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幼微姐，鱼婶不见了。”小成顶着头乱草，眼圈有些乌青，像是一夜未睡。
“什么时候？哪里不见的？”
“我，我只知道昨天，不，是前天，鱼婶大早说要去鹞君庙上香，然后就，她就不见了……”小成说地磕磕巴巴。
王平道：“莫急，慢慢说……”一边将手扶在我的肩上，轻敲着手指以示安慰，“小成兄弟，你确定幼微姑娘的娘亲是走失了？不是有事耽误？”
“不会错的。”小成道：“每次鱼婶上香我便代她去揽活。昨日傍晚她还没回来，我便将要洗的衣服放在门口。以前倒也有过这种情况，一般第二天大早那些衣服就已经是干净的了。可昨天大早我去取衣服，还是老样子摆在那里，问邻家的，都说没见到鱼婶！”
“有没有再找？”我道，内心开始不安。
“怎么能不确认！”小成笃定，“我着急得很，等到中午也没见她，便又去鹞君庙找。一路问过去，找到在庙门口卖假玉的老李，他说看到鱼婶进去，却没注意她出来。到天快黑，我觉得怕是情况不好，赶忙过来找你，可那个看门的凶巴巴不让我进来。我等了一夜，好在见到这位大哥，才把我领到你面前了。”小成说地分明有些委屈，“这些大户都狗眼看人低，害我白耽误了一个晚上，也不知鱼婶怎么样了！”
这一句却把立在一旁的刘烟色激怒：“小叫花，你说谁狗眼看人低呢！”
小成吓了一跳，瞥一眼刘烟色，却立时转过头去，小脸有些涨红，嘴上却偏说：“就说的你，平白无故叫人小叫花，不是狗眼看人低是什么？”
“你无理，”刘烟色拧起两道好看的眉毛，“明明是你骂我在先！再说，我叫小叫花又没指名道姓，你若不是心虚，做什么要承认？我刘府当然不能让人随便进，尤其是你这样的，尖嘴猴腮，一见便不是什么好人……”
“你……”小成憋得耳朵都烧起来了，“你蛮不讲理……”
“好了好了……”我扯过小成，“什么时候还闹！”
小成悻悻然，刘烟色幸灾乐祸。
我抬头注视王平，平静道：“我要出府。”
王平定看我半晌，“珉熏身子仍旧没有全好，走之前知会他一声吧。”
“不行！你还没有和我……”刘烟色又跺脚，“你怎能这样就走了。
“刘国舅府千金大小姐，你以为那那点事能比得鱼婶安危？”小成趁势揶揄她，声音不大，却故意说给她听，“到底是娇生惯养，不知轻重。”
“……”这下却轮到刘烟色赧然。
我交代了芸香几句，一行人出了西厢。
快要到桃源的时候却碰到了大夫人。她仍旧是一脸华贵雍容，见了我眼底却飞过片刻不自然。她正色，“这一大伙人风尘仆仆是要去哪呢？便是再急也该有个样子，这是在刘府，不是在菜市。”她又睥一眼小成，却并不说什么，只又静静望着王平，不再说话，全看不出真正的情绪。
“大娘，”却是刘烟色开口道：“见了你倒正好，烟色早就想绣个麒麟香包给珉熏哥哥，正想向您讨教。知道这京师就属您技艺最高，同您一比，便是那红绣纺也不能搬上台面呢。”刘烟色声音带着娇气，“大娘今天这身一穿又要年轻十岁，以后烟色的装扮都要问过大娘的意思才好。”
“坏丫头！”大夫人眼角飞上几道细纹，“就数你鬼精！”
“那大娘我们便去您屋好么？这日头真大，晒多了又要变黑。”刘烟色夸张地用小手遮在眉头，微微地晃了晃小蛮腰。
大夫人揪揪她的脸蛋，再冷冷看我一眼，别过去对王平道：“刘平便带幼微姑娘下去吧，今日珉熏那边有客人，女孩家不要随意抛头露面。至于幼微姑娘的客人，千万莫怠慢了，带到管家那里取身新衣服。”
她话语平和，却分明不友善。
刘烟色将她拉得背对我们，“大娘，这便走吧。”又回头对我们做口型，依稀是：早点回来，记得要比试。
她又朝小成扮个鬼脸，一甩头，小辫子飞散开来，活像个七八岁的小孩。小成又红了脸，看似满面不屑，眼神游离地注视着刘烟色离去的方向。唔，二人却都是别扭的孩子。
二
忙去桃源。一靠近便听到几个男人的声音，其中有个分明耳熟。
我叫小成等在外面，王平带着我进去。
我与王平对视一眼。他也是面色犹疑，道：“早晨还不曾有客。珉熏近日在静养，向来不见客的。”
我暗忖来者不知何意，只那耳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此刻已经走近，听出那声音竟是谢意宽。
再几步已经进了正厅。
谢意宽今日要穿得华贵一些，掩不住的器宇不凡，身边立着几个人。一个白面微胖，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还有一个差不多年纪，却瘦高一些。再就是一个老者，花白胡子，分明年逾古稀。
刘珉熏半坐在正堂上首侧的椅子上，面色有些恹恹病态，眉宇间却是我从未见过的高格超然。
“是丫头来了，”他对我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有何事？”这句话却问的王平。
“幼微姑娘想出府走走，嘱我陪着，公子可否允了？”
刘珉熏挥挥手，“那便去吧。”
我朝他点头，再对其余人一一笑着颔首致意，正当转身要走，却有声音道：“素闻珉熏兄收了个女学生诗才了得，既然今日已经来了这诗会，便不好随便走，何不留下点文章叫大家见识一番？”
是那个高瘦些的年轻人。
我平静道：“幼微才疏，不好班门弄斧。”
“今日本相只是随意带了新科的三甲来拜会，大家随意谈些诗词，此轮正在对对子。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场面，但也不好坏了游戏的规矩。”谢意宽笑得极淡，“幼微姑娘不肯赏脸？”
我按下眉头，只好接口道：“不知丞相大人出的什么题？”
那老者答：“是老朽出的题。老朽卖了一辈子豆芽，老来行运中了探花，想求众位青年翘楚给我家店铺写幅对子。”
我道：“不知众位写得怎样了？”
谢意宽道：“写了两位，都不甚满意。想来幼微姑娘定能得出佳句吧。”
我只觉这个不难，沉思片刻，信手拿起案上一只羊毫，挥袖写道：“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
那老探花吓得瞪起一张小眼睛，“这是……小姑娘莫不是开老朽的玩笑。”
刘珉熏与谢意宽却都笑看着我。前者的眼神中是赞赏，后者的却分明是赏玩。
那瘦高的男子似乎在沉思，一时不得要领。却是那一直不说话的白胖男子绽了笑颜，高声道：“好联，好联！changzhangchangzhangchangchangzhang，zhangchangzhangchangzhangzhangcahng。只用一字，却如此贴合意境，妙，甚妙啊！在下马书文，有礼了。”我见他思维敏捷，难得举止坦荡，不由生出几分好感。
“新科状元倒是认人唯贤，”那瘦高的男子恨恨道：“书文兄这般推崇，索性便叫幼微姑娘同你比试一番，不是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