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秋天即将到来,秋桃已沉甸甸地压满了枝头,显然今年会同去年一样,又是个丰收年。尤创新已在厂房门口贴出布告:厂里今年除了水果罐头还照常生产外,准备上个新项目,生产成瓶的果汁饮料,如果有人研制成果汁机和果汁加工方法,均给重奖。为了获得这项奖金,尤八歌已经研制了两台果汁机,因为他父亲也是个老石匠,爷儿俩各制一台,共同缺点都是手工作业,要配上电动机驱动,这需尤本宅参与发明才行。目前整个水果加工车间附近是电机的轰鸣声中混杂着石头的凿击声。
三混混的马车运输工作更加繁忙,新鲜秋桃要往小镇运,罐头成品也要运,还有四十户新搬来的楼房客户还要求给开设班车到小镇,只好成立个运输队,三混混任队长,下分客运和货运两个分队,客运由二傻负责,每天两班,上午往返小镇一个来回,下午又一个来回,定时定点发车,村民和外地客人一样都要上车花一元钱买个票。货运由三混混亲自出马,如需增加车数,再临时找几个会赶马车的人。
尤创新还给三混混一个任务,必须在小镇找一家合适的人家或商店来当做野狼沟的固定联络站或办事处。三混混感到非常为难,问:“上哪去找这个人家,还是你自己去吧!我爱跑车不爱办事。”
尤创新一本正经地绷起冷峻的苦瓜脸说:“你是运输队长,当干部就得会办事,你每个月都比二傻多发一级工资呢!首先你要从思想上明确找个固定办事处的意义:第一,它可以节省你许多时间,可以卸了货就走人,不用等到卖光了桃子才能走,这是运输和商业售卖分开,既提高了运输效率,又提高了销售效率;第二,它会方便群众,外地慕名而来的游客不知道上野狼沟怎么走,就可以到咱们办事处来打听,起了向导作用,本村的村民回沟里要找咱大车,也不用满街找,到了办事处就行了;第三,它会扩大野狼沟的影响和名声,会增加我们厂和我们村的无形资产;第四,这个办事处或许能让你找到老婆,这要看你的运气了。”
三混混一听就“噌”地跳了起来,激动得手舞足蹈,“你不也想离婚吗?干脆咱俩就到办事处幽会得了!”
尤创新半开玩笑半正经地冲他嘴巴上扇了一记耳光,然后命令道:“找不找老婆是你的私事,我管不着,但是这个办事处,你必须在三天之内给我挂上牌子,不然就扣你工资。”
向来都是无忧无虑的三混混,这一下好像给套上个夹板似的,赶着马车也没心思去唱《天仙配》了,嘴里不时喊两声办事处联络站,似乎是怕忘了而不断提醒自己,由于心中长想着野狼沟办事处,有时就忘了指挥手中的马鞭子了。拉车的那匹黑马就冲着发情的母马气味走过去,两辆马车都挤进了北沟村的车店小院,三混混看到自己车上的黑马去闻另一辆大车母马的屁股,就气得抽了它一鞭子,骂道:“我还打光棍呢,你就想找对象了!”
黑马一惊就本能的为了躲鞭子向前冲去,车辕撞到砖砌的烟囱上,哗啦一声坍塌了。这是小镇北郊的一个车店,门脸上写着八个大字:车店饭店修车修鞋。女主人出来诉责道:“这位大哥是喝醉了吧!你把烟囱撞倒了,俺家怎么吃饭?”
三混混拉死车闸,连忙道歉,“对不住大嫂,我给赔,我赔!你看要多少钱?”
“俺这玩意儿要说不值钱,都是砖砌的,可我男人没有了,我哪会砌呀!”女主人有点眼泪汪汪快要夺眶而出了。
三混混观察了一阵说:“我去拉一袋水泥来,把砖砌上,它就再也不会被撞倒了,你这烟囱原来都是些黄土,不结实。”说罢调转车头就向裤裆街奔去,在土杂货店买袋水泥,在食品店买了两包蛋糕,两袋面包,两瓶酒,两只烧鸡。当他匆匆回到车店已是日落西山,女主人抱着三岁男孩倚门而望,见面就感慨万千地说:“大哥真是个好人,讲信用,你要是不回来,我也没处找你。”
“大嫂,我这都很对不住你了,再丧良心那还叫人了?”刹住车,先拿蛋糕哄小孩,然后开始洗砖、和泥、砌砖、抹灰挑灯夜战,一直到夜里十点多才干完。这时候孩子已经进入梦乡,两人面对饭桌,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大哥,耽误你回家了,大嫂要挂心了!”女主人的圆脸上泛起羞涩红晕。
“我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人不饿,谁都不用挂念,谁也不挂念!”
“听说你们沟里日子比以前阔多了!是吧?大哥。”女主人又介绍了自己叫柱子妈。
“这叫今非昔比,鸟枪换炮了!孩子他爸在哪上班呢?”
“去世两年了,要不我哪能开这么个店,四不像,饭店不叫饭店,车店不叫车店,就凭柱子他爸扔下的工具,想跟人家过往的车辆行人要个使用工具钱。”
三混混这时才腾出空观察一下这个号称车店的小屋,只有里外两间房,里间一铺炕,外间堆放着各种工具:扳手、铁钳、撬棍、斧头、铁凿、锤子、刨子、铁锯、木锯、气泵、气筒和一些掌鞋用的工具。向外面看看,在黄昏的路灯下,院中拴着他的这辆车还空余很大的地方,也许四五辆大车也填不满这个大院子,三混混心中猛然想起办事处三个字,便冲口说道:“大嫂,我想求你个事,每天沟里都有马车进城,想借你这块地方歇个脚,装货、卸货、卖货、买货,来往客人候车,等车问事,杂事不少,定期给你点工钱,给你添点麻烦,你看行不行?”
“哎哟,那可是求之不得了!我就怕冷清,干多少活都不累,有点稳定的收入,心里就踏实多了。”女主人圆脸上泛起喜出望外的神色。
“那咱们就一言为定,明天我就去裤裆街定个牌子挂上,我不会签合同,咱俩可谁也不兴反悔,这个野狼沟办事处的牌子一挂上,可就不兴随便摘了!”三混混唾沫星子四处飞扬。
柱子妈斟满两杯酒说:“咱俩干了这杯酒就算定情了!不不不,就算订婚了!不不不,就算定下这个事了。”
“干!干杯吧,朋友!”三混混想唱又不会这个调,便又斟满第二杯酒说:“这第二杯酒要庆祝咱们的友谊,地久天长!干!”
柱子妈干杯后,又主动斟上第三杯,说:“这第三杯呢?该说什么了?……”她举起杯温情脉脉地望着三混混,脸颊上已经泛起了美丽的红晕。
三混混觉得这个女人挺诱人的,很想扑上去狂吻一顿,但立刻控制住自己,不能跟他的黑马那样闻着腥就想上,那会挨鞭子抽的,便拙嘴笨腮地说:“咱们朋友的友谊也得发展,只有发展才是硬道理,要像发展生产发展经济那样,天天发展,天天向上,来!干!”
三混混刚要端杯,他的手却被她拽住了,“大哥,你今年多少岁了?”
“三十有五了,你呢?大嫂。”
“别叫大嫂了,我小你七岁。”
“那你是大妹子了,祝大妹子一切都好,干!”
“咱俩应该说,祝阿哥阿妹白头到老,干。”
两个人越唱越近乎,两瓶酒都喝光了,醉成滩烂泥一样躺在一起,一直到第三天,这座名不副实车店才挂上了野狼沟罐头厂驻小镇办事处的木牌,来往的客人比以前激增数倍,野狼沟的秋桃也在这里批发和零售,起初柱子他妈还忙得不亦乐乎,后来随着生意量的增加逐渐感到招架不住了,几乎连做顿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晚上,后院的车尼姑娘来串门说:“柱嫂,我想来给你打工,不知你想不想要咱?”
柱子他妈喜出望外,连忙笑道:“我正盼着来个帮手呢!等沟里送来钱咱姐俩就二一添作五,跟我相处打不了架,放心吧!”
车尼笑道:“我不是来分你的钱的,我是爱开车,外号叫车迷,这你都知道。”
“我知道,你爱跟那些司机跑长途,我总担心,你和他们那些大男人混在一块儿吃了亏。”
“柱嫂,你也是过来人了,咱们要是不让人家占便宜,谁肯白教你开车呀!”
“不过,野狼沟的车全是马车,没汽车。”
“马车也行,是车就行,跑跑外头就行,总比在家里呆着强!明天他们来了帮我说两句,送上个话就行,他们总不能驳你的面子。”
次日上午,大车一到,车尼就跑过来帮助卸货和卖桃,见了三混混,柱子妈介绍说:“这是三混混队长。”见了二傻子,柱子妈又介绍说,“这是二师傅。”
等到没有人在跟前时,车尼悄声问道:“柱嫂,这两个哪个是你相好的,我别攻错了目标,挤了你的生意啊!”
柱子妈的圆脸飞上红晕,羞涩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矮点的胖子,叫三混混;不是那个三瓣嘴,他叫二傻子。”
车尼抬起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挨个瞟了一阵,自言自语道:“记住了!都好说话。”
二傻的班车今天只有三个客人,还有空余的地方,车尼便凑过去说:“二师傅,搭个便车到你沟里参观参观怎么样?”
“谁坐都行,来去自由,一趟一块,交钱上车!”二傻喊得口溜,就是咬字不清楚总是漏风。
车尼摸摸口袋,似乎囊中羞涩,正在进退两难之际,柱子妈从钱盒里抽出两张一元钞票递到车尼面前,车尼笑着接过来递给二傻。
第二天,中午班车返回时,车尼又交钱上车。二傻问道:“你沟里没亲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