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午夜子时,打更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附近的家犬随之大声吠叫,躺平在客栈厢房内的楚楚辗转反侧许久,终被这声音闹了起来。
摸索着下了床,用桌上的火折子点燃了桌角的油灯。
同床的潘芸被她吵醒,睡意朦胧的嘟囔:“这一晚上你都折腾不停的,不睡觉啦?”
“你说定王怎么就将我认成你了?”这是她纠结了一整晚的缘由。
“就一句潘老帮主是英雄而已,楚楚你想多了,睡吧。”潘芸瞌睡连连,将被子罩上头顶,翻了个身将背对着她自顾自睡去了。
“那就更不对了,他无缘无故对我们这么好作甚?”对她的敷衍极为不满,楚楚坐到床边唉声叹气,“图什么啊?”
潘芸放下了头上的被子,闭着眼无奈道:“图你人傻好骗,哎呀,你觉得自己有哪点值得他打主意的?不早了,再下去天就亮了,明晨还要赶路,躺下早点睡吧。”
就是这样才叫人害怕,想她薛楚楚无权无势无才的一个人,不过是之前看到刺客之后没出息的惊叫了下,怎么堪得定王以救命恩人的架势相待?
怀揣着如此愁绪,楚楚靠在床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桌上油灯火光飘忽,映出一室明暗光影。
第二天,楚楚是摔下床吓醒的。一整夜蜷缩起来的睡姿,令她四肢酸痛不已,揉着被床柱撞到的额角,叫苦连天。
潘芸一边洗漱,一边望着坐在床边面有菜色的楚楚摇头:“你这是纯粹的淡吃萝卜闲操心,定王怎么想是他的事,我们只管跟着顺路到京城便好。不过——”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续道:“我真没想到你会去求定王,我只是随便说说的。”
楚楚支了腮,无力的歪在桌边答:“我也是随便求求的。”那都是被司徒澈逼得无法可想的借口罢了,哪里知道他就一口应承了。
早膳后不久,便有光禄寺的侍从侯在房门外示意,“两位姑娘可以准备上路了。”
两人是意外被留在程州的,行李包袱都在之前的船上,除了身上的衣物和一些银钱外可算得身无长物。
众人俱都准备好了,两个光禄寺侍从牵马立在一辆马车前,龙似冕尚不见人影。旁侧司徒澈倒早早的牵了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立在那里,他穿了袭墨色方领锦袍,头顶阳光斑斓,在他眉眼间落了层莹润的薄光。
似是注意到楚楚的视线,他暂缓了和光禄寺侍从的对话,拨冗望了过来。楚楚率先调转了视线,看到龙似冕正缓缓自客栈跨门槛而出,掌柜的和几个小二战战兢兢的跟在后头。
“两位姑娘昨夜歇得可好?”见着两人,龙似冕微微俯身。
“多谢殿下关切,一切安好。”楚楚跟着回礼。昨晚龙似冕本为她们备了两间房,但是楚楚借口怕黑,硬是要和潘芸挤一张床。
因为只有一驾马车,为了避嫌,龙似冕选择了骑马。楚楚和潘芸上车后才发觉,里头早已经坐了个形容伶俐的小丫头。
“小春给两位姑娘请安。”见到二人,小姑娘咧嘴一笑,唇边显出个浅浅的酒窝,十分招人喜欢。
楚楚和潘芸难掩诧异的对视了一眼,出门游山玩水带着保镖还不够,还要拖着丫鬟,这定王排场实在不一般。不过这话只敢腹诽,当着小春的面两人是决计不敢多说什么的。
大部队启程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小春的生辰八字连同祖宗八代都被楚楚套了出来。小丫头出身涿郡望族,只不过母亲是妾侍,在家中也不作数便被送入宫中为奴。自定王被分封了封地后,她也随着出了宫。虽在龙似冕身边,只不过并不是贴身伺候的。
“本来这会子还是轮不到我来,但是子轩姐姐病了,我这就顶了她的缺。”小春笑的心无城府,竹筒倒豆子一般娓娓道来:“殿下算着六月便要觐见帝君,便早早定了从封地上巳出发,走水路到程州,下面应该要去聚水、庆州和最后取安南道回京都。为了怕路上烦闷无趣,殿下特意找了司徒大人一道同行。”
总所周知,聚水、庆州,连同程州都是会集郡领地,这几处地方也便是封王在此的宋王龙至天的地盘。定王此番在宋王地盘招摇过世,还带着司徒澈这么个有争议性的人物,等同于公然和宋王宣战。但是定王在朝中资历尚浅,尚未有能力直接面对宋王。
定王心智如果还算正常,是决然不可能发生这种以卵击石的事情的。
可惜,这些不可能偏偏都接二连三的发生了。定王如此高调反常的行为背后,必定隐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除了储君之位这个目的外,到底还有什么?
楚楚不自觉的颦了眉。
马车外,龙似冕和司徒澈并肩策马而行,杨涟驾着马走在二人右后方。除了马车外的车夫外,前后另有两个光禄寺的侍从紧紧跟随。
看着前方蜿蜒的车辙,司徒澈疑惑道:“为何要带了那两个人一道走?还嫌目标不够明确吗?”
龙似冕抿了抿唇,颔首道:“是。到了帝君那个地步,什么兄弟亲情都不重要了,为了他的江山社稷,谁人都可以拿来利用。”
东内太子时日无多,宋王及一干重臣的视线便都在帝君身上。他便要龙似冕高调表现,既可以重新权衡朝中势力,又能转移众人视线,实在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而在此之前,帝君宠信定王,为其不断违反祖制也都是为了作此打算。这么几年下来,定王龙似冕收到的御史弹劾奏章早已不计其数。是以帝君放心将他派出去当枪使,也是算准了他的风评不好,朝中元老大多对其不满,掀不出什么风浪。
“储君之位实在是个笑话。”在马匹尖利的嘶鸣中,龙似冕冷笑以对。
头顶突然有黑影盘旋而过,杨涟凝眉看去,见是一只信鸽。看着信鸽脚爪上特殊的印记,他吹响了口哨。
嘹亮的口哨声得到了信鸽的共鸣,它展翅朝着杨涟的方向俯冲过来,盘旋了两圈最后稳稳停在他肩上。
杨涟自信鸽腿上取出字条,看了一眼随即打马上前。
“殿下,东内消息,太子亡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