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给主人上菜的丫头,都是家生奴,是隶属于厨房的“正式员工”,她们具备一点背菜谱的能力,这样端菜上桌时,亦能通报菜名,以及稍作讲解,如果有需要的话。
至于,捧着菜在路上吭哧吭哧的,则是临时“赶场”过来厨房帮忙的“奴仆之砖”——粗使丫头是也。
因着地位到底显贵些,刚刚同颜姝掐过的上菜丫头五甲,由于揪着了对方的小辫,情绪大是高昂,她指挥着小丫头把七七八八的道具准备好了,才含威带怒对颜姝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吧?”
言外之意,是颜姝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不该得罪也已经得罪啦,再说了,颜姝才不在乎呢,她在这里一不求发展,二不求稳定,她有什么好怕的,最好是,集体看她不顺眼,齐齐告状,把她给解雇了更好,只要临别别送那五十鞭就成。
“我在跟你说话呢——”五甲手中的藤条抽在走廊的柱子上,砰地一下恍若火星乱迸。
“我在听着!三甲……姐!”颜姝恍惚听到过有人这么叫她。
“五甲!我是五甲姐!你怎么这么没眼力界啊?”五甲斥道,不过对于颜姝服软的姿态较为认可。
“哦……”原来少了二呀,“那你有什么吩咐啊,五甲姐?”
五甲踱了两步,指着廊下桌上的物件:“端起它。”
桌上放着一个木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海碗,碗内装满了水,桌了下面,放着一只桶,桶里装满了水。不用说,这是颜姝的训练课程了,要她端着盘子走路,那碗里的水不能溢出来。
颜姝微微一笑,走过去端了托盘,又自觉地走下台阶,站到大太阳底下,练就练吧,这里又敞亮又透气,可比去库房翻拣整理要强,虽然像是在受罚,不过这待遇跟脱产学习一样一样的。
“你先走一个来回给我瞧瞧。”五甲手臂一挥,划拉了个八米左右的里程。
颜姝昂首阔步地走过去,回转来,碗中的水不夸张地说,少了四分之一。
“瞧你——瞧你——走的什么德性!笨死了!”五甲很满意颜姝的表现,嗓门亮得很。
“这水要再满上吗?”颜姝问。
“废话!不然怎么练?”五甲道。
颜姝便将碗中的水加满,见五甲冲她努嘴,便又走了一来回,水又少了四分之一。
“再加!”五甲命令。
又加,又走,又少,如此反复十数次。
五甲过瘾过得都有几分乏了,幸好这时颜姝也说话了。
“五甲姐,你不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么?”
“嗯哼?”抓紧了手中的藤条儿,随时待命。
“这些水呀,就这样被浪费掉了,很可惜耶!”
“……”五甲一时没反应过来。
“其实,可以用洗衣房洗过衣服的水来给我练啦,那样更环保。你不知道,很多年以后,我们国家有很多地方缺水,咱们现在,能省就省着一点用吧。”颜姝一直挺有环保意识的,冲厕所的都是洗完衣服的水,一次性的筷子勺子碗之类的,能不用就不用,为此她基本都不去外面吃饭,上班也是带饭,多好的青年哪,老天爷怎么着也不能亏待她吧,至少也不好刨个坑给她跳吧……每每想到这一点,颜姝便坚信,她一定能完成任务,回去解除便池上的陨落魔咒,虽然眼前的道路仍是漆黑一团。
“颜子——”五甲手起藤条落,抽在颜姝的右臂上,“不给我好好练,你今天就别想吃饭,别想睡觉!”
颜姝很淡定地挨了一下,既没躲也没叫,末了才不温不火地道:“那我练好了呢?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当然。”五甲鼻子都在笑,“就凭你,想练好,等着吧,猴年马月的事。”
“那可不一定哟,有五甲姐你这个名师亲临指导,我不很快成高徒都不行啦!”颜姝笑。
“哈哈……”五甲得意地笑,“你赶紧着吧,别说我不提醒你,只要这碗里的水往外撒,你就得继续练下去。”
“要是水不撒了呢?”颜姝再确认一次。
“我就去回太太,说你合格了。”五甲优越地道。
颜姝满意地点点头:“那有劳你看好了!”
然后,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只见颜姝手举托盘,轻盈地迈着步子,走开去,又走回来,碗里的水一点没撒。
五甲傻眼了。
“去吧!”颜姝连盘子带碗放到桌上,看着五甲微笑而语。
“怎?”五甲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去回太太呀!这可是你亲口说的。”颜姝忍着笑,这时候可不好太刺激她了。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突然就……”五甲摇头啊摇头。
“再送一遍给你看好了。”颜姝又走一来回,又没撒。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呀,颜姝可是踩着细高跟挤了六年公交,早就练出了一身无敌的平衡绝技,别说是穿着舒适的平底布鞋,就算是穿着六厘高跟,她也有信心能让那水不撒出来,真不是吹的,平常在公司,她偶尔也要端个茶倒个水的,尤其是开会的时候,那十几二十只杯子,就靠她一人喂饱了,君不见她踩着高跟鞋门里门外地跑,容易吗?
艺多不压身,艺多能救急……此时此刻,她忽然很想感谢老板,谢谢他不舍得给会议室配个饮水机,才让如此平凡的她练就了如此不凡的才艺。
“五甲姐训练得当教导有方,这么快便让我学会了传菜的功夫,太太知道了一定高兴,说不定会重重有赏呢!”颜姝笑道。
“你想得美!”五甲恼火了,“太太明明是让我好好教——”
“教什么?教训我?”颜姝当然并不意外,但却显得极是意外,“糟了,五甲姐,你怎么能这么揣测太太的旨意呢?”
“我怎么了?”五甲一愣。
“太太明明是慈爱仁厚的,对待下人是体恤的,可是你呢,却认为她并非是想我学会做事,而是想要你借机教训我,给我点苦头吃吃……你这分明是对太太不敬!”颜姝变成“忠”的了。
“你胡说!我哪有……哪有对太太不敬?你别血口喷人!”五甲悍然喊道。
“你还不承认!太太让你监督我学习,现在我明明学好了,你不仅不去跟太太报告,反而认为太太并不想看到我有好成绩,这不是不敬是什么?”颜姝声音大一点,“我们去找人评评理呀!或者,直接去问问太太,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嗯?”
“住嘴!你给我住嘴!”五甲大叫。
颜姝闭上嘴,用极具启发性的眼神望着五甲,示意她快作决定。
“你给我好好在这待着,等我回了太太……再说!”五甲咬牙切齿地走了。
颜姝看着她的背影,抚掌而笑,是她们太单纯,还是她太腹黑呀,怎么好象都挺好打发似的,从前倒没觉得她自己很能玩心机,在办公室政治中,她几乎从来都是箭靶子的角色,不是她喜欢万箭穿心的刺激,而是她顶不顺那种肚肠九曲十八弯的生活,太纠结了。
“哎,颜子?”
忽然听到有人叫她,扭头看到了一张清秀的笑脸,马上想起来在哪见过:“你是……跟着三小姐——”
“是呀,我是三小姐身边的丫头,我叫芸妹,刚才在二太太那里见过你。”芸妹道。
颜姝笑笑:“你找我?”
芸妹点点头:“是三小姐让我过来看看的。你胆子真大,敢在太太跟前那样说话,三小姐担心你会受罚呢。”
“三小姐有心了!”颜姝有些意外,原来向家还是有人有人情味的,“我暂时没什么事了。”
“刚才我在旁边看到了。”芸妹朝四周看了看,才低声道,“她们人多,而且地位又比你高,你一定要小心一点。”
“她们?”颜姝不解。
“五甲跟晚晴姐她们啊!”芸妹说着又扭头左右看,“你得罪了晚晴姐,她不会给好日子你过的……你们的事,在外面都传开了……”
“这些三小姐也知道?”颜姝惊。
“她不知道,是我……”芸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一不小心,似乎在向家走红了,颜姝有着初初成名的青涩:“芸妹,你是说晚晴她们会对付我?”
“总之你要小心一点,我走了。”芸妹说着匆匆而去。
颜姝坐到屋檐下,回想这几日发生的事,细细地在脑中过一遍,她想通了一些,还有一些想不通,她明白了被子失而又得、食盒提手突然断掉不是意外那么简单,背后多半有人在动手脚,她不明白的是,那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不过偶尔同晚晴拌了几句嘴,又不是搏上位要跟她争什么,至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