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微月昏昏沉沉,时而低声喃喃什么,时而面露微笑。尉迟浩田在酒里净了手,身后的打下手的是这次跟尉迟浩田一起出来的表弟尉迟日,他打开随身带着的医箱,手还有些抖。拿了一块息魂香放在阮微月鼻下,几次都没放稳,那一身的血,让他有些心惊,加之刚才被破门而入一群煞星惊吓,心里更是忙乱。几次灌内服止血散的时候,都险泼了病人一身。
尉迟浩田说:“镇定些,平日伯父都是怎么教你的。”声音到还是如平常那样轻声细语。
尉迟日到是有些安了心。做起来也顺手很多。把止血的药上好,纱布草药准备好,再在周围用上净气的药丸,把医箱里的东西,一排一排摆出来方便尉迟浩田取用,就慌忙退下去。女人家伤在胸口,毕竟是有些不便。尉迟家治疗时是不能让外人在,所以也没留下个婢女帮手。
尉迟浩田等他退下去,给阮微月除了衣物,血已基本被止了些,外用的药效很快。他看了那一身的旧疤略有些吃惊,不紧不慢地开始先是铜珠儿用夹子夹出来,伤口清理干净,瘀血除尽又一层一层缝上。最外层却是没缝,缝了会留疤。只照祖宗传下来的方法上了秘制药粉,再紧紧地细细包起来。腿上的伤也如此一番。为了防她乱动,用夹板把胸跟腿都固定起来。
折腾了好几个时辰松了口气。
尉迟日忙上前,从箱子里拿了四个油盏出来,放在房间的四个角,点上药粉,收了阮微月鼻子下的息魂香。帮他清理手上的血渍。才算完。尉迟浩田坐下来写了一纸方子,从窗口递出去,嘱咐在此期间不得开门,免得散了空气里的药。又接进来好些自家奴准备好的药物。才闲下来。
尉迟日看着脸色仍是不好的阮微月一眼,提心吊胆地问:“怎样?”
“失血太多。”尉迟浩田淡淡然在床这的椅子上坐下来“看她了。过了这三四天,要是醒来就没事了。”
“要是她不成了,那我们……”
“命中有时终需有”尉迟浩田从医箱里拿出一本医经。
“但是,她是阮家……”
尉迟浩田猛地把刚拿起的书住桌上一掷“什么阮家,表弟莫不是失了魂了。在太子府里治什么人,不是我们能打听的。我们怎么会知道她是谁。”
尉迟日松了口气看了他一眼:“对。对。你看我这脑子都吓糊涂了。”
阮微月的药,是尉迟带的学徒在窗户外面立着小炉熬,安阳在旁边候着,一个时辰一幅。药都是安阳服侍着喝,身上的药半个时辰换次,换药到是尉迟浩田亲力亲为。虽然说是尉迟家的规矩,伤好之前不能让别人看着伤口,生怕被偷了师,但安阳心里颇有些微词,只是性命攸关,也不能说什么。
阮微月睡得很安稳,常常低语,又常猛地挣扎起来。尉迟浩田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娇媚袭人,没想到身上却受过这么多的伤,对这个表里反差巨大的女子,有了几分好奇跟怜惜。一直握着她的手,怕她崩了伤口。
第三天,从她脉相看,虽然羸弱,但已经渐渐平和。脸色有了好转。伤口也好些了恢复得很好并没有感染,只需十二个时辰换一次药。体温有点偏高,这到也正常。小侧房开始通风,那些净气的药也没再用了。长期的闭塞不利于病人的健康,也于康复无益处。
阮微月身上所用的药材,也都是华阳夫人亲自从宫里太后那里讨来的。这桩事最让他奇怪,华阳夫人向来冷漠,不与人交往,平日连自己的园子都不大出,独独对这个阮家来的姑娘如此热诚。
开门换气后,宋玉透是第一个来探病的,他一直在太子府里,没回过舒沁园,一大早就进了侧房,进去了只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尉迟浩田便也不多说什么。只安静陪坐在旁边。看宋玉透脸色似乎疲惫颓唐,但精神看着还好。定国君跟在他后面几步就来了,急急走了二步,看着阮微月静静地睡着,到也安详,呼吸也都安稳。才放了心。脸色虽然疲惫,也有了丝喜气:“她好些了?”
“回殿下的话,好些了。”
“怎么还不醒?”
“小姐的身体,现在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比较虚弱,因为早年受过重伤,想必也大病过好一阵子,是以伤了身体根本,比常人要睡得久一点。”
“那就好。那就好。”连说了二遍,又坐了一会儿。才带着宋玉透走出去。二人在院子里的树下谈了很久。宋玉透的脸色远远的看着像是上了寒霜。等定国君走了半晌,都没动一动。只是茫然对着树站着。
尉迟浩田在窗口远远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又转回阮微月床前。她脸上气色虽然好了点,但仍然没什么血气。眼珠在眼皮下转得厉害。像人睡着了在做恶梦似的。手指不停地神经质地抽动。怕她抓伤自己,尉迟浩田上去紧紧握住她。被她抓得生痛。只是苦笑。这几天她常这样,力气大得吓人,虽然他时刻注意着,还是有几次还弄裂了腿上的伤口。就这样随她捏着。自己低头在闲前用空着的那只手看书。
手上的捏劲渐渐松了,也未觉察。
直到听到有些嘶哑又细弱的声音问:“谁?”
才蓦然抬头。阮微月半眯着眼睛,似不习惯这屋子里的阳光。安阳见她醒了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没了。此时颛显正向屋里去打算看看小姐怎么样的,听到一声,忍不得高兴得声音都有点颤颤的“小姐?”又向外面的定国君和宋玉透叫道:“太子爷,小姐可醒了。”
待他们急匆匆地进来,她又似睡着了,只是眉头皱着。
但哪怕只说了一个字,对这一屋子的人来说都是好消息。定国君喜笑颜开,宋玉透脸上是有喜色又有些落寞。怕吵着阮微月又慌忙全退出去。
有伶俐的小丫头慌忙去后面园子把这好消息告诉几天没睡好的华阳夫人。又是一通好欢喜,还使了丫头来问小姐以后往哪个园子,既然醒了,也适宜开始挑园子了,免得到时候太匆忙。定国君也拿不准,跟宋玉透商议着要不就多收拾几个,到时候也好有得挑。小丫头急忙去回了华阳夫人,华阳夫人又带了一群子丫头婆子小厮在府里一通好挑。
整个府里都鸡飞狗跳地透着喜庆。又叫手脚轻敏的小厮去挑了几匹好布做成幔,挂在小侧室去,遮着点光,省得阮微月醒了又被光害了眼睛。本来各个屋子都有床幔的,只是大客厅的小侧室一向只用于小憩,又都是爷们在这儿议事,所以没那么多摆设。
华阳夫人把这些都安顿好了。才舒了心。想着以前的事又是一通泪流。贴身的丫头跟着劝了半天,才好些。又开始张罗着园子里的摆设。时不时叫丫头来前院跟安阳打听阮微月有些什么喜好。
这几天,府里的防卫一刻也没放松,只是竟然一直都是平静的。以为会不死不休的刺杀也就这样嘎然而止。定国君听了从卫率张辞那里报来的消息,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与宋玉透面面相觑。但且不管这背后还有些什么,暂时来讲终归是个好消息。令张辞日后也不得松懈,又叫宋大传话,着令内史彻查此事,一定要查出背后的主使之人。还特地叫张辞留意找几个身手好些的牢靠的人,过几日另有重用。
安顿完这些定国君就匆忙进宫去了,天越寒,大月王的病也越重。病越重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就越多。这样关键的时刻不得不防。
宋玉透送走了定国君,就进了侧室。尉迟浩田刚换完药,在旁边净手。见他去了微微晗首,让他在床边坐下。他摸摸阮微月的手,是温润的。又给她攒攒被角。把露在外面的手放进去盖盖好。她到是睡得不怎么安稳,刚给她把手放进去,又急急乱抓了一通,握着他的手就不松开了。歪头继续睡。
“跟她说说话也没关系。让她听一听或者会早点醒。”尉迟浩田对宋玉透说。
宋玉透疲倦地笑了笑:“以前倒有很多话想说,现在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要怎么说。”
说罢黯然,呆呆地看了她片刻,趁阮微月手劲有些松,起身出去了。
尉迟浩田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略笑了笑。拿着书坐回床边的位子上,伸手握着阮微月张惶松开的空拳。歪头看她的手试探了一下又缓缓握紧,依旧睡得安稳。低头继续看书。
第十六章争分夺秒的宅斗
更新时间2009-9-3011:00:22字数:6273
尉迟日从外面端了草药进去,转身看尉迟还是坐在那看书。一只手握着阮微月,另一只手拿着书,不时放手在腿上翻一页,再拿起来继续。
“浩田,难怪叔叔选你做下一任掌事。可没见你大哥这么精心照顾哪个病人。”
“这二天你也受累了。”尉迟浩田放下书说。
“我们这支也就是这样了,你若不叫我跟着来,我还真不知道要在家里怎么过。”他捣着药笑道:“这次你算是立了功,家里这几日还送了些好积攒着的贵重药材过来。叔父还夸你呢。看来也许不用等上一年,你在家里的地位也就是能定下了。没想到咱们因祸得福了。”
尉迟浩田重新拿起书。笑着没答话。前二天还凶险的时候,家里恐怕不是这么说的。涉及刺杀太子!这招也太狠了点。要是坐实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要说没有后怕那是假话。
“叔父说要趁着机会,多跟殿下亲近亲近。我们尉迟家虽然行医多年,却一直因为有诸多避讳,没能侍奉官家。终归是少了些依仗,这次既然太子殿下能赏识我们家,能获得他的支持,对咱们家也是顶好的。”尉迟日扭头向他这个表兄弟说:“叫你尽心照料着小姐,不可马虎。”
尉迟浩田看着书,没答话。
他干笑了二声打着哈哈说:“我到是说了,你自然一直是尽心尽力的亲自照料。”说罢偷偷打量尉迟浩田的脸色。亲自这二个字,到是说得很重。“叔父听了很高兴说,这样就好。”说罢饶有兴趣地扫了一眼尉迟浩田。
“我父亲这么说也就好了。”尉迟浩田看着书说:“今日华阳夫人又差人送了些药材来,他们也不懂个好坏的,你去帮忙看看有哪些能用的。”
“好”尉迟日拿着药碗出去了。
尉迟浩田放下书看着他的背影,略叹了口气。
“谁?”阮微月费力地睁了睁眼睛。挂着幔子屋里的光线柔和了不少。从杂乱的梦里醒来,她还有些惊惶。声音里透着慌乱。
尉迟浩田拍拍她的手“没事了。”
“我醒了吗?”阮微月有些不确定,但喉咙的疼痛让她有了些真实的存在感,费力地动动手脚,想坐起来。胸腔传来一阵巨痛。柔弱地笑了笑说“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尉迟浩田给她攒攒被子,她脸苍白冰凉,嘴唇泛着淡淡的青色。眼睛附近因为长期灌食补品而有些虚红。反而让她的整张脸都显得怪异地妖娆起来。心里叹息,真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且睡着,不要动,你受了很重的伤。”
外面的安阳听到动静,急忙进来眼眶微红:“小姐可要吃点什么?”
“叫厨子做些稀饭汤什么的,叫上我表兄,加点有益的药材在里面。就行了。”尉迟浩田对她说。阮微月虚弱地对她略晗首。她忙下去准备了。只不过晗首,却让她整个头都有点晕眩。
“你睡了四天了,吃东西可能喉咙会有点痛,得忍着。”
“恩”。她应了声,打量床前这个胡渣一大把,精神却很好的少年。心里却还因为那一阵长梦有点惊魂未定。
尉迟浩田拿了桌上早备着的药,过来慢慢扶她靠在自己身上坐起来:“对喉咙好点”
很苦。她皱着眉喝了二口。他到不着急,只由着她慢慢喝。
“眠起。”定国君激动地掀帘进来,又扫了尉迟浩田二眼,转头看着阮微月眼中尽是关切:“可好些?要什么东西都叫丫头找华阳讨。”
阮微月低着头不说话。
“殿下,小姐这到也不缺什么”尉迟浩田笑着帮他解了围。又低头喂阮微月喝药。
定国君也不以为杵,走到她面前低头道:“把身子养好了,再跟我置气也不迟。你这孩子。”
外面有个小厮小小声叫道:“殿下,华阳君还等着呢。”
他叹了口气说:“小女就有劳尉迟大夫了。”匆匆走了。
“我以为你是阮壁之的女儿。”尉迟浩田扳过她还在望着门口的脸,把药送到唇边。
她轻笑了一下费尽力气把碗里的苦药一饮而尽。喘着气咳了半天。尉迟浩田冷眼看着她挣扎着自己睡下去。回头时眼神似有若无地在她枕边的锦囊上扫过。
尉迟日送了这个时辰的药过来见到阮微月已醒,并未多言静悄悄地掩上门退出去,给家里报信去了。
尉迟浩田拿了药坐回床边:“在下要给小姐换药了。”
阮微月皱眉看着他“安阳呢。”
“尉迟家的规矩外人不得插手。”尉迟浩田拿着药静静看着她。
“不外乎是缝线而已。这么多规矩难怪你们尉迟家虽然著名,却不怎么兴盛”阮微月一鼓做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有些气喘。停下瞪着眼前这个顽固的人。
“小姐似乎知道得不少。”
阮微月喘着气片刻才说“我见得多了。罢了你换吧。”
尉迟浩田拿好药,给她解开衣服,把贴在胸口的陈药撕下来,清理伤口再把新药铺上,一丝不苟,专心致致。
阮微月有些尴尬不自在地打量着屋子。
尉迟浩田说“这是太子府大厅的小侧房。”手下一点也没停。重新包扎好。再把衣服整理好。看上去颇有些专业素质。“照你现在这样的复原速度。要下床的话,恐怕还有些日子。”又掀开被子,给腿上换药。
“我的腿……”阮微月有些紧张。
“没事,骨头受了伤。所以拿东西给你固定住了。过几个月就会好了。”他专注地上好药说:“只是你往年有旧伤,如今又受了重创,身体会弱些,平日要注意保养。”
没事就好,阮微月放了心。“你知道那个刺客的事吗?”
尉迟浩田给她包好腿,又盖好被子摇摇头:“只听说公玉透好像去查这件事了。今天都没来。”
阮微月苦笑,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这个哥哥:“宋西苏呢?”
“公子西苏我到没见过。”
来都没来过?阮微月一愣,火上心头。气哼哼地看着瞪着空气不说话了。
尉迟浩田见她这张臭脸宛而一笑,去开了门,又坐回桌边看自己的书。
睡了几天,现在醒来,只是觉得气虚,精神反而很好。面无聊赖地转着眼珠四处打量,平平常常的一间房子,也没什么出奇。忍不住跟尉迟浩田搭话:“你们尉迟家的医术是被什么人传授的?。”
“祖传的罢了。”
阮微月扁扁嘴:“我不信。”
尉迟浩田心中略动说“小姐怎么对尉迟家的医术从何而来这么感兴趣?”
“好奇罢了。”阮微月无奈地笑了笑。想来他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他十几岁而已,又怎么会知道。只怕跟这些玻璃和纸一样,是无法查到源头的存在。就没再多问。
安阳端了加了药材的粥过来,习惯性地放在尉迟浩田面前,就退出去了。尉迟浩田熟练地端了药粥,上来轻柔扶着阮微月低头喂她。阮微月本来对这个第一映像有些轻狂的人没什么好感,这时见他这样尽心照顾自己心里也觉得有些暖意。再想想那个宋西苏。心中苦涩。在他心中竟然真的没半点地位。
外面一阵脚步和说话声,帘子打开,一个打扮艳的妇人娇笑着进来大着嗓门说:“听说眠起好些了,我就巴巴地赶来呢~我看看我看看。”抬头见他们这样坐在床上,低头一笑说:“哎呀,我来得真不是时候~!”
阮微月被她这个嗓门叫得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半眯着睁不开眼。安阳跟在后面进来站在床边说:“小姐,这位是小夫人丙氏”
阮微月研究过一些这个大月朝的事,知道但凡官家,都只有一位可以称为夫人,其它的女人都只为姬,平常得宠的也可以叫小夫人。其它的规矩到没有多少。官职爵位也都还没有那么完善。像太子的儿女们都只像平常人称为公子小姐。有许多不合常理的地方。像是几个朝代的礼制杂合在一起的四不像。
眼前这位想必就是自己那个父亲的某个姬了。到是让她想起在阮府的时候,宋西苏提到的丙姬,想必就是这个人。只是她刚醒来,又被这一通的乍乎搅得头脑发晕,也没劲叫她坐。只半眯着靠在尉迟浩田身上。
丙姬自己笑着坐下来说:“眠起是累了,就少说些话,没什么,我呀就是来看看你。前几日听闻你病了,早就想来探了,只是殿下不让,说怕这些不懂事的吵着你。”说罢狭长眼睛瞥了阮微月一眼。阮微月看在眼里,心里却感叹,这位真正与自己还有几分像,当然与母亲也是极像的。心中恻然。
见她不回话,丙姬也不以为意继续说:“眠起呀。身边差少什么,就说。”说罢微蹙眉扫了被阮微月靠着正在喂饭的尉迟浩田。又看了一眼安阳,却并没说什么。
安阳回话说:“小姐到也不差什么。这些事夫人都打点得周道。”
“眠起身边可缺丫头?”她仍旧笑着说“我看,身边没个服待的人是不行的。”说罢看也不看安阳对阮微月说:“要不,我叫身边二个机伶的丫头来侍候着。”
“这些就不劳您打点了,殿下说了,以后小姐身边的人,都得殿下亲自指,或者夫人安排。我家小姐现在刚醒过来,也没力气说话,您担待着点。”安阳笑得到是得体,到丙姬眼里却刺眼。但是既然是家里那位太子爷说了,也不好说什么,干笑着说:“没事,既然是太子殿下安排好了那就好。”
正说着,外面一阵环佩叮当做响,顿时屋里莺莺燕燕挤了半屋子的人。为首的那个娇嗔道:“丙姐姐来,也不叫上我们。”又热络地挤上去打量打量阮微月问:“眠起可好些了?”
接下来,一个一个介绍身后的美人们,阮微月看得头晕脑涨,是一个也没记下。只是不能直接了当赶人走。只靠在尉迟浩田身上慢慢吃着粥不说话。
安阳起身一一给拿了椅子坐下。满满的半屋子。其中还有个跟阮微月个头差不多大的姑娘。就是定国君的最小的女儿,宋子亚。她是丙姬生的,之前丙姬不让她来,她就偷偷混在姬妾里溜来了。
说起来她比阮微月还小几岁,只是个子很高。对阮微月甚是不屑。太子府里从那日定国君召集在一起传过话之后,谣言四起。但这些公子小姐,总是觉得自己是正牌的,这一位始终是来历不明。又听说是从上郡来的,母亲是个妓,更多了几份看不上,上郡不过是个边垂小郡罢了,妓哪是能进官家的女人。再看她这样大喇喇地跟一个男人半拥着坐在大厅广众,竟也不知道避讳,不免心中更是不齿。坐在旁边冷眼看着。见一群人在这尽说些不着边的话,心中不耐高声问道:“不知道阮姑娘是哪里人?”
丙姬一见是自己女儿开这样的头不免在心中骂她笨,笑着接口道:“你这个丫头,眠起以后就是你姐姐,怎么能阮姑娘阮姑娘的叫。”
她话音才落下,就听到帘门一掀,却是华阳夫人。
大家起身见了礼。华阳夫人略扫了他们一眼,坐到阮微月身边又接边尉迟浩田手里的碗“我来吧,尉迟大夫且歇歇。”
安阳这时才惊觉不妥。慌忙上去扶着夫人说“还是奴婢来吧,尉迟大夫一向不假于他人之手,奴婢到是失了职了。”
华阳夫人笑了笑说:“不怨你,你这几日也累了。”
阮微月见是她来了,勉强支撑着说:“您就让她来吧,哪能够让您来做这等事”
丙姬神色甚为不屑说:“眠起,你就别推辞了,咱们夫人,是服侍人服侍习惯的。”
华阳夫人脸色一暗,也没反驳,只对阮微月笑了笑拿过碗就要扶她。
安阳笑着接过碗说:“我来吧,别把我给闲坏了。”
华阳夫人把碗递给安阳,坐在床沿上微笑着看着阮微月。
“夫人,也不知道给眠起安排得是哪个园子?”丙姬问。这件事本应该是她做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平素不理府内事的定国君要交给华阳夫人去办。为此她心中警铃大响。
华阳夫人笑握着阮微月的手说:“殿下说,叫你自己挑,挑上哪个园子,都行。要是不喜欢,可以在太子府里铲了几个废园子,另造一个,也不太费事。小……眠起你怎么看。”
阮微月把安阳伸来的勺子挡回去,示意自己饱了对华阳夫人说“这到不急,这几在尉迟大夫说,我还不益动。”声音甚为无力。华阳夫人不免心痛“没劲就且别说话,让丫头回话吧,我也就是来看看你。”
尉迟浩田在旁边说:“小姐伤口还没好。要是移动时不慎裂开,就麻烦了。要换位子去园子估计还得等一阵。”
华阳夫人点点头“那也好,殿下可知道眠起醒来了?”
安阳刚才去了厨房,却并不知道房内的事所以没有作答。仍是尉迟浩田答道:“知道,殿下之前来过了。说是有些急事,匆匆看了一眼就走了。”
丙姬嘻嘻娇笑着说:“我看这位尉迟大夫真是一表人才,可不知道南郡尉迟家的尉迟智老先生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尉迟浩田微躬身作揖答道。
“要说尉迟家,跟我娘家还是有些交情的。我娘家,是汉中丙家”丙姬得意道又打量打量他捂嘴笑着说:“尉迟大夫跟我们眠起看上去倒还真是相配呢。刚才看尉迟大夫给眠起喂饭,那真是——”
阮微月心中一惊,知道她现在是在挑自己的刺,未出阁的女儿家若被人传了这样的话出去,无异是要被人说伤风败俗,但心中有些不耐起来,自己现在还重病着,她就打上门来了,是不是也太急切了些。安阳轻轻按住她的手打断了丙姬的话说道:“这位丙姨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丙姬听到这话,脸色一变,她向来在府里刁钻舌毒惯了,还没人敢这样顶撞她,皱眉道:“这个丫头是怎么说话的。”跟在她身后的丫头说:“呀,我们夫人是好心。你们这些贱婢怎么这么没规矩。”
安阳淡然道:“我们小姐到是有教过我规矩,是我笨拙没学会,也不知道刚才说错了什么,给小姐丢人了我自会领罚。尉迟家向来是医家,小姐病成这样,尉迟大夫医者父母心小心照料是好意,被您这样拿了话头说出去,别人不知情的要怎么疯传还说不定!不是有辱我们小姐的清白吗?这尉迟大夫若以后不肯治了,您不是叫我们小姐去死?也不知道您是何用意。再说了,这位姐姐,您口口声声喊夫人,也不知道是哪位夫人。更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你们这些贱婢’,肯定里面有一个是我,那还有是指谁?”
那丫头自知失言,看了丙姬一眼站在旁边没搭话。丙姬脸色青白。到没料到阮微月带着这么牙尖嘴利的丫头。她不过是试探试探安阳就一张嘴巴这么不饶人把她也给绕进去了,冷冷看着她。
华阳夫人看阮微月并没有要制止安阳的意思,打圆场笑了笑说:“现在眠起还病着,说这些有得没的做什么。别吵了她的病。殿下知道了,也不会高兴的。”又瞥了丙姬一眼。
尉迟浩田只淡然微笑着侧立着,听这边讲话,看是在专心收拾药材,只是手里拿着的那个药材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没换另种。
丙姬忍着气干笑了一下:“到是我失言了,只是,主子们在这儿说话,哪有一个丫头插嘴的份。我看眠起身边的人是要好好教教。不要带坏了府里的奴才们。”
阮微月喘了二口说:“丙姨娘,我还只是暂住,身边的丫头,轮不上太子府的一个姨娘来操心。”说罢向华阳夫人道:“咱们乡下来的丫头,太子府这样的地方,从来没来过,也不知道有什么规矩,要是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还请夫人不要见怪。”
华阳夫人听着她这样说,心里知道多半还是对定国君有心结,也不便说什么,含着笑向她说“我知道,您且歇着别多说话。”又向丙姬说:“要说眠起也毕竟刚从上郡那样的小地方来,很多事情也都不知道。妹妹就不要跟二个小孩子计较了。说起来,这事也是妹妹不对,有些话还是惦量着说,不然下人们有样学样,要是真的乱说起来,让太子爷知道了,那还不是给妹妹自己惹祸事吗。”
丙姬听着他们二主仆左一个姨娘右一个右姨娘火上心头,又被这个向来没脾气的夫人民通教训,心中自然是恼怒的。但华阳终归是夫人,自己名份上仍是个姬,夫人都这样说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本是汉中丙家的小女儿,进太子府有二十来年了,现在丙家的管事是她的哥哥。在太子府向来比较得宠。丙家年前,还因为资持太子平饥民受过王上的嘉奖。气焰也更嚣张起来。在家里明里华阳才是正夫人。但因为她长年不怎么出自己园子,事实上丙姬掌着实权,管理家事。华阳夫人也素来并不与内宅的恩怨有什么交集。连她园子里的花销,也都是由太后直接从宫里拨的。
只是长年住在一个屋檐下,总会有这样狭路相逢的时候。丙姬却总是因为名份上的事矮了一头。心中越发愤恨。
“罢了”华阳夫人站起来冲阮微月点点头“今天也晚了,你好生休息。改日再来看你。”又向那坐着的一堆看看热闹的说:“你们没事,也快回去罢,别累了眠起。”说罢就径直走了,丙姬没站起来,在座的也没一个人起来礼送的。
阮微月看在眼里。叫安阳扶自己躺下后脑勺对着她们,嘴里说:“有些乏了。”
丙姬起身带着一群人冷着脸走了。
听到她们离开的声音,阮微月才费力翻身睡平。侧着脸看这一屋的椅子一言不发。
安阳凑上来给她攒攒被子轻声说:“睡吧”
见她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阮微月不由笑了笑:“胆子很肥,不错嘛,表扬你几句。以后多保持!”
安阳站起身把放在床沿边的碗拿了放回桌子上说:“有太子殿下护着,倒不必对这个什么小夫人畏惧,小姐以后在府里还须谨慎,事事小心为上。”
阮微月不以为意道:“她嘛小人得志。”困乏闭上眼睛睡了,不再理她。心中却有些烦闷,从阮府到太子府,怎么有些才出虎潭又入虎穴的味道。
尉迟浩田饶有意味地看看这对主仆。拿起自己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