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泼我?”锦衣少年怒问。
七八个伴当即就把这一桌围了起来。周围的客人见了都开始悄悄转移位置。掌柜的和店伙计一脸紧张,想插进来圆个场,却被那些伴当推开去。只急的在外围跳脚。
丁含香和众伴当见那青年一脸冷然模样,又随身带剑身有武功,都以为他必然会昂首承认,甩一句”是又怎样“之类的狠话。
岂料青年只是淡淡点头道:”正是。十分对不住。“
众人俱是一呆。
众伴当心下暗喜,料这人定是惧怕己方人多势众,想要服软。
谁知青年不紧不慢的接着道:”刚才有只苍蝇嗡嗡绕着人飞,很是讨厌,我便想泼走那只苍蝇,谁知失手泼到了阁下,真的是十分对不住。”
旁边客人便有忍不住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丁含香若不是身上不适,也险些笑出来,当下只咬了咬嘴唇。又暗暗担心:“他这样嘲讽挖苦,就是撕破脸了,却不知道武功如何,敌不敌得过这许多人?”
锦衣少年听了众人嗤笑,又羞又恼,使了个眼色给身旁的人。便有人会意,怒喝:“混账东西,敢骂我们少爷!”伸手成爪,向青年抓去。
丁含香一惊,却见眼前一花,葛衣青年分明身形未动分毫,那抓他之人却已飞了出去,轰然一声,压塌了一张桌子,惊得那一桌食客连连惊叫。
店中客人一直都在关注这一桌情形,见突然动了手,便哄的乱了起来,跑的跑,避的避。有人起哄,更有人趁机赖了饭钱开溜的。
掌柜和店伙计左拦右拦也拦不住,白了脸捶胸:“苦也!”
众伴当齐齐变色,互相使个眼色,同时出手。或拳或掌,也有一个甚至连腰刀都拔了出来,明晃晃的倒也耀眼。
丁含香一直偷觑青年,见他脸色如常,心中惧意便去了几分。又生了几分好奇,想看他如何出手打发这些爪牙。
青年见这阵仗,冷冷又哼了一声。丁含香听着那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屑,眼前又是一花,根本没看清什么,就见七个伴当飞出去了六个。只剩那个在外围耍刀的站在那里僵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一时不知道该上前还是退后。
锦衣少年脸色微变,骂道:“没用的东西!”苍啷一声抽出腰间佩剑,手腕抖动,挽了朵剑花,朝着青年刺过来。招式间颇见章法,倒是比一群伴当显然高明许多。
葛衣青年见了这朵剑花,“咦”了一声。面上露出些许意外。
随手抓起桌上的剑,却并不拔出剑鞘,连剑带鞘迎上了少年的长剑。
丁含香目不转睛的看着,几招下来,锦衣少年面色难看,动作也不流畅。葛衣青年却一直坐在长凳上,根本就未曾起身,态度闲适。二人功夫高低立现。
丁含香凝目,见他出招虽快,但也能勉强看清,想起适才摔出那些伴当时只是眼前一花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心中一动:“他故意相让,却为什么?“
锦衣少年剑上愈发感到吃力,脸色发黑,一咬牙把心一横,一记杀招便使将出来。葛衣青年一直神态轻松,突然见这一招凌厉阴狠,面色也是变了,却是带着些怒意。手下便不再留情。
丁含香又是觉得眼前一花,虽然什么都没看清楚,心里却知道:”结束了!“
果然一团银光倏地腾空,却是锦衣少年的长剑脱手飞了出去,噌的一声半截剑身插进了屋顶大梁,不住抖动,发出嗡嗡的声响。
锦衣少年只觉一痛,先是小腹吃了一记,然后后背又吃了一记,顿时向前扑倒去。葛衣青年足尖轻点,一张长凳便滑出去刚好接住他。手忙脚乱想要爬起,背上重如千钧的压下来,却是那青年的带鞘长剑。
顿时杀猪般的叫起来:”好大的狗胆!赶快放开小爷!你知道小爷是谁吗!!“
青年一手持剑压住了他,另一手却仍然闲闲在在的举起了茶杯,闻言道”哦“了一声,挑了挑眉毛,淡淡道:”还没请教尊名,倒是我失礼了。“
丁含香忍住笑,又为他斟满茶杯。青年冲她微微一笑,却见她本来苍白的脸上因为笑意染上了红晕,有种病态的艳丽,心中一动,不敢多看。扭过头去收敛心神。
另一只手上便不自觉的加了力道,压得锦衣少年哎哟哎哟的叫唤。
那刷刀伴当厉声道:”快放了我们少爷!我们可是泗水谢家的!“只是声音发颤,未免叫人一下便看出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草包本质来。
另外几个人也爬了起来,或捂着腰,或抱着臂,或揉着腿,一瘸一拐的凑过来。虽然自家少爷被人按在了凳子上杀猪似的叫着,却都晓得厉害,不敢上前,只七嘴八舌的叫嚣着虚张声势。
”泗水谢家……“
青年凝出一抹冷笑。”泗水谢家便是这般的家教吗?谢竟添怎么教的儿子?“
众人倒吸口冷气。
”你敢……你敢直呼我爹的名字!好大的狗胆!我非把你……我非……“
想起自己人尚在长凳上,这恐吓的话说到一半便没有了气势,又大叫:”快让我起来!你敢得罪我们谢家!没有好果子吃!“
青年冷笑一声,”那我倒是要试试看了……“
说着抬起了剑。
锦衣少年大喜,正要爬起。拿知道那剑高高抬起,重重落下。竟是将一柄长剑连着剑鞘当作烧火棍一般的用起来。”啪“的一声,狠狠抽在他臀上,又将他抽了回去。
少年顿时鬼哭狼嚎。
“这一下,是教训你轻薄无礼,纠缠人家姑娘。”
“这一下,是教训你以多欺少,不讲武德。”
“这一下,是教训你倚仗家势,不自量力。”
“还有这一下,是教训你滥出杀招,枉顾人命!”
少年是家中独子,自出生起被是众星捧月的长大的,父亲母亲都从来舍不得对他下重手,记忆中从来未受过这样的“酷刑”,直痛得哭爹喊娘。听的几个伴当肝儿都颤了,个个额头冒汗,脸色发绿。却是知道护主不力,这一趟回去,必逃脱不了老爷、夫人的责罚。
丁含香觉得怪怪的,那青年口口声声的”教训“,听起来却更像家中长辈训导小辈似的。
少年痛得吃不住,大叫:”我要杀了你!我非杀了你这混蛋不可!你这般对我,让我舅舅知道一定会杀了你!你可知道我舅舅是谁?我舅舅是‘落花剑’邵七郎!!!“
青年长剑一滞。
众伴当顿时松了口气,总算搬出来一位能镇得住这位的人物来了。
丁含香却眨了眨眼,分明看见那青年额头青筋暴起。
接下来的一下远重于之前,店中回荡起少年杀猪一样的嚎叫声。
”你!你竟敢!……你有胆!有胆你报出名号来!小爷报仇,十年不晚!“
少年竟也十分硬气,虽然数次口出恐吓,却始终从未求饶。
青年冷冷斜睨着他,淡然道:”召耳邵,单名玉。滁州邵玉。”
少年恶狠狠的叫:“邵玉!好,邵玉!你等我……”说到一半,突然哑了。半晌,才道:“滁州邵玉?”
“是。”
“滁州邵家的邵玉?”
“是。”
“滁州邵家的邵七郎邵玉?”
“是。”
死一般的寂静。
丁含香吃惊的睁大了眼。
好一会,少年的声音才如蚊蚋般的响起:“小……小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