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着的时候,只觉得那镇子繁华。可是离得越近,越觉得不对。再繁华也就应该是个镇子的规模,可是现在这街上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竟也不下于江阳城主要商业街区。
丁含香把车帘撩了个缝,瞥了几眼,心中疑惑。
丁老汉却是”唉呀“一声:“糟了!把这一茬忘了……”
回过头为难地跟丁含香说:“姑娘,咱们这客栈怕是难找了……”马鞭一指街上,“今天是六月二十五,正赶上东坪镇一年一度的骡马市,来往的客商都聚在东坪镇,怕是把整个镇子的客栈都挤满了……“
丁含香看看街上的盛况,知道搞不好怕真如丁老汉所说,只得道:“多跑几家试试,总能找到的……”
谁知道真被丁老汉说中了,连跑了三四家客栈,都是客房已满。丁含香只觉得身体益发的不舒服,躺在马车里恹恹的,一想到今日恐怕要找不到住宿的地方,心里更加烦闷。
又找了一家“致和客栈”,看着规模倒比前几家都要大一些。
丁老汉干脆就不下车了:”来来回回栓马解马太麻烦,我就在这里看车好了……“
丁含香点点头,抱着一线希望进去。一进门就有伙计迎上来,忙问:“小哥,可还有客房?”
伙计果然摇头:“所有客房都满了,只有通铺还有位子……姑娘你看……”打量着丁含香,觉得这姑娘穿着不算富贵,但也显见不寒酸,显然不是会去睡通铺的人。
“可能帮忙腾出一间来?不是上房也行。只要一间就可以了。”丁含香本来身上就不爽利,现在更加难受。
伙计道:“别说客房,刚才连小的的房间都腾出来让给一位客官了。实在是姑娘来的不是时候,每年骡马市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丁含香无奈,谢过店伙计,转身就要离去。
却有一个年轻兴奋的声音突然响起:“姑娘留步!有客房!有客房!”
丁含香愕然回头,却见一个群人拥着一个锦衣少年蹬蹬蹬从楼梯上快步走下,“我可以把房间让给你!”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这少年衣衫华贵,腰间悬着一柄长剑,镶满宝石,熠熠生辉。容貌颇为俊俏,只是隐隐有些流里流气的样子,带了些纨绔气息。
丁含香瞧见那剑,认出这少年便是早先官道上纵马疾驰的那一群人为首的那一个。见他直直的盯着自己,十分无礼,心中不喜,暗生警惕。却也不想无礼惹着了他,只温言谢道:“多谢公子美意,倒是不必了。此间无房,我且往别处找去便是了。”
转身要走,那少年却疾步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一到骡马市,这镇上的客栈就都满了,哪找的到住所?姑娘不必客气,只管住下就是了。”
说着,两臂微张,竟是一副拦住不放的架势。
这已是明显的无礼了。丁含香不由脸色微变,忍气吞声道:”麻烦请让一让……“
”我让了你就走了,我那房间不白腾出来了?“锦衣少年笑嘻嘻的说,脚下却不动半分,还给身边伴当直打眼色。众人会意,嬉笑散开,恰堵住了丁含香出去的路。个个眼神诡异,笑容暧昧。
丁含香深对没有叫丁老汉一起进来深感后悔。有心想大声叫喊引丁老汉进来,又见对方不仅人多,且都年轻力壮,丁老汉一个半老头子怕是顶不得事……这少年显是富贵人家的骄纵子弟,自己一个女子孤身在外,遇到这等人,被强掳了去都有可能……
一瞬间心中转过这许多念头,却无计可以脱身,心头焦虑。只觉腹中阵阵疼痛,眼前隐冒金星,竟是一阵头晕目眩,赶忙扶住身旁柜台。
锦衣少年本来一脸嬉笑,忽见丁含香本来缺少血色的脸庞突然惨白起来,清明的眼神也似有恍惚,身体微弓手按小腹,额上却见细密的汗珠,不由一怔:“你……你怎么了?”
突然想起早先官道上的惊鸿一瞥,便是那样苍白柔弱的模样,定是身上不妥。一时心中暗暗后悔,不该这样调笑于她。
见她似有晕眩的模样,叫一声:“当心!”赶忙伸出手去搀扶。
这一下倒真是没有存什么轻薄心思。但丁含香哪里会知道,只当他意欲非礼,大吃一惊,连忙向后躲。
却是突如其来的一道水柱制止了那少年。
少年抹去一脸水珠,大怒道:“谁?是谁?”
他声音一高,引得店中客人人人侧目。
适才情形,几桌离得近的客人早就看在眼里。只是畏惧那少年人多势众,因此虽然有人厌恶,有人皱眉,却始终没有人对丁含香出手相助。
此时锦衣少年怒望过来,众人自然而然便躲闪了目光。却有一人冷冷的哼了一声。
这么一打岔,便给了丁含香片刻时间定了定神。此时听见那冷冷的声音,抬眸望去。却见靠门口不远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二十四五岁模样的年轻男子。他穿着普通,只一件葛衫,半新不旧。只是五官俊朗,表情淡然,神色清冷。眉宇间有种让人不容忽视的气度。
丁含香寄人篱下多年,一直过着看人脸色的日子,慢慢的于察言观色、识人相面一道竟无师自通的有所领悟。
她只打量这人一眼,便将他神色尽收眼底,立刻意识到对方毫不惧怕这纨绔少爷一众人。又瞥见他桌上放着一柄长剑,剑鞘用深蓝色的布条紧紧的缠了一圈又一圈,剑柄握手处微见油亮。心思一转,便抢在锦衣少年之前开口叫道:“大哥!”
这一声,顿时把二人都叫愣了。
丁含香惊喜的说:“大哥,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好找!”说着,便朝那一桌走去。
葛衣青年目光微闪,随即若无其事的朝丁含香点点头。
丁含香心下一定,便也坐到了桌旁。一低眼便看到空空的茶杯。强忍着想回头再看一眼锦衣少年湿淋淋模样的欲望,拿起茶壶为那青年斟满茶水。
锦衣少年先是愣了愣,接着便是恼怒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