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一瘸一拐的引着两个人押了于八上来。
丁含香一愣。
谢承华也跟在后面进入堂中。——她还以为他已经生气的走了。
忽然醒悟到他是担心自己,怕她压不住场面所以特意留下来的。
心中便有了淡淡暖意。
曾经极为讨厌这人,因为他纨绔疲赖,甚至公然调笑于她。后来一路同行,渐渐发觉这少年本质不坏——自然是相比郑家的那几个而言,只不过被家里宠溺着,又被身边人奉承引带得染上许多坏毛病。
虽然如此,却因着初见的坏印象,一见他就想敬而远之。
却从未想到这人甘冒着生命危险闯入火场中救人。
又担心着她为她撑场面。
果然自己是先入为主的就把他往坏处想。今天再见的他,似乎与印象中那个谢大少爷略有不同……
众人已经知道这位是谢家大少爷,都惶恐的站起来行礼。谢承华只是随意摆摆手。及至丁含香也裣衽行礼,谢承华却臭着脸,偏过头去低低“哼”了一声,自去寻了张角落里的椅子坐了。
丁含香转向于八。于八已脸色苍白,神情惶恐,见丁含香冷冷看过来,打个寒战,猛的往前扑去,趴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嚎啕:“姑娘!小的错了!小的让猪油蒙了心!姑娘你饶了小的吧!”
丁含香不去理他,只询问几位村老:“老人家觉得该如何处置?”
七叔公略一沉吟,道:“既是姑娘的家仆,自然由姑娘发落。”
丁含香点头道:”这等谋财害命之事,已不是家法可以处置的了,“转向村长道:”还要劳烦村长大叔,明日将这人押了去见官罢。“
村长恨恨的道:”正该如此!“
于八听了,瘫倒在地,抖得像筛子一样。
村长喝人将他拖下去,于八不住的求饶,村长恨他欲害自己性命,只作没听见。
丁含香又提出她将赠予每位村老及村长每人五两银子,以为压惊之用。几个老头的手都颤了颤,没想到这姑娘出手这么大方,忍不住喜上眉梢。当然情面上还是要推辞一番,待丁含香再三声称定要补偿几位老者,这才含笑答应了。
又讨论起三叔公的身后事,外间却传来喧哗声。
柱子跳着脚出去查看,须臾间转回来,身后跟着个灰布短衫的后生,正是被派去曲庄去寻罗老庄头的柱子的舅家表兄。原本计划让他带着罗老庄头今天上午赶回来,却怎么天都黑了才赶到?
丁含香带着疑问向他身后看看,并没有罗老庄头的影子。
柱子表哥拘谨的给丁含香行了礼,开口道:“姑娘,老庄头怕是要不好了。”
丁含香不禁吃了一惊。
原来柱子表哥头一天晚上就到了曲庄,倒是很快就找到了罗老庄头。老庄头和他的孙子住在一间塌了半边屋顶的茅屋里,已是病得没力气起身了。待听柱子表哥表明来意,得知主家孤女寻来,老庄头不顾孙子阻拦硬撑着非要起来,结果情绪激动之下吐了血,躺下再起不来。
柱子表哥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看屋中情形就知道他们看不起大夫。摸摸怀里揣着的丁含香所给的银钱,立刻赶着骡车去请了大夫。可是大晚上的,大夫不肯出诊,直到第二天一早才来。给老人家扎了针,也开了药,转身却告诉两个年轻后生该准备后事了,也就在这两天罢了。
虽是背着老庄头悄悄说的,不叫他听见。老庄头自己心里却明白得很,待柱子抓了药回来,揪住他恳求,无论如何要见主家姑娘最后一面。柱子只得套了车往回赶,待赶到庄子里,天都已经黑了。
丁含香听到这里已是落了泪。起身道:“好,我即刻便随你去。”
在场众人都大感惊诧,纷纷出言劝阻。谢承华也诧异的看着她。
丁含香含泪道:“诸位有所不知,我外家便是姓罗,这位罗老庄头,定是家母昔日陪嫁家仆。如今我父母双亲及外家俱已没了,只这一位老家人还牵顾着旧日情分。如今他在弥留之际,有此一求,我如何能不去?”
便将安置诸位村老等琐事拜托给村长和柱子舅舅,又留了四人给他帮手。柱子腿脚不便,也不带去。只带了青槿,和以马天耀为首的另四人,略作收拾,即刻出发。
行前远远瞧见谢承华坐在屋子一角,也不便过去与他说话,便隔着大厅,远远的向他福了一福,默然出门。
待她走后,屋中人忍不住感叹:“虽然年轻,倒真是有人情味哩……”
“可不是,以后这姑娘管着庄子,我看咱村各户的日子要好过得多!”
“就是,于八那黑心的,去年去我家逼租子,六亲不认!说起来,我还是他堂叔……”
……
谢承华望着丁含香身影消失的门口发了会呆,一甩马鞭,也不理屋中众人,抬脚便走,他的扈从赶紧跟上,一群人很快在夜色中消失了身影。
众人忍不住又是一通议论,对丁姑娘和谢大少爷之间的关系,很是做了一番猜测和争论……
丁含香一行人套了两辆车。
适才在庄子里,她也许诺了重金厚恤,安抚住了雇用来的这几人。但上车时却看见马光耀在侧望着她,眼神中带着明显的责备。
丁含香想到自己险些累的他丢了性命,十分羞惭。垂头低声道:“都是我不好,累得你们险些遭难,我……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马光耀眼袋责备,动动嘴唇欲言又止,终是摇摇头,招呼那几人上车去了。
丁含香更觉羞愧不安,赶忙躲到车里,心下惴惴。忽觉车身微沉,微微撩起帘子,瞧见马光耀坐在前面押车,才稍觉心安。
赶了一小会路,就听见了马蹄声,又有火光从外面照进车里。
丁含香掀开帘子向外一看,顿时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