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甲到底也没敢真去见太太,而是找到了芳姨,听她的示下。
“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做事吧。”芳姨只道。
“那……颜子那丫头呢?”五甲悄悄偷看芳姨的脸色。
“让她也回去。”芳姨翻看着丫头名册,一边在纸上写几个字,头也没抬。
“回、回去?”五甲上身微微前倾,试探性地道,“可是太太……”
“太太那里我自会去回话。”芳姨拿起手中的纸端详着,纸上约摸写了五六个名字,她沉思片刻,又提笔添了个名字进去,这才微微点头,放下纸笔,忽然想起什么,叫道,“五甲,你等等,颜子这会儿还饿着肚子吧?”
“嗯。”五甲回身应着。
“赶紧给她安排顿饭,不许为难她!”芳姨加重语气,“快去吧!”
五甲虽有不甘,也只得答应着出去了。
芳姨又拿起桌上的那张纸,这是她为桂院挑选的丫头名单,不觉目光落在最后一个名字上,心中有几分犹豫,该不该安排她去呢?
再说颜姝,在厨房的小灶上饱餐一顿后,五甲也懒得再理她,给她指了去桂院的路径,就随她自己去了。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颜姝哼着歌,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终于迎来了一点点闲瑕的私人时光,干点什么好呢?
找个地方睡一觉?不行,刚刚吃完就去睡,会长胖的,这身体虽说不是自己的,还得有点穿越道德嘛,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要不,来个豪宅半日游?虽然在这宅子里住了一个多礼拜了,可那都是老黄牛上身没闲没自由,根本没机会好好参观参观,真真是辜负了这小桥流水悠然宜人的景致……兴之所至随意而行,不觉到了晓风桥,没有继续往前,而是顺着水流沿河岸往下游走。
这向家可真够拉风的,宅子里居然圈养了一条河,弯弯曲曲逶迤着穿过了大半个宅子,也不怕坏了风水!
河两旁是不知名的大树,有的看起来比向家宅子的年纪还大,大约是一早就长在河畔的,本是与小河为伴自由自在,直到被这所宅子认养,便成了囚,这树若是有知,大概也会郁闷吧。
颜姝停下脚步,摸着树身上奔放的纹路,叹道:“你有没有感觉不开心啊,无端端地就被困在这个宅子里……哎,你比我更可怜,我好歹也得了点身价银子,你连口水也没得,憋屈吧?看开点啦,你想想我,每天要这姐那姐的哈腰不断,睡觉的地儿是个头的缩水版,吃饭的时间比那网速还不稳定,一不留神还犯小人,更重要的是,我这还是在出远差途中,跑偏了才到了这,还得回去呢……唉,好象是我更憋,更憋得慌……”
真有些满腔愁无处诉的感觉,看来,该找个地儿把那些怨念啊霉劲啊都给埋了。
继续往前晃悠,一面捡些小石子儿,然后找了块干净的地儿坐下,将石子儿一颗一颗往河里扔,实施水葬:“霉运去喽——烦恼去喽——孤单去喽——恐惧去喽——统统都去吧——我要好好的——我要强大——”
我会回去的!颜姝对自己许诺,将眼中的泪咽回去,强自忽略心中泛起的酸楚感,拼命不去想远在千年之后的那一张张亲爱的脸,分离是暂时,分离是暂时的,分离是暂时的……
“河水好清哦,我要洗脸——”不让悲声漫延,颜姝跳起来,走到河边蹲下去,捧起水向脸上拍,水有点凉,碰到皮肤上却清清爽爽的极是舒畅,好痛快!
忽然地,不知道是该继续往前走,还是转身回去,走下去的话,大概最终能走到高高的院墙下吧,想到这点,蓦地有了却意,可好不容易能出来逛逛,又实在不想回去。
纠结啊!又赖了一会儿,才勉勉强强转过身,准备回去,双脚却像断网了似的,怎么也迈不动了。只因,前方三米处的树下,赫然站立着一个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颜姝比半夜见了鬼还惊悚,他倒是来了多久啊?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去做狗仔队都够了,存心来偷窥的吧?愣了几秒,颜姝马上决定,啥也不说,就当看不见,低头飘过去算了。
“这个时间,你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向屹从树下走过来,粉碎了她悄然逃走的愿景。
“是呀,我……”颜姝急中生智,“我好象迷路了……”
“是吗?”向屹的口吻是怀疑的,眼光在颜姝脸上逡巡。
“是啊,我不知道该往这边还是往那边,在这彷徨了好久。”颜姝用手比划,这话倒也不假,她确实为往左还是往右拿不定主意来着。
“我相信你。”向屹点点头。
“那我要走啦。”颜姝迈步向前。
“你彷徨是因为你拿不定主意是继续闲逛下去,还是回你该去的地方。”向屹语气淡然,目光却灼灼。
哼,小气鬼,知道就知道呗,还非得说出来。
忽然,向屹靠近颜姝,视线低低地垂在她的脸上。
“你干嘛?”颜姝往边上躲,却撞到树上,倒不太痛,不过却被某人的脸欺得更近了,她不敢动了,摸鱼丫头被他逮了个正着,也不知他想咋地,只得弱弱地道,“大……少爷,你让开啦,我认得路了,马上就回去干活……”
向屹似乎没有听她说些什么,兀自沉思加凝视着,然后,又默默地退开。
真是莫名其妙,他是故意的吧,故意要让她难堪,不过,她脸皮才没这么薄哩,不就是摸鱼吗,算不得什么可耻的事!颜姝吁出一口气,跟在他身后,路就只有这一条。
“你哭过了?”走得几步,向屹却沉声问道。
“啊?”颜姝一愣,“没有啊,哪有?”
向屹始终走在前面,背对着颜姝。
“她们没有为难你吧?”没有再追问下去,她有没有哭,他心自知。
“你说中午的事呀,没有呢,现在已经没事了。”怎么路上的风景跟来时差了好远,莫非这么快她就审美疲劳了?
“你若是——”向屹并未往下说,他突然站住,扭头问,“你现在要去哪里?”
“桂院。”大概又是过去打扫吧,这几天尽在那里“吸尘”了,颜姝尽力深呼吸,给肺部存点新鲜空气。
“桂院……”向屹微微皱眉,记起那是给表妹准备的住所。
“你怎么会来这里呀?”忍不住要打听一下,如果他老人家没事爱来这里寻个静,那她以后有机会放风也不要再来了。
“想来就来了。”
说了等于没说,但她也不能这么快就放弃:“你经常来吗?”
“不常来。”
那就还好,她放心了,她还是挺喜欢这条道的,一个人坐在河边发发呆也不错。
“那你怎么会来呢?”向屹也有他的好奇。
“一不小心就来啦。”
他也是,走着走着就走来了,想不到却遇见了她,这也算是……有缘么?
“知道去桂院的路怎么走吗?”又问。
“知道。”
“不会再迷路了吧?”
颜姝汗,这人还真是!
“我可以送你过去。”向屹又道。
“不必了。”颜姝无语,他是怕她再溜出去玩吗?“我会乖乖地去桂院干活,你不用担心!”实在没什么好气,阶级矛盾是天然的,不可调和的,就是这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脱口而出,又想起本不该向她解释,脸色不觉硬是冷了些。
管你什么意思,一到晓风桥,颜姝迫不及待地就择道往桂院来。
此时,桂院已呈现出一派新气象,不仅所有的家具都打扫得锃亮如新,且各式玩意儿也摆放了不少,正屋已被装饰得温馨又气派了。
颜姝在卧房找到了梅子,她正在那摆弄一支蓝瓷花瓶,瓶里插着些桂花枝,整个房间里都飘着淡淡的桂花香。
“颜子!”梅子欢喜异常,眼神欣慰得像迎接死囚归来。
“咋啦,干嘛这样看我?”颜姝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伸手去拉桂花枝。
“唉……”梅子叹气。
“我的确是又闯祸了,可是——”颜姝不想让梅子为她担心,有些犯难不知该不该跟她细说。
梅子却打断颜姝的话:“我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颜姝奇怪了。
“是她们故意陷害你。”梅子此刻反而淡定了,“你被子丢了之后我就知道了,她们就是这么整治人的,还有,你拎的那个食盒,肯定也是被人动了手脚了,那盆菜会摔根本不关你的事。”
“所以你才不让我去跟人说被子的事?”颜姝恍然,“对了,那被子自己又回来了哦!”
梅子点点头,表示她知道。
“拿走又送回来,是什么意思嘛?难不成,是在被子里做文章?”颜姝陡地想起在哪里看的,被子里面被放进了吸血虫,那盖被子的人就那样没日没夜地被吸血虫吸啊吸啊,最后差点就丢了小命,哎呀,想想就恶心。
“可能吧,上次好象也没听说在被子上怎么滴,就是吓唬人罢了。”
“上次?她们以前这么玩过?”
“嗯,栗子就是这么被逼走的。”
“还有前例?快,说来听听,怎么回事儿!”颜姝八卦心起。
“说起来话可长了,我慢慢地告诉你。有人说,因为晚晴姐看上了栗子的一支手镯子,栗子不愿意送给她,还有人说,因为栗子整天打扮得挺俊的,晚晴姐看不顺眼,反正啊,不知怎么地栗子就把晚晴姐给得罪了。”梅子慢条斯理地,“然后呀,晚晴姐就说要把栗子赶出去,还说,谁要是和她好,就连那个人也一起赶,后来,栗子的衣服被子头绳什么的,就常常突然不见,等她去告诉芳姨,大家来看时,丢的东西却又回来了,害栗子反被训一顿,再有就是,她干活总是出错罗,不是打了碗了就是丢了东西,最严重的那次,她洗衣服的桶里不知怎么加进了染料,整一桶衣服全染成了青色,还好太太没有要她赔,不过栗子就吓得病了几天,从那以后……唉!”
“哎哟,她以为她是女版道明寺啊,敢情玩贴红纸条咧!”颜姝拍案而起,末了,赶紧又问,“那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