地问。
“风寒呀,因为淋了雨……先别说这个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你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向屹反握住她的手,关切的神色之间竟有一片惊惶,“你别吓我——”
“就是风寒,没有别的了?”
“还敢有别的?单这个你就快受不住了!”
“哎哟——”颜姝以手抚胸,“真被你吓死了!好了,没事了!”
“真没事了?”向屹擦汗,细瞅着她神色如常了,一颗心才略觉安定,也不知道谁被谁吓死,。
“嗯!”颜姝的心放回肚子,顺便瞪向屹,“拜托你以后没事别对我这么好,我怕折福,怪吓人的!”
“你不是一直都抱怨我对你不好么?”向屹被瞪也开心,只要她没事就好。
“以后不会了,我已经习惯了,你不知道,我多不容易才习惯了,别又来破坏它。”颜姝以警告的口吻道。
“慢慢你又会习惯过来的,反正,我不能让你总做丫头。”向屹决心已定,但也希望能得到她的同意,总不能要她做丫头违了她的意,不要她做丫头又违她的意罢。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颜姝忽然想起彪眼哥说的话,她在向家做丫头可是掩人耳目的高招呢!要不是有人走露了风声,她哪至于暴露被捉呀,可话说回来,要是彪眼哥所说的都是真的,那可真是麻烦大发了,她这不等于是活靶子吗,一走出去搞不好就万箭穿心了,这是个大问题!更大的问题是,她不可能一辈子躲在这里不出去啊!要怎么办,头都大了……
看来她的脑袋瓜子就没有一刻愿意闲着,说着说着她就能沉思起来,她这样深思的表情却让他隐隐不安,她心里似乎装了很多事,而他却对此一无所知。
肉沫蒸蛋终于来了,颜姝痛快地吃了大半碗,还道:“我的身体我知道,哪有说不能吃油吃菜,现在油也吃了肉也吃了,还不是什么事都没——”话未说完,她却慌忙捂住了嘴,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再开口,因为她心里无比清楚,里面的肉沫加蛋已经急等着找机会喷出来了。
“想吐就吐吧,别憋着难受!”向屹心知肚明,马上体贴地拿来个盆帮她接着。
颜姝犹自强忍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扬起一嗓子:“表小姐来了!”她一惊,遂撑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