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寒雨漱净最后一丝炎意,残红落满闲庭。
璃楉坐在窗前,望着满地铅华,不禁睹物伤怀。她的心也如同凋谢的榴花一样在慢慢枯萎。执起竹笛,让悲伤化为乐符,从心灵缓缓流出。
“曲子太凄婉,换首欢快的。”熟悉而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一首欢快的曲子从悲伤地心灵流出,也只会化为凄婉的乐符。”语中没有一丝热度。
“楉儿。”他搂起她,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声音低柔如清风,“我喜欢楉儿,从杏林初见的第一眼就喜欢。世上能解我弦音者,唯有楉儿。尽管曾有过误解,但依然难以割舍。”他扳过她的身体,注视着她,瞳眸清澈如一泓秋水,溢满柔情,“我的心是楉儿的,谁也取不走。”
“见沛!”她的头埋进了他的怀中,强忍许久的泪水放任自流。
初升的晨曦从树枝花桠缓缓淌过,流溢在两抹相拥的身影上,驱散了沉积深许的晦暗。此时的空气平和而宁静。却有一个声音从隔帘外传来,不适时的扰碎了这片平静。
“王爷,七夫人突然晕倒了,您快过去看看!”
“什么?”朱见沛直起身,俊颜不自禁的绷紧,“我去一会,很快便回。”他抱歉的望着璃楉,除了抱歉,还能有什么呢?璃楉点头回应,挤出一个宽容的微笑。
含香阁内,小蝶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
太医正在案旁书方,见到朱见沛,他敛须叹了口气,“夫人的身体很虚弱,加上有常年的病根,若是动了胎气,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千万不能让她受到任何刺激,也不可以情绪太激动。”
朱见沛走到床前,望见床上娇弱的人,心中怜惜倍增。静静坐在床缘,握起她的手,其他的事都抛之脑外。
太医走到院门口,停下脚步,向后张望了一眼,见丫鬟腊梅从屋内出来,眉眼笑开了。腊梅掏出一袋银子暗塞给他,“只要太医以后都按夫人教的说,夫人自有重赏。”
日头攀上当空,空气中的热度逐渐加重,璃楉刚被捂热的心却在慢慢冷却、冰凝。“王府真闷,可以出去转转就好了。”她望着高墙外,自言自语的说。
“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万潇羽在帘外接过话。
来到一处僻静角落,万潇羽铁臂轻扬,一道银光从他袖中飞出,跃过高墙,落于墙外一棵苍天大树顶梢。璃楉定睛一看,竟是根极纤细的绳索。惊诧之时,腰肢已被环住,身体飞速腾空,一阵眩晕过后,发现已置身高墙之外。
不可思议,璃楉惊呆了,“你用的什么武器?”
“我师父做的机关绳索。”万潇羽笑了笑,蓦然发现娇人还揽在臂弯,脸微的一红,连忙松开。
“万潇羽,你一点都不像个太监。”
一抹狡黠的光芒如流星般从璃楉眸中闪过,她咯咯笑着向前跑。万潇羽唇角微翘,划开一道优美的弧,追随而去。
闲游了大半日,去茶楼小作歇息。璃楉一点一点的清数着自己卖来的小玩意,它们都是发泄的产物,令她暂时遗忘心头的苦闷。殊不知,墙角一隅的茶座上有双眼睛盯住了她。
楼外传来了冰糖葫芦的叫卖声,一双溢满渴望的大眼向外瞅去,小嘴儿不自觉的抿了抿。万潇羽笑了笑,立刻起身去满足佳人要求。
璃楉望着匆匆奔出的背影,唇角不自禁的滑出一抹笑意,心头涌起一丝莫名的蜜意。
正在此际,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璃楉姑娘,好久不见!”
怔忪,震惊,浑身猛然一个战栗,她熟悉这个声音,发自她的死对头——段英。
竭力压制内心的惊慌,她没有回头,端起茶盏慢慢呷着,置若罔闻。
段英在茶座旁坐下,眉眼间隐隐露着阴鸷的笑意,“姑娘不认识咱家了?”
璃楉不动声色,抬眸淡淡的扫了一眼,“大人在和奴家说话吗?”
“姑娘是真不认,还是不敢认?”稀疏的八字眉微微挑了挑,笑意加深了。
“我看大人认错人了,奴家确实不认识大人。”小脸依然镇定自若。
“那就巧了!”森寒的目光在她身上绕了一圈,停驻在粉颈的疤痕上,“姑娘和我一位故人长的真像,连脖子上的疤都是一模一样呢!”
握盏的手微微抖了下,这道疤深深烙印在身上,就像她的标志一样!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汹涌澎湃,面上兀自波澜不惊,她自顾自的饮茶,不再理会对方。
这时,万潇羽握着一提冰糖葫芦步了进来,段英见状,低低笑了声,朝原位走去。
“楉儿,以后我随时都能带你出来玩,不用成天闷在王府里。”
他把所有的冰糖葫芦都买了回来,璃楉吃到嘴软怕也吃不完。只是此刻心思全无,她脸色惨白,不见一丝血色。“潇羽,我们快走!”她拽起万潇羽的袖子疾奔而去。
“王府!”段英悠然的品了口茶,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奸笑。
暮色苍茫,层层堆积,阴云密布天空,四周的一切都只剩一片模糊的轮廓。璃楉心头的恐惧就如同这暗夜,逐渐深浓。
一口气冲到逍遥斋,见朱见沛正往外走,身后是丫鬟腊梅。她知道他要去哪里,她挡在了前面。“王爷,我有事要说,很重要。”
“楉儿,我很快就回,等我回来再说。”眼里有些无奈。
“王爷今晚会回吗?”语气满含质疑。
“会!”他颔首。
“我等王爷,很重要的事,一定要回!”她愿意再信一次。
沉重的更鼓声从朱墙外传来,已近子夜。窗外风弄竹声,如是金珮响,花影轻摇,似是玉人来。凝眸,却是一阵飘渺的声,一片虚幻的影。
红烛即将燃尽,烛泪滚滚而下,一粒粒堆砌在妆台上,红艳的刺目。
璃楉呆呆的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短短三个月,容颜似乎苍老了许多。浣衣局,王府,一个折磨着身体,一个折磨着心,没有区别了。
站起身,胸口一阵剧痛,她不禁弯下了腰。
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王爷!”带着最后一丝期盼回头,星眸黯淡了。
“不舒服吗?我去请王爷。”她的失落映入眼中,落入心湖,激起一阵痛惜的浪涛。
“我没事,潇羽,老毛病,大概又要变天了。”她颦起眉尖,喘了几口气。
万潇羽连忙倒了杯茶,“他知道吗?”
“我不想让他知道。”云鬓轻摇,捧起茶,啜了两口。
万潇羽叹了口气,“知道吗,楉儿,爱哭的孩子有奶吃。”
一抹轻嘲的笑意滑出唇边,博取同情?她不屑!
瑟瑟的冷风呼啸着闯入窗棂,吹熄了妆台的烛火,黑暗如潮涌般席卷而来,寒意在空气中弥漫。
欲寻火折子的万潇羽被璃楉止住,烛火扰乱了她的心,这份暗夜,这份墨色更适合此刻的心境。
“可以抱抱我吗,潇羽?”她抬起头,两颗晶亮的珠眸如缀点在暗夜的寒星。
他不自禁的张开双臂揽她入怀,她倚在他厚实的胸膛汲取温暖,夜色将两个身影交融在了一起。
“楉儿,你有心事?”从茶楼出来后,她的脸色很差,他看出来了,“今天在茶楼里和你说话的是谁?”
“认错人了。”她的声音很无力。
“楉儿,如果你有为难之事,告诉我,我一定帮你。”语气坚定,诚恳而郑重。
“谢谢你,潇羽,很高兴能够认识你!”螓首深埋,冰冷的心头添上了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