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纷踏的马蹄声传来,由远及近瞬间就已来到了院子里。接着是高声大嗓的说笑声,一人的声音尤其响亮,直传入屋子里来:“是不是明玉兄弟来了?人在哪呢?大哥来了也不见出来迎一迎!”
门开处一个又矮又胖的汉子走了进来,随在他身后还有四五个人,立时把一间屋子挤得满满登登。看见屋内的岑青和明玉正像一对斗鸡似的大眼瞪小眼,都一齐愣住了。
“大哥,明玉,你们这是干什么呢?”领头进来的汉子莫名其妙地看着二人。
“没什么,是我一时口没遮拦说了几句玩笑话,把明将军惹恼了。”岑青笑着半真半假地说。
“什么话能让明玉兄弟这般生气?说来咱听听给评评理。”
“行了三哥,大哥开句玩笑你也当真?明玉远来是客,好些日子都没有好好聚聚了,今天自然是大哥做东,总要一醉方休才痛快.”瘦瘦小小一脸精明的四当家最是心思活络,眼见二人的情形必是有些尴尬在里头,赶紧出来岔开话题。
几位当家都在,明玉虽有一肚子的火气也不好当众发作,再说方才岑青的话里半是道歉半是隐喻,又有四当家的和稀泥,因也顺阶而下,笑道:“是大当家的多虑了,我哪有恁般小气?”
“这就是了,我说呢,明玉兄弟难得来一趟,好端端的哪里会闹起来?走,都别挤这儿了,还是去大堂说话喝酒的敞亮。对了明玉,你不是在西北大营吗,怎会来这里?”在青云山数三当家与明玉关系最好,一边说着一边已是拉了明玉就往大堂走。
“是大当家的传信给我,我才日夜兼程赶了来的。”
“什么事情这样重要?值得你千里奔波?”
见明玉不语,三当家的又疑惑地看着自己,岑青咳了一声:“慕云飞来了。”
“慕云飞?”三当家的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明玉。
明玉一张脸毫无表情:“不错,慕云飞来了。”
似乎被人施了定身法,正在跨着大步的青云山众位当家猛地全站住了。
冬日的太阳落的特别快,深山的夜晚来的特别早,夕阳西下,暮色四合,整个山寨笼罩在一片夜色茫茫之中。月朗星稀,天上的星子也仿佛厌倦了冬日单调的山林风光,疲乏地眨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苍茫的山峦看起来更加的寂寥凄清。
十眉痴痴地看着远处明玉的身影,疏朗的月色给他周身镶上了一圈淡淡的光晕,让他的身形更加颀长而朦胧,如夜色中一株挺拔的玉树。他近在咫尺,似乎触手可及;又远在天边,那般的遥不可得。
记得也是这样寒冷的月夜,她忽然睡不着觉,因为她知道此时最高的北峰上那株天琼已经盛开了,她当然知道她不可能得到它,连师父都无法逾越的山崖,她又怎么能够过得去呢?可是她依然想去看一眼,哪怕远远的看一眼也是好的,她悄悄起身来到了北峰对面的山崖,痴痴地看着它在一片皑皑白雪中含苞怒放,那样恣意丰硕的花朵,让她整个人都呆傻住了。后来师哥也来到了她的身边陪她一起看,师哥的话她至今仍然没有忘记:“你看到它,它也会看到你。终有一天,它会在你的心里盛开。”那一天,她会等得到吗?
也是这样的冬日,也是这样的月夜,只是苍莽的山林变作了竹影婆娑的庭院深深。他的心如夜色般冰冷寒透。她疏忽飘离的眼光似一把飞旋的利剑将他最后的一点点希望也片削得灰飞烟灭。
他看着她如月般皎洁明净的脸庞,只是上面那如花的笑容不是为他而绽开。
她行将成亲的消息犹如雷霆万钧震得他心魂俱裂,他于千里之外日夜兼程赶回了京都,可是她的话犹如冰雹寒雪铺盖而来,瞬间将他全身冷冻。
“婉儿,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明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好,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要嫁的人是你。但现在,我骗不了我自己,我想嫁的人是他。”
他心痛的几乎窒息。
“你才见了他几次,就这样认定他?”
“我也没有法子,我就是喜欢他,想嫁给他。”
“那他呢?”他几乎是在疯狂的咆哮:“你想没想过,他喜不喜欢你?他会像你爱他一样的去爱你吗?”
“我不知道,可是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会在乎。”
清丽高贵得仙子一般的婉儿,青篵相伴青梅竹马的婉儿,一直以来心底里最柔软的那份期盼,都即将成为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这是那个跟在他身后追着要糖人的小丫头吗?这是那个怂恿自己爬树然后看着自己跌落在地拍手大笑的刁钻少女吗?这是那个倚在朱漆雕栏旁含羞回望的娇俏女子吗?为什么今日看来竟是这般的陌生和决绝?一阵风吹过拂起了她宽大的衣袖,润白如玉的手腕上那一圈圈红色丝线,密密匝匝缠绕成一个“傅”字,一团火般直扑过来灼得他体无完肤。
傅博逸,这三个字成为了插在他心上的一把利刃,成为了他这一生最大的耻辱。他抢走了她的婉儿,夺走了他这一生最大的期盼。他恨不能立时便拔出剑来杀了他。可是,他最终还是放手了,因为她是他最爱的女子,他不能看着她流泪。尽管从此后她如花的笑颜不再为他而绽放,尽管他的心在痛的流血。但最后他依然笑着目送她的花轿抬入傅家的大门。
可是那个清丽高贵得仙子一般的婉儿,自从进了傅家的大门,就再也没有笑过。她如花的笑颜还没有绽放,就迅速地枯萎了。那个叫聂箐缇的女子,那个她至死都没有能够见上一面的女子,已经牢牢占据了那个她视为一切的男人的心,是那么的彻底,彻底的不给她留下一丁点的希冀。
日复一日的期盼、年复一年的等待,可是那个人的心如铁石般坚硬,他对她是如此的决绝,成亲三年,她甚至跟那个人呆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十天,可是即使这短暂的十天,那个人都没有给过她一丝笑容,那个人的心早已被别的女人拿去了,给她的不过是一个虚有其表的空壳。
依旧是这样的冬日,依旧是这样的月夜,他站在她的墓前,一颗心也随着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