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洛伊和游小弋之间的关系在某一种程度上,也就和契约关系差不多,只不过他们的这种关系更加松散,洛伊单方面的需要多一些,他并没有什么能制约游小弋的条件,而他却不能在不付出代价的情况下离开她,正是因为这种不对等的处境让洛伊时刻警惕,他不能给她留下任何背叛自己的机会,哪怕是一点苗头也不行。
游小弋看着房间里沉睡的女人陷入了沉默,洛伊也没有再搭话,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在窗外,看着纳吉熬好了药端了进去,扶起摊睡在床上的女人,小心翼翼的吹凉药汁,一小勺一小勺的轻轻给她喂着,并细心擦去她嘴角因无力吞咽而溢出的药液,他的动作因为这段时间一直这样照顾她而显得已经无比熟练了,看得游小弋又是一阵心酸。
尽管他做了最大努力,可是对于一个失去了知觉,连自主吞咽都不能的人来说,这样还是太勉强了些,最终,他还是连半碗药也没有喂下去。
纳吉反复的把药热了又热,不断的尝试着让他的妈妈喝下去,哪怕只能喝下去那么一丁点也能让他沉重的表情舒缓一些,游小弋静静地看着他默默地做着这一切,明知道他只是徒劳无功,心里也禁不住替他感到难过。
“有没有办法让她清醒一下?”她轻声的向洛伊询问道。
洛伊沉默了一会,对她说道:“你可以对她输出灵力试试,不过也不能保证有效。”看游小弋一脸亟待尝试的表情,他顿了一顿,补充提醒道,“她的身体经受不了大量的灵力,而且就算有效,时间也不会太长。”
虽然他的话像是一盆冷水,但还是浇不灭游小弋想要为他们做点什么的热切心情,哪怕只能让她清醒一会,让纳吉能和她多相处一会也是好的。
趁着他出去清洗帮她换下的被药水弄脏的衣物,游小弋带着洛伊闪身进了屋里,径直走向了最里面的房间。
一进房间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也不知是女主人身上自带着的体香还是因为房间里常年摆放着花,以至于房间内每一寸空气都沾染着一种很特别的馨香味道,这对一个久卧在床的病人的房间来说是极为难得的,由此可见纳吉把他妈妈照顾的有多么仔细,多么好。
虽然现在已经是下午,阳光应该比较强的时候,但森林里的光线本来就比外面暗上一些,再加上窗户半掩,只从缝隙处透出几缕淡淡的光线,整个房间都处于一种朦胧的昏暗的色调之中,仿佛正跟随着沉睡着的女人渐渐暗淡的生命力一般,呈现出一种哀伤的浓重。
游小弋走到床前,借着窗外的光线才能看清她的容貌,眼前的女人并没有她印像中将死之人的那种形容枯槁的感觉,相反,看起来很年轻,二十八九岁的样子,容貌皎好,透出一种温婉的美丽,只是皮肤因为久病显得稍微有些苍白而已,她静静地躺在床上,仿佛时间之轮在她身上停止了运转一般。
这样的她让人很难再去计较她进行生命契约的初衷是什么,她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只是不知道她是否觉得值得,此刻,游小弋心中对这个生命即将被迫走到尽头的女人剩下的只有深深地同情和淡淡的悲哀,这个美丽的女人,这个和自己年龄相差无几的女人,在生命最灿烂的时候便要像昙花一般黯然的凋谢,不能不让人感到无比神伤。
不过眼下不是感叹的时候,她收敛了心神,试着用灵力浸润她的肢体,灵力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便布满了她的全身,游小弋专心致志的输出灵力,因为怕女人负担过重,所以她把全部心思都集中在对灵力的控制之上,每一丝灵力的输出都慎之又慎,分外小心,因此她并没有注意到,从女人身上团出的一抹黑影,在她输出灵力之初便退避到一旁,冷冷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噬魂兽对眼前女人的灵魂是志在必得的,从契约签订的那一刻起,他便一直寄宿在女人体内一点一滴的吞噬者女人的每一丝灵魂,虽然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但人类灵魂对人世留恋最深的那一部分却是最精华最强大的能量,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肯定不会轻易放手,但眼前来人身上蕴含的能量也让他非常忌惮,那个人类还好,他相信即使是异能者也不能完全看出他的隐匿,只是她肩上的云岚,若有似无间划过的眼神里淡淡的威慑寒意,如重山压顶一般让他恐惧。
虽然噬魂兽在妖魔之中已经是算是中等妖魔,一般的异能者连他的身形都看不出来,就更不可能拿他怎样,可是云岚是王兽,即使只是幼生体,但等级之间的差异完全是压倒性的,没有一点侥幸余地,不过云岚只是威慑,并没有驱赶他的意思,所以他现在并不打算逃走,只是暂时退避在一旁打算先看看情况再伺机而动,况且王兽等级的妖魔竟然和人类在一起本来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更想要看看究竟。
噬魂兽一离开女人的身体,她灵魂流失的情况便中止了,再加上游小弋用灵力侵润着她的身体,让她已近枯竭的身体机能得到了一些滋润,虽然改变不了她的现状,但多多少少能让她缓过一些气来。
正在游小弋专心的为女人侵润身体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器皿落地碎裂的声音,她心下一叹,暗道,‘糟糕’,紧接着她便被一股大力重重的推到一边。
“你做什么?!”纳吉推开游小弋,挡在自己的母亲身前,紧捏着拳头对着她怒目而视。
幸好刚才在洛伊的提醒下,对情况有所预料,游小弋及时收回了灵力,否则灵力反震,自己倒是无所谓,但那个女人几乎油尽灯枯的身体在反震之下难免遭受重创,甚至一命呜呼。
她皱了皱眉,对纳吉的鲁莽有些不悦,他的心情,他的反应,她都可以理解,只是刚才那样的情况下,这个孩子差一点就害自己成了杀人凶手,好心办坏事常有,可是闹出人命就大条了,想想都有些后怕。
纳吉因愤怒绷紧的身体微微有些发颤,心里一直在自责着,自己怎么就这么疏忽大意,怎么能让人有机会接近母亲?如果是不怀好意的人怎么办?
刚才一时情急没看清楚,等他把人推开,怒目相对时才认出来,这是在市集上那个孩子,心里的微讶一闪而过,紧接着而来的愤怒,一种突如其来的的愤怒充塞胸腔,让他感到难以疏解,想要发泄。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是专门来羞辱我的吗?在外面看笑话不够,还要跟踪我到家里来?”纳吉愤怒的大声质问道。
游小弋既不反驳,也不生气,只是淡然的看着他一言不发,对她来说,纳吉只是一个孩子,而且还是一个受到伤害的孩子,即使他现在充满了攻击性,就像个竖起尖刺的小刺猬,也只是本能反应而已,反而让人感到有些心疼,不过她这种淡然反而像点火器一样,点燃了纳吉心里愤怒的炸药。
“看你小小年纪,没想到也是这样无耻!你们这些人,表面装得好像多善良多好心,背地里做出的事情又肮脏又下流,你们的心比妖魔都要丑恶,还要肮脏!”还没等他自己反应过来,难听的话就像连珠炮似的脱口而出,一古脑砸到游小弋身上。
“纳吉!”一个虚弱的,柔软的,微微有些沙哑的却带着不容置疑斥责的声音响起。
纳维尼亚努力地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睁开了眼睛,她虽然昏迷着,但是她的意识一直都在,只是不能说话,不能动,什么也做不了,但是她能听,能感觉,她知道发生的一切事情,她知道自从自己定下那个契约开始,死亡就一直如影随形,笼罩着她,虽然看不见,也摸不到,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滴地流逝,十三年了,她一直努力的强撑着,不断的挣扎着,和死神争夺着,希望能多活一些时候,她不是不怕,只是她知道,如果能让自己的孩子好好的活着,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自己的生命有限,不能亲眼看着他长大,不能再陪着他,不能再帮他抵挡生活的残酷,至少他会代替她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妈妈。”纳吉惊喜的低唤一声,转身看向纳维尼亚,他小心翼翼的抱住母亲病弱的身体,看着她睁开双眼,看着她能清醒的对自己笑,和自己说话,一脸欣喜若狂。
“我想坐起来。”纳维尼亚满脸慈爱的看着纳吉,轻声地微笑着说。
“好。”纳吉急忙应道,轻柔地扶起她的身体,找了两个靠枕拍松软之后垫在她身后,并帮她调整好姿势,让她坐得更舒适一些。
纳维尼亚看着儿子忙前忙后,看着他一年以来因无人照管而布满了烟灰污迹的小脸,看着他身上已经破旧的衣服,有些心酸,有些难过,但她很快掩饰了自己的情绪,温柔的看着他,说道:“纳吉,我渴了,帮我端杯水来好吗?”
此时的纳吉在看到母亲醒来之后,立马变得像是只温顺的小狗般的围着母亲,对她言听计从,听母亲说口渴便马上飞也似的跑出去端水去了,也不再在意身后自己刚才还怒目相视的游小弋。
纳维尼亚目光一直粘在儿子身上,直到目送他离开房间,这才转眼看着游小弋,微微一笑,说道:“原谅我,我只是想再多看他几眼。”
“我理解。”游小弋也微微笑着回应,她听出了女人的话中的深意,看来她是知道自己情况的。
“谢谢你,希望你不要告诉他。”纳维尼亚由衷地说道,淡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执着的哀求。
“可是他最终还是会知道,还是会伤心的。”游小弋淡淡的说道,语气不免有些同情。
“是呀。”纳维尼亚垂下了眼睑,掩盖着眼里滚动的哀伤,她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看着游小弋,“可是我还是希望能好好地和他告别,留给他好的回忆,而不是离别的哀伤。”
“对不起……”对不起,我无能为力,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们,游小弋想说的话,却没有说完,看着女人温婉的苍白的脸,看着她清澈如水的目光,她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眼前的女人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温柔似水,却坚强如山,仿佛什么也不能使她动摇,即使死神已经扼住了她纤细的脖子,她仍然是那么沉静。
“谢谢你。”纳维尼亚释然的笑了,再次向游小弋道谢,即使失去了知觉,不能动弹,但她仍然能感觉到,她知道,如果不是面前这个孩子,自己可能就在长睡不醒中渐渐死去,再也不会醒来,她真心的感激着她,给了自己最后的机会,能见自己的孩子最后一面,和他告别的机会,而且对于她的理解,她也是由衷的感到感激。
她抚了抚胸口,抬手从脖子上取下了自己佩戴的项链,递给游小弋,“纳吉是男孩子,用不上这个,这是我的小小心意,我希望你能收下。”
看游小弋想要推辞,她便接着说道:“我希望你能留着它,相信我,这不是因为感激,而是我真心的希望你能留着它。”
游小弋听她这样说,便不忍心违背她的意愿,伸手接了过来,掌心中躺着的是一条泛着淡淡青色光芒的细长链子,中间穿着一个像两把错开的星纹锥子守护着一道残月的坠子,说不清什么材质,样式也很特别,握在手心仍能感觉到淡淡的寒意,一看就是一件很贵重的宝物。
“这是什么?”游小弋看着掌心中那奇特样式的项链,好奇的问道。
纳维尼亚微微一笑,说道:“这只是我喜欢的一件饰品,没什么特别的,希望它能带给你好运。”
游小弋却不知道纳维尼亚说得云淡风轻的这件饰品,这条项链,就是和黯月神弓,耀日神剑一样流传下来并著于世的六大神器之一,奥尔马赫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