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沛下朝后迳自去到比翼轩,带着几分歉意和内疚。
后院内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如风过银铃一般清亮。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已很久未听到这样的笑声,很久未再见到那张灿烂的笑靥,心中的歉疚不禁又加深几分。
小喜子正在教璃楉扎风筝,二人有说有笑,甚是亲密。一丝不悦轻触心湖,他低低的唤了她一声。明媚的笑眸在转向他的刹那间消失了,仿佛被掠过的秋风带走,不留一丝痕迹。
心底,卷起一阵失意的浪花,他走上前,为自己昨晚的食言作解释。
“昨晚小蝶吐得厉害,多留了会,天色太晚,担心你已经歇了,便没过来。”
小喜子叹了口气起身离开,璃楉自顾自的摆弄着风筝,不去理会。这个解释近乎于火上浇油。
“昨日算我的不是,你不是有话要说么,我洗耳恭听。”他蹲下,欲握起她的手,却被用力的甩开。
不重要了,她已作决定,一切听天由命。
“小蝶身子弱,我才会多关照些,待她平安诞下世子后,我定然好生补偿你,也请你多担待些!”语中带了几分祈谅之意。
她笑了,笑容里只有凄楚和悲凉,“这个世上有些事可有得补偿,有些事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再补偿。”
朱见沛动了动唇,正欲开口,屋外又有叫喊声传来,“王爷,七夫人身子不适,请您快过去。”
含香阁内似乎安着一只眼在比翼轩,一旦朱见沛过来,便使人来唤。压抑许久的怒火犹如火山爆发一般汹涌喷出,璃楉呼的站起身,疯狂的往外冲去。
大院内,腊梅已被万潇羽像小猫一样拎起,嗓子却肆无忌惮的叫喊着。目光接触到一对冒火的眸子,旋即止了声,但望见随之而来的朱见沛,胆子又大起来,声音放得更洪亮了。
急速的脚步在门口缓了下来,所有的力量都向掌心集去。璃楉步上前,扬手狠狠扇去,反手又狠狠扇来,两声极响亮的巴掌声震荡在空旷的大院,惊飞了树梢的孤雁。
“下作的小贱人,没人教过你规矩吗?下次再让我听到你在比翼轩门口大喊大叫,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再让我看到你不经通传,直接迈进比翼轩的门槛一步,我就剁了你的脚!”腊梅已被吓傻了,一声都不敢吭,连脸都不敢捂。璃楉捏起她的下巴,目光灼灼如劈开的闪电,“你们家夫人不适,叫太医便是,王爷会治病么?如果王爷一去,这身子便好了,那就该怀疑是真的不适还是假的不适了!”
她缓缓转身,“小喜子,放下她,让她滚!”
步回到门前,抬眸望了眼高悬的比翼轩三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极为讥诮的笑意,“比翼轩,名不副实!”目光没有丝毫移向门口呆立的人,一迳走了进去。
朱见沛被璃楉的举止震动了。她怒了,真的怒了!
转过身时,璃楉重又走了出来,提着已经做好的风筝。小脸上露出了一份笑容,溢满嘲弄的笑容,“王爷怎生还在这里,该去含香阁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茫然的注视着她,恍然发现清澈的杏眸已被浓愁深怨覆浊,浓的几乎化不开,何时堆积,何曾留意?
“今日不去,留在这里。”
“不必了,王爷在与不在都无所谓,留与不留我也不在乎了。”也许很快,她就要离开这里,他的人,他的心,不再重要了。眼风飘向万潇羽,“小喜子,我们去后花园放风筝。”
“楉儿!”朱见沛冲上前握紧了她,无论小手如何挣脱,也不放松,“我陪你去。”
天空是阴沉的,没有一丝阳光,秋风瑟瑟,带着几分萧索。风鸢慢悠悠的攀上天际,随风晃荡着。
璃楉静静的遥望着空中的风鸢,眼底浮起一层薄薄的轻雾,“或许有一天,我会像只断线的风鸢,飞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我会握紧手中的线,不会让你走!”
低沉的话音刚刚落下,天地间忽然旋起了一阵大风,飞沙四扬,落叶纷飞。朱见沛连忙搂起身旁的璃楉,高大的身躯为她遮挡住了风沙。
大风掠过,转眸时,蓦然发现手中的线断了,风鸢飘向远空,逐渐消失在云端。
这不是个好兆头,不是吗?它似乎预示着什么!
一抹凄楚的微笑浮现在璃楉的面庞,声音幽幽而出,仿佛空谷的回响,绵邈、遥远,“该走的始终要走,握也握不住。”
朱见沛怔怔的凝望着天空,从手中滑落的似乎不是一根线,而是一颗心,莫名的不安在心头笼罩开来。转过身,双手握住瘦削的肩,他要在风筝未断线之前就将它收回来。
“下午,我再给你扎一只,明日我带你去玉华山,一边看红叶,一边放风筝!”
璃楉淡然一笑,眼中没有半分欢愉,“明日再说吧,王爷的时间总是飘忽不定的。”
“不会再食言,绝对不会!”他坚定的目光,诚恳的语气令她有了几分动容,云鬓不禁点了下。
远远地,一个身影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摇摇摆摆的走了过来。璃楉撇过头去,心里除了厌恶,还是厌恶。她就跟蜘蛛丝一般,软软的,粘粘的,紧紧缠绕着朱见沛,想甩甩不掉,想扯扯不断。
“六夫人,小蝶来向你陪个不是,腊梅不懂事,我已经教训过了,请你多多见谅。”她微微屈膝,正欲福身,忽然“哎哟”一声,双手覆住了凸起的小腹。
朱见沛一个箭步上前,揽起了她,“身子不方便,要小心一点。”适才那柔情似水的双眸又转向了另一人。
“王爷,小蝶没事,只是小世子适才踢了一下!”眸波轻漾,满眼羞怯和喜悦。
朱见沛的手移向凸起的小腹,全神贯注的感受着,隔了一会,便大笑起来,“真的会动了。”
好温馨的画面,好熟悉的场景,曾几何时,也在眼前出现过,不过当时自己只是个旁观者,感受不到那份痛。如今却是深陷其中,心中像打翻了一炉熔烧的铁浆,灼烫得每一个细胞都痛楚万分。璃楉一刻也不愿再停留,甩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