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伴当面面相觑。
终于有个机灵点的站出来,一脸惊喜状:“原来是七舅老爷!我们少爷正是奉夫人之命来接七舅老爷的!没想到才一到就接到了七舅老爷,哎呀呀,这真是……这真是……“
看着满脸鼻涕眼泪还趴在长凳上的少爷,”这真是“后面终究是接不下去了……,讪笑不已。
邵玉冷哼一声,低头:”你是华哥儿?”
锦衣少年连忙点头:“是,我是承华啊舅舅!我六岁那年,你见过我的!”
“既然大姐特意叫你来接我,应该比我早到才对,怎么却跟我同日到了?‘
谢承华全无适才的威风,讷讷的道:“我……我听说清凉谷万福寺不错,想着小舅舅你要过两天才到,就……就先过去玩……”
邵玉哼了一声,终于把剑挪开了。
两个伴当赶紧过去扶谢承华起来。谢承华觉得屁股像是炸开了花一样疼,哎哟叫了两声,瞥见丁含香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过来,顿时满面羞惭,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时竟也不觉得疼了。
邵玉见了,反倒面露嘉许。觉得谢承华虽然张扬跋扈了些,却不怂包。
脸上却冷冷的,指着丁含香说:“你,把房间让给这位姑娘。再腾间房给我。”
丁含香推辞:“不用了,你们人多,我再去找就是……”
邵玉道:“应该的。家门不幸,出了这等不学无术的孽障,倒叫姑娘见笑了。”
丁含香勉强笑笑。身上愈发的不舒服,便不再推辞,大方的起身谢受了。
邵玉见她言行有度,举止有礼,显是出身教养良好,却不知道为什么独身一人出门,却是不便相问。
起身回礼,目送她随小二上了楼梯。回头却见谢承华正痴痴的望着人家姑娘的背影,顿时心中一阵不快,重重的“哼”了一声。
谢承华一个激灵,讪笑:“那个……舅舅……”
他心里非常清楚,这次母亲写信托请这个小舅舅过来,便是因为他太过顽劣,让母亲头痛不已,特特请邵玉来“指点”他的。
刚知道的时候,他吓得脸都白了。
他泗水谢家虽然也称得上是东江一地的大族,但是和他的外家滁州邵氏比起来,无论是江湖声望,还是武功,都差得远了。而滁州邵家这一代最杰出的就是母亲这个幼弟。
据说邵玉自幼根骨奇佳,七岁那年更是逢上一段机缘,得以成为“剑神”兆青云的亲传弟子,承了剑神衣钵。
某一年,邵玉随兆青云路过抚春,出门给兆青云打酒,恰好遇到长乐帮帮众强抢民女,逼良为娼。邵玉大怒,一人仗剑单挑了长乐帮。
长乐帮号称抚春第一大帮,却被邵玉一人一剑,一路杀入总坛,直杀得神魔变色。一个称霸了抚春几十年的大帮,就此灰飞烟灭。
然后邵玉施施然的沽了酒,回去孝敬师傅。
那一年,邵玉十四岁。
剑神最得意的一套剑法,称为“落花流水剑”。邵玉在家行七。
从此人称,“落花剑”邵七郎。
有这样一个舅舅,平时拿出来吹牛显摆,自然是得意万分。可一旦这样一位杀神要来亲自管教自己,谢承华就觉得脖子凉凉的……所以一得到消息,立即向母亲主动请缨,亲自过来迎接,就为了先拍个马屁,给邵玉留下个好印象。谁知道……
真是欲哭无泪啊!捶胸痛悔。
“听到了吗?”邵玉皱眉。这个小家伙,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游物外。
谢承华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听到了,听到了。”
邵玉瞪了他一眼,知道他刚才走神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好重说一遍:“叫你的人去请个大夫。那位姑娘有病在身。”
谢承华这次听清楚了,想起适才丁含香脸色苍白,险些晕厥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后悔,忙道:“我亲自去,立刻,马上!”说着就要抬脚。
邵玉觉得自从遇到这个混账外甥之后,自己说的最多的一个字就是这一声“哼”了。可是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骂道:“那么多人,用得着你去?”
谢承华缩了缩脖子。
“叫个腿脚便利的去就是了。回来……先把店里砸坏的东西赔了……”终于放过了谢承华,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扔过去,“先热敷再擦,一个时辰一次,擦过三次,就不疼了。”
转身上楼。
不说倒好,这一说,谢承华又感觉到屁股火辣辣的疼……
……
丁含香随伙计去了房间。到底只是小地方,跟安源客栈那种大客栈没法比,好在倒也干净。
告诉伙计自己的车夫还在外面,请伙计带丁老汉去安置。又嘱咐他叫丁老汉收拾好了上来见她。
然后要了热水,净面洗手,换了干净衣服,拆了头发,松松挽个坠马髻。取了《地舆志》并舆图,恹恹的歪在床上躺着看。
翻倒泗水,目光停留。她真正想去的地方正是泗水。母亲留给她的几块田地,都在泗水附近。这是必然要收回来的。
只是已经多年没有过问,也不知道地契落在郑家的那几年,郑家是不是已经安置了自己人在那里。
就算没有。就算庄头还是从前的旧人。这么多年没有过联系,自己又是孤女一个,虽然拿着地契,对方若是耍横不认又该怎么办?要找官府吗?过江龙还不压地头蛇。在人家的地盘上,就算找了官府,自己一个人,有胜算吗?万一对方和衙门口的人勾结……
一时念头纷沓,心思沉重。
眼神飘过舆图,忽然看见“滁州”二字,不由多看了一眼。
滁州邵氏吗?她隐约还有些印象。
原来那个人就是邵七郎。
她和师姐趴着墙头。师姐的脸很红,不停的跟她说你看你看,那个就是邵七郎!是邵七郎呀!
师姐是爹娘收养的孤儿,是父亲唯一的女弟子。
随同父亲母亲,和她的家,一同葬身在那个火光之夜。
那时候的邵七郎就和如今的谢承华差不多的年纪。
丁含香看见他和父亲两个人剑光来刀光去的,很是担心,直揪师姐的衣袖,师姐他很厉害吗?爹会不会输?
那天父亲好像很高兴。她听到了父亲大笑的声音。师姐告诉她父亲胜了。不过,邵七郎很厉害哟,真的很厉害哟!
她觉师姐那天好奇怪,一提到邵七郎,每句话都要重复两遍。明明很凉爽的天气,师姐的脸却热得红彤彤的……
当当当的敲门声响起。丁含香倏地惊醒,竟不知不觉睡着了。以为是丁老汉,起身扯了扯衣衫,便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