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安喜宫
万贞儿如今已荣升为大明皇贵妃,住进了华丽不亚于坤宁宫的安喜宫。她端坐于大殿宝座上,神色庄肃。
朱祐樘步入殿中,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万贞儿微微一笑,“太子想要以前永寿宫的人,本宫都替你找来了。”
段英领着一群宫娥太监走进殿来。朱祐樘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几圈,浓烈的失望涌上心头,他没有看见那张熟悉而渴望的容颜。安喜宫里也未见她的身影,她去哪了?有种淡淡的不安升腾起来。俊美的小脸上未有一丝波澜泛动,语气漠漠如云淡风轻,“名字里带个‘楉’字的小宫女可在?”又补充一句,“当初还是母妃拨到永寿宫陪本王玩的。”
人群中有人回话,“殿下说的可是璃楉姑娘?”
朱祐樘沉吟片许,仿佛沉浸在回忆之中,“对,好像是这个名儿,她很好玩,但本王记不清相貌了,就只记得名字里带个‘楉’字。”目光在人群虚空的搜索了一周,“璃楉可在?”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宝座传来,“太子不必问了,璃楉这孩子命苦,早已不在人世!”
仿佛一击晴天霹雳从头顶劈来,震惊和痛楚在心头掀起了惊天骇浪。转过身,面容依然平静,习惯性的平静,不露一丝情绪波澜,“真可惜,还指望她能再陪儿臣玩呢!”顿了下,“端本宫其他一切都听从母妃安排,让母妃费心了,儿臣告退!”
朱祐樘深深一拜,匆匆退了出去。
万贞儿起身,在殿内踱了几步,秀眉微蹙,“真没想到太子还记得璃楉,倘若璃楉还活着就好了。”
璃楉会是她安插到端本宫做眼线的最佳人选,当初把她雪藏到浣衣局本也是往这处设想。璃楉毕竟是自己一手培养的,忠心、听话、机灵,去了东宫,皇帝也不会再打主意。只可惜,她竟然没了!
想到这里,万贞儿不禁叹了口气。
段英猜出了她的心事,步上前,一脸神秘兮兮之色,“可巧了,娘娘猜小的今儿个在京城遇见谁了?”
“谁?”万贞儿挑了挑眉。
“娘娘这会子正在想的人!”段英回道。
万贞儿脸上划过一抹惊讶之色,“怎么可能?璃楉不是跌下山崖摔死了吗?”
“璃楉姑娘不但没死,而且活得好好的,就藏在徽王府,小的已经把整件事都给查清楚了!”他在万贞儿耳边小声的咕哝了半天,万贞儿笑了笑,“看来徽王与璃楉两人郎情妾意,情意绵绵。”
段英点了点头,“以前璃楉还在宫里时,小的就听说她与徽王来往甚密。偷跑之事要算作欺君之罪也不为过,要不要现在就派人把璃楉给抓回来?”
段英的本意是想看着璃楉受惩,可万贞儿却有自己的想法。璃楉既然还活着,就该为她所用。她与徽王的情意反倒对她有利,一来免去了她的顾虑,不必担心璃楉会步上自己的后尘;二来,可以借此笼络和牵制着她。
“依本宫看,璃楉是跑到山上玩时,失足落下了山,正好徽王经过,救了她。因为伤的太重,于是就在王府里休养,打算等伤势好了,再回浣衣局。谁知,那个时候,还有另一个女子也落下山崖,浣衣局的便认错了,误当成了璃楉。”万贞儿目光一凛,威力非常,“段英,你说本宫分析的对不对。”
段英傻了眼,顿觉弄巧成拙,无可奈何,只能唯唯诺道:“娘娘英明,就是这么回事,跟娘娘的推断一模一样。”
万贞儿微笑颔首,“去,把梁芳给本宫叫来。”梁芳是璃楉的义父,派他去见璃楉最合适不过。
此时紫禁城的另一端,朱祐樘已回到了仁寿宫。
他默默的坐在窗前,仰望着苍茫的天际,好几个时辰,一动不动。悲伤如滚滚浊流席卷而来,淹没了心中每一个角落。他急于长大,急于变强,就是希望能够保护自己所爱之人不再受到伤害,可是他们一个一个离他而去,撇下他孤零零一人。
夜幕沉沉落下,浓云密布的天空,无星无月,如同他的心,只有一片昏暗。
“璃楉不要到天上去,去后就回不来了,要留着这儿,和承儿在一起。”
“我哪儿都不会去,会一直陪在承儿身边。”
“拉勾。”
“勾勾手指,一诺千金,万马难追!”
她一定还活着,她答应过的,不离开的!目光迅速的收回,他害怕透过云层,会望见那颗璃楉化成的星星。
突然,从窗下窜出一抹小红影,朝他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殿下,茉儿可不可怕,有没有吓到你!”鬼脸化作了可爱的笑脸。
眉梢蹙得更深,他撇过头,不予理睬。
许茉儿是不屈不饶的,她决定骚扰到底,蹦跳着绕过窗,跑进房中。墨色晕染着每个角落,眼前一片黑暗,一不小心,膝盖撞到了玉几的尖角。
许茉儿痛得蹲到地上,抱住膝盖,呜呜的哭了起来。她一面哭着,一面偷偷从睫毛缝里往外瞅,眼巴巴的希望着窗前模糊的身影能朝自己这边挪来。可惜对方一动不动,置若罔闻。这位太子完全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之情!她紧咬着下唇,心底如海浪般掀起一股失落的浪潮。
门外的太监听到哭声,小声问道:“殿下,可否点灯了?”
“点。”
四角的落地烛灯燃起,暖暖的光芒驱散了每一分黑暗。许茉儿独自哭了会,甚觉无趣,抹了抹眼儿,站起身来。她走到窗前,瞅着朱祐樘,浓密的睫毛闪了闪,“殿下在看什么呢,出了神儿?”
“星星。”回答永远都是简短的。
许茉儿望向窗外,天空乌云密布,昏昏暗,茫茫然,何来星星?难道是自己看不见?她揉了揉眼,再揉揉,视线中依然只有乌云。水灵灵的黑眼珠子转了转,嘴角滑出一抹狡黠的微笑,“好多星星,漫天都是,好漂亮啊!”她乐呵呵的拊掌,遥指天际,“那颗叫北极星的在天边一闪一闪呢!”
北极星!深邃的星眸里倏尔划过一抹光芒。璃楉只是在某个地方迷路了,就像他以前一样,北极星会带着她回来,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