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玉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在外面。
邵玉发髻齐整,面色清新,也是已经洗漱过了。换了件天青色提花暗纹的长衫,宝蓝色腰带束腰。少了几分江湖气,多了几分富贵气,看起来挺拔俊俏,若不是腰间还悬着长剑,看起来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丁含香怔了一怔,迟疑道:“邵公子,这位是……?”
她发髻松散,神情恹恹,眉间结着淡淡忧愁。脸上和嘴唇因为生病而欠缺血色,身体看起来纤瘦单薄,弱不胜风。
邵玉眸光转动,微笑道:“这位是本地最好的徐大夫,我见你似有不适,特请了徐大夫过来诊治一二。”
丁含香心中感激,垂首道:”多谢公子挂怀,有劳公子了。徐大夫,请……“
说着便敞开门,请徐大夫进屋。却瞥了邵玉一眼。
邵玉会意,笑道:”我去看看那小子的伤怎么样了。“
想起谢承华被打屁股的样子,丁含香的嘴角也不禁微微上翘,双颊微微有了血色,便明艳了几分。
邵玉的眼神便亮了亮。微笑着拱拱手转身去了。
背后传来女子温婉的声音:”公子慢走。“
随即门便关上了。
邵玉回过身,看着紧闭的房门。略感意外。
脚步声响起,店伙计带着一个短衫老汉朝着丁含香的房间行来。邵玉俊眉微挑,伸手拦住二人:”这位大叔……“
……
……
徐大夫给丁含香切了脉,细细查看她的面色。问了症状,丁含香忍着羞怯说了。
问起病因,却面色苍白,无论如何不肯吐口。
半天没有进展。徐大夫无奈:”同样的症状,病因不同,用药、手法便有所变化,你不告诉我,我却如何下药?若是用错了药,耽误了病情,又如何是好?“
又道:”我是大夫,自有医德约束,不会轻易透露病人的病情与人知道。“
丁含香无法,只能隐隐晦晦的讲了。忆起那夜的不堪、恐惧和羞辱,多日以来,已成梦魇,让她日难安夜难寝,身心俱感伤痛不已。
泪水便流淌出来。
她虽讲的隐晦,又多有遮掩。但徐大夫人老成精,见过多少世面,哪还有不明白的。见这女子还是尚未及笄的年龄,与家中孙女差不多,却遭此惨事,失了清白,心下万分怜悯。连开药方的时候,都还一直摇头,唏嘘不已。
”只是还有一桩……“徐大夫同情的看着她,”你若早些诊治,本也没有什么,却偏偏在路上耽搁了时日,误了诊治……只怕日后……“
丁含香拭去泪水,轻声道:”大夫尽请明言……“
徐大夫叹道:”只怕你日后会子嗣艰难,唉……‘
所谓“子嗣艰难”,只是“不能生育”的委婉说法。丁含香听了,反而松了口气,忍泪笑道:“无妨,终归我是不会嫁人了……”
青春美丽的面孔,笑意却让人觉得凄凉。仿佛暗夜中的花朵于无人知晓处悄悄凋零……
徐大夫摇头叹息……
拿了药方,打开门送徐大夫出房间。却意外见到邵玉和丁老汉在走廊里说话。二人听到开门声音,都向这边望过来。
邵玉一眼就看出丁含香脸上有哭过的痕迹,微微一怔,目光扫过徐大夫,却见徐大夫眼中隐隐流露出怜悯之意。他目光微动,却没有说什么,向丁老汉点点头,转身离去。
丁含香送走徐大夫,把药方交给了丁老汉,又给了他些钱,打发他去抓药。自己回屋里躺下,歇了一觉。
醒过来已是下午。
丁老汉把熬好的药送了上来。那药浓浓一大碗,苦的吓人。丁含香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放下碗,见丁老汉欲言又止,便道:“大叔怎么了?”
丁老汉道:“就是刚才出去抓药,瞅见许多货贩也凑着骡马市来贩卖东西,还有不少人牙子,拉着一串串丫头、小子来卖。我就想着你身上不爽利,这一路上我一个粗汉,也不方便照顾你。你要是钱趁手,不如买个小丫头带着,路上也好照顾姑娘。”
丁含香深知财不外露的道理,自己又是孤身上路,因此穿的衣裳都十分普通,身上也没有什么首饰。打赏的时候也把握着尺度,不敢太过大方。因此丁老汉虽有此建议,却担心丁含香没有足够的钱。
丁含香听了倒觉得很有道理,她如今身体的状况,也容不得她逞强。况且等她安定下来,迟早也是要买几个人在身边的。
便叫了店伙计来,给了些钱,说了自己的要求,打发他去唤个人牙子来。
像这种客栈里的伙计,成天都跟这些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最是熟悉。天黑前人牙子便带了六个小丫头来见丁含香。
六个女孩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丁含香一一打量,筛掉一个长的实在太瘦弱明显不怎么能干活的,筛掉两个神情油滑的,又筛掉一个略有姿色眼神有点轻浮的。
剩下两个看起来老实忠厚能干活的。让她们伸出手来看,其中一个的手特别的丑,手背上有各种疤痕,手心却是厚厚的茧。
问起了出身,却是爹娘早就死了,一直跟着叔叔婶婶过。为了给堂哥娶媳妇凑彩礼,叔叔婶婶便把她给卖了。
小女孩神情略有畏缩,但是眼神却很清澈干净。怯怯的说:“姑娘,你买我吧,我……我什么活都能干。”
丁含香觉得心中有块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轻声问:“叫什么名字?”
“小香。”
“我名字里也有个香字,以后这个名字便不能再用了。我给你改个名字可好?”
小姑娘眼中流露出喜悦的光芒:“我听姑娘的!”
“好,那你以后就叫做青槿吧,青色的木槿花,是很漂亮的花。”
“好,以后我就是青槿了。”
丁含香柔柔的笑笑,转头对人牙子点头:“就是她吧。”
人牙子笑道:“姑娘年纪虽轻,却很有眼光哩。这丫头出了名的能干,搁在谁家也是个四里八乡都要求娶的勤快媳妇。也就她那个狠心的婶婶,才舍得卖了换钱。”
青槿的身价是一两四钱银子。
丁含香付了现银。青槿在身契按了个红手印。丁含香托丁老汉代替她随人牙子去镇上的保人那里签保。买方、卖方、被卖方和保人,四方都在身契上具了名,一份身契才算生效。
要是在城市里,还可以拿着身契去衙门里备案。虽然要多交一分钱,但更多一份保障。即便奴婢偷了或毁了身契,只要有衙门里的备案,也可以证明其身份归属。
待丁老汉带回了生效的身契,青槿便正式成为了丁含香的私有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