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老子主要讲“德”,包括修德、养德、积德、用德、处德,都是针对管理人(领导)而言的。用德治国、施德于民,即是德治。当然,在下位的人也要修德。前面“道经”(一至三十七章)主要是讲“道”的,认为管理人应悟道、得道、处道、传道、用道。以道治国就能无为而治。以道治国、以道处事,就必然表现为有德,达于德治。以道治国,就应表现在具体问题上,就应具体表现为德治。如果不悟道,不懂道,离开道单讲德,那就失去了治国之本,也必然讲不到根本,用不到位。单讲“道”,不讲德,也是难于学习难于应用的。有人说《老子》的体系中“道”是最高境界,其次是“德”,依次下排仁、义、礼,一层比一层低。这种说法基本是对的。其实,“道”即规律是万事万物包括管理的理论概括。“德”是管理人及其实践应达到的境界,至于仁、义、礼,则是具体态度和方法问题。
“原文”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①;
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②之,而有以为。
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③。
上礼为之,而莫之以应④,则攘臂而扔之⑤。
故,
失道而后德,
失德而后仁,
失仁而后义,
失义而后礼。
夫礼者,忠信之薄⑥,而乱之首。
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
是以,
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
故,去彼取此。
“注释”
①上德不德,是以有德。“德”字,王弼注为“得”。“德者,得也。”“何以得德,由乎道也。”何新注:德,即得道。任继愈认为德就是德。这样注释更好。从之。如果同一句几个“德”含义不同,老子不会总是使用这个难写的“德”字。《尚书·尧典》有“丕德忝帝位”,即德行鄙陋不能登天子之位。
②下德为。《韩非子·解老》作“无为而无不为也”。俞樾认为古本《老子》如此。其实也不一定。《战国策》记齐国贤者颜躅引用《老子》以劝说齐宣王如何尊贤用人以强国的哲理,说:“《老子》曰:‘虽贵,必以贱为本;虽高,必以下为基。是以侯王称孤、寡、不谷。’”也引有误。当时抄本一定很多,常有误抄,不奇怪。从《老子》诗一样的句法结构看,王弼本更准确一些。
③上义为之,而有以为。《韩非子·解老》作“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也”。说:“义者,君臣上下之事也,父子贵贱之差也,知交朋友之接也,亲疏内外之分也。臣事君宜,下怀上宜,子事父宜,贱敬贵宜,知交友朋相助也宜,亲者内而疏者外宜。义者,谓其宜也,宜而为之,故曰: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也。”语气词“也”为很多传本所有。原本应无此“也”字或极少。王弼本应是接近原本的。如果原本有“也”,后人传抄时故意去掉“也”字似不可能。
④莫之以应。即无回应。来而无往,礼而不报。
⑤则攘臂而扔之。攘臂,出臂为攘。扔,使劲拉扯。
⑥薄。表皮的意思。
“译文”
最有德的人不张扬自己的德,所以才是真的有德,最没有德的人,死守着口头上经常宣扬的德,所以是常说的“无德”。最有德的人无所作为,且无所表现;最没有德的人,有意作为且要表现张扬出来。最“仁”的人有所作为但不宣扬和作秀;最“义”的人有所为且有所显示;最讲“礼”法的人有所作为但当无人响应时,就会捋袖伸臂强迫人依从。因此,失去了“道”,才会讲“德”,失去了“德”,才会讲“仁”,失去了“仁”,才会讲“义”,失去了“义”,才会讲“礼”。所谓礼法制度,是忠信的衰薄,是混乱的开始。所谓具有先见的制礼人,他做的只是“道”的华表,实属愚昧的开端。所以,大丈夫应将自己置于深厚的境界(“道”的境界),而不将自己置于衰薄的处境(“礼”的境地)。不置于“礼”的薄境,安于厚实的“道”的境界,不居于浮华。故舍后者而取前者。
“解说”
春秋战国时期,在老子、孔子之前,道、德、仁、义、忠、信、礼这些概念就在许多学派间不断地口头流传着,成了他们用于做人治国等方面的思想工具,只是各派偏重不同。道家讲道、德最多,最重视道,其次是德。儒家也提到道,但讲德、仁、义、忠、信、礼最多,最重礼。被称为“法家”的管子、“杂家”的吕子既重德、仁、义、礼,也重道。
老子针对当时的情况,建立了自己的思想体系,他认为“道”是最高级的东西,它不是一种思想或做人的境界,而是根本的理论即一切事物和人们行动的思想理论基础,因而也是治国之根本。“德”才是做管理人(领导)和治国的基本素质和境界。其余依次降格。仁、义、忠、信、礼是管理人做人的态度或处事、为臣、交友和处理一切人际关系的基本态度、方法和制度。在老子看来,这些属枝叶末节的东西,有了“道”,又有了“德”,这些东西就会随之而来,用不着执意去鼓吹。如果离开了道或者根本不懂道不明德单纯地去鼓吹这些东西,或鼓吹得太过分,他都认为是人为,是做作和虚伪的表现,是强人所难,是违背自然的。他甚至认为连“德”也不要挂在口头上,有德而又不彰显才是真正的有德。因此,他对仁、义、忠、信、礼这些东西是不放在眼里的,这些是被看不起的虚浮美言。如果单拿这些东西来治国处事,叫做忘本或无本。
在他看来,并不是完全不要这些东西,而是要从根本入手,掌握大本大原——哲理(道)。有了根本,才能一杆竖立,枝叶扶疏。如果光从这些东西入手,教人做人做事,特别是单拿这些去管理国家,即使做到了一些,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是不能持久且是很别扭的。这是老子与各学派很大的不同。而最不相同的是如何看待“礼”的问题。老子是最看不起“礼”这个东西的。他认为,礼是失去“义”而后才有的东西,是连忠、信也不如的治国处事的工具。甚至进一步斥为天下祸乱的首要根源。“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他的意思是:忠信都不怎么讲了,就只好采用礼法制度了,殊不知这就是乱的开始。老子这种思想对不对呢?基本是对的,当然也只能说基本是对的。他不是完全否定礼法制度,没有礼法制度也不能管理,但他认为根本的是管理要懂道处道,这是理论基础,是管理之哲学,然后要重德积德,如果管理人和人民都做到了这一点,其余如治国态度和工具都好办了,而且会做得更好,如果单纯强调礼,管理人和在下位的人们不懂得礼及其以上各层次的东西,特别是离道无德则礼愈多愈添乱。因为受约束的人们会反感,会想方设法对待礼法制度,虚伪、巧智、奸邪会一起出来,岂不大乱?因此,要礼,也得先明道讲德。这其实是很科学的,比其他学派高明一筹。他认为,仁、义、忠、信、礼都是浅薄和虚华的东西,他建议“大丈夫”即管理人等要处道、德之厚实,不处仁、义、忠、信、礼之华薄。他要求领袖人物学道得道修德积德,是合乎古代明君圣王的基本要求的。《尚书·尧典》记载:“帝曰:‘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载,汝能庸命,巽朕位?’岳曰:‘丕德忝帝位。’”意思是,尧帝说:“嗟!四方诸侯之长呵,我在位七十年,你们之中有谁能够顺应上天的命令,取代我登上天子的大位?”四方诸侯之长回答说:“我们的德行鄙陋,不配登上天子的大位。”由此可见,做天子要顺道厚德。
韩非子则说:“凡德者,以无为集,以无欲成,以不思安,以不用固。为之欲之,则德无舍,德无舍则不全,用之思之,则不固。不固则无功……故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虚者之无为也,不以无为为有常。不以无为为有常则虚,虚则德盛,德盛之谓上德。故曰:‘上德无为而无不为也。’”(《韩非子·解老》)他也认为,道、德、仁、义、礼是依次前为后据的。说:“道有积而德有功,德者道之功。功有实而实有光,仁者德之光。光有泽而泽有事,义者仁之事也。事有礼而礼有文,礼者义之文也。故曰:‘失道而后失德,失德而后失仁,失仁而后失义,失义而后失礼。’”又说:“礼繁者,实心衰也。然则为礼者,事通人之朴心者也。众人之为礼,人应则轻欢,不应则责怨。今之为礼者事通人之朴心,而资之以相责之分,能毋争乎?有争则乱,故曰:‘礼者,忠信之薄也,而乱之首乎?’”这合乎老子的本意,一定要首先保住“道”与“德”这两大根本,失去根本,虽讲仁、义、礼,也是难以知其然,难以做到,意义不大的。
“诗赞”
管理最需道与德
不可或缺仁义信
礼制等级如门锁
防得君子难防小人
自从平等博爱自由出
封建沉渣一扫尽
如今资本遮羞也去除
圣明老聃可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