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云飞睁开眼睛，瞧见窗外天色大亮，只以为又睡过了头，急忙爬起床穿了衣裳出去开门。见天空一碧如洗，竟是个艳阳天。这几日天气一直雾沉沉水蒙蒙的，什么东西摸起来都觉湿漉漉的，让人觉得连身上都要发霉了似的，难得见太阳露个脸，不由的连身子加心情一齐清爽起来。麻利的卸下门板，云飞正收拾着台面，米哥大踏步垮了进来，笑道；“起来了？还以为又要睡到日上三竿呢－－－难得天公开眼，今儿出了日头了。”把手里拎着的包裹递过来；“你嫂子给你做的粽子，趁热吃吧。”
云飞笑嘻嘻接过好不客气的大口吃起来，米哥笑骂；“瞧你个馋猴子一般，也不洗洗手…..要是在家里，看你嫂子早把你揪着耳朵拎出去了。”
云飞的嘴巴被粽子塞得满满的，无法出声，只是办了个鬼脸，米哥笑着摇头走开。
天气晴了，生意也是出奇的好，这一上午竟是忙的只到正午时分方才有了空子歇了喝杯茶。经过一上午的阳光照射，原本湿湿的地面都干透了，甚是洁净，几个小伙计在后面院子里打起了竹撑，将被褥抱了出来晾晒。然后方才倒替着胡乱吃些午饭。云飞拿了碗筷，冷不防手里的馒头被人抢了去，回头看却是米粒笑嘻嘻的歪头看着自己，一把将米粒拉入怀中，作势要啃他的较嫩嫩的脸蛋，米粒咯咯笑着不停的躲闪，连连求饶；“好哥哥，再不敢了，不要啊……“惹的傍边的小伙计也加入进来，顿时闹做一团，差点连竹撑子都撞翻了，米哥不停的喝止方才好不容易停了下来。米哥虎着脸，米粒躲在云飞身后，委屈的小声嘟囔；“大哥哥你说好要给我买肉包包吃的，我想吃肉包包…….”云飞哄他；“米粒听话，哥哥正忙呢，咱先吃馒头，等晚上吃包包好不好？”
米粒噘着小嘴干脆地：“不好！”
一院子的人全笑了，大伙计大老杨对云飞道；“你去吧，这会子也不会太忙，横竖还有我呢，再说今儿咱们中午也忙的没预备下饭菜，光吃馒头也不行啊，索性你一块买些来大家伙儿一起吃吧。”
小伙计一起叫嚷，跟小米粒沾了光了，云飞笑着答应着，拉了欢天喜地的小米粒一路出去了。
到得饭馆，却正是吃饭间刻，店里人坐的满登登的，小二忙的脚不沾地，云飞先要了一碗汤几个包子，找了个空子让小米粒先坐着吃着，自己挤了后面去等。待得包子出笼，又打点装好，小米粒早已吃饱寻了过来，云飞一手拉了米粒，一手拎了包子篮子往店门口走。见几个壮汉从楼上雅间一路下来，走的甚快，到得近前，却不妨其中一个汉子肩上背着的包袱滑落下来，想是包袱有些斤两，壮汉一下经没能提的上去，便轮了轮胳膊，米粒正跟在后面，云飞怕包袱碰到米粒，急忙腾出手来相帮着往上扶了扶，没想到包袱触手甚硬，似包着铁块一般，云飞不防手腕猛地一坠，险些挫伤，那壮汉已回过头来，环眼一瞪：“你小子想要干什么？“米粒见他相貌凶恶，吓得拉住云飞的衣角，云飞一怔间头前的汉子回身低喝道；”不要惹事，快些赶路要紧。“那汉子闻言气哼哼又瞪了云飞一眼，转身大步急匆匆离去。
眼见着他们一行人出了点门渐行渐远，拐过一个弯不见了，米粒问道；“大哥哥，他们好凶喔，他们是不是坏人啊、”
“别胡说，他们想是急着赶路呢，咱们快走吧，你爹他们还等着吃包子呢。”云飞又往那边看了一眼，依旧拉了米粒的手，慢慢走回店里去。
店子里，云飞给一个客人耐心的解释着什么，客人仔细地比较着。不一会儿便拿了包好的货物满意的走了出去，云飞笑着送出店门，新来的小伙计得子佩服的；“云飞，你就是天生做买卖的料，刚才我怎么说人家也不买，你几句话就搞定了！行啊你！”
米哥笑；“你也是个人精，就是说不到点子上。”
“我怎么说的不对？”得子不服气。
“人家明明是嫌贵又要面子不好明说，才挑毛病的，你偏偏净是推贵的给他，能不把人吓跑？所以我才接了去介绍些价低又实惠的给他，买卖就成了。”云飞也笑着娓娓道来，得子听得满心佩服。
正说间，忽然间壁瓷器店的一个小伙计气吁吁跑了进来道；“你们知道是谁偷了珠宝店和钱庄？今儿逮着人了！”
五天前睿城的十几家店铺一夜之间同时被盗，损失严重，传言说还死伤了几个人。一时满城人心惶惶。此时众人闻听，一呼啦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发问，小伙计卖弄道；“我刚刚打衙门口回来，逮了好几个呢，主犯都关在衙门外示众呢！听说赃物还没找着，另有几个同伙跑了。”
“即是赃物没找着，怎么就结案了呢？”米哥不解地问。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叫引蛇出洞，再说了不下重刑他们能说吗？威慑懂不懂啊？”
“你小子，还能耐起来了，又不是你审官司，县太爷想啥你咋知道的？你是他肚里的虫子啊？”
“反正大家伙都这么说，现在人还在那示众呢，你们不信自己看去啊！”
得子一听就央大老杨想去看，知他甚是喜欢云飞，因撺掇云飞一同去，云飞拗不过，再说也想去看看就答应了，并几个小伙计一起去，店子里留了米哥和大老杨看店。
衙门外围了一群人，叽叽喳喳评论者，云飞他们挤进去，见站笼里站着两个衣衫褴褛带着血迹的汉子，看样子不像打家劫舍的强人，倒更像叫花子。其中一个汉子相貌魁梧，云飞心中一动，只觉像是在哪里见过，只是他头发乱草一般遮着脸，相貌看不真切，云飞急忙使劲往前挤到了站笼前面，正巧那汉子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人群，云飞大吃一惊，叫道；“雷大哥，怎么是你？‘
人群挤挤嚷嚷的，众人都在对两个盗贼品头论足，并没人注意到云飞的叫声，倒是那汉子闻声看过来，云飞焦急道；“雷大哥，这到底是怎莫回事啊？”这汉子正是雷一鸣，就是云飞在街子上碰到的灾民头领，也是前些天救过罗嬗和小萱的人。另外一个也是和雷一鸣一起逃荒过来的，云飞已和他们混的很熟了。
雷一鸣道；“小兄弟，你快走吧，别问了。”
“不”云飞因着愤怒脸都涨红了；“我知道不是你干的，你绝不会做这种事！你快告诉我，凭什么要抓你？”
雷一鸣摇摇头；“这不是你能管的事，我都认了，咱穷人就这穷命，自古冤死的多了去了，也不差我这一个，拜托你去看看他们，叫他们快离开这儿。”
衙役高声喝着人群离远些，去散开众人，将两人锁着推搡进去，众人陆续离开，云飞满心悲愤，几欲落泪，眼睁睁看着雷一鸣被推搡着押进去了，得子过来拉云飞离开，奇道；“你怎么了？莫不是吓着了？”云飞也不答话。失神落魄般地走着。
房内众人围桌而坐，博逸眉头深锁：“我已去打听过了，这个案子案情太大，已是尽人皆知，雷一鸣自己也已经认下了，早已口供画押，要替他们洗刷冤情，必得有证据。暂时只怕不能救得他们出来。我已安排了人去牢里打点，免得雷一鸣在狱中受罪。我们另外再作打算。”
罗嬗恨恨地道；“这分明是狭私报复，这般大案，谁都看的出来绝非几个灾民能做得出来的，他们竟然如此轻率结案，真是官官相护，草菅人命，混账已极！”
云飞一直沉默不语，脸色甚是难看，此时抬头道；“所幸现在赃银没有找到，此案还没有办法判决，我们还有时间去想办法。无论如何我们都绝不能让雷大哥白白丢了性命！”
睿城一处雅致幽静的院落，金家别园内，相貌阴沉的金知府端了茶碗喝茶，身后站着侄儿金曦。旁边坐着一位年轻的公子，相貌俊朗，姓明名玉，是四省总督明道满之子，也是此次傅博逸统帅的平南大军的监军、振威将军。刘知县在一边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
半响，刘县令试探着问道；“大人，明将军，那傅博逸…….”
明玉看了他一眼，刘县令忙知趣地闭上了嘴。
明玉脸沉似水；“上次那么好的机会都让你们给办砸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刘县令紫涨了脸，用袖子擦了擦汗，看了金鋆一眼，结结巴巴的：“明明都探听得好好的，千真万确他们都在里面，当时王捕头知会了巡防营，金统领也是亲自带队搜查，将那客栈围得水泄不通，绝不可能逃脱，谁知道……事后下官也是无论如何猜想不透，难道里面有甚蹊跷？”
“现在再说还有什么用？”
“是是是……“
“那傅博逸是何等样人，没点子真本事年纪轻轻就出来带兵？一搜不成那儿还会再等着你们去抓他？你们也太大意了，算了，过去了悔清了肠子也无济于事，以后可万不能再犯错。只是上次已经打草惊蛇，给他有了防备，只恐再找机会就不易了。”金知府沉着脸。
刘县令陪笑道；“他再怎么样也是在咱们的地盘上，咱就盯死了他，我就不信，他还能总是这般撑得住气。只要他有动静，咱们就有机会。”
“不错，他毕竟在这儿人地生疏，咱们不愁找不到机会，只是要抓紧，这圣旨不定那会子就下来，这儿只是暂时休整，总得上京复旨。”明玉说着看了看金知府。
金知府不说话，脸上看不出表情，金曦在后面惴惴不安的站着。
“你们不觉得那客栈房间里的二人甚是奇怪吗？底细你可打听清楚了？”金知府转脸看着侄儿金曦。
金曦忙往前凑了凑身子；“我已派人仔细去查探过了，这个小子是睿和园客栈罗掌柜一个多月前去湖州办货的时候带回来的，原先据说是在湖州一家酒楼做跑堂儿的，人倒是勤快老实，给姓罗的看中了要了来的，听说还识文断字的，好像他爹是个乡村教书的，说是家里闹水灾，其实是因着跟他爹闹了别扭出来的。”
“那么说与傅博逸应该并不认识，不会有甚么瓜葛，难道那晚真是我们探错了？’疑惑道。
“这个可真是猜不透了，但现在想来委实蹊跷。明明看见傅博逸进去了，难道会插翅飞了不成？”金曦摇头。
“现在仍是还要盯紧了。一刻也不能放松。”
金曦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会严加注意。有情况会马上上报的。”
明玉一直不语，此时冷笑道；“这就好，只是不要有甚莫动作，上次的事傅博逸吃了哑巴亏，心里只怕早已恨着咱们了，只是还没有办法罢了，以后一定要小心从事，有甚莫情况先不要轻举妄动，若再来一次空城计，只怕后果难以控制了。”
金曦脸色涨红，重重地哼了一声：“明将军监军大半年，难怪对傅博逸如此知根知底。我们这些乡野匹夫自是不可企及了。”
明玉气白了脸，正要反唇相讥，金知府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曦儿闭嘴。你知道什么？这傅家把持朝纲几十年，叶大根深，岂是轻易可以撼动？咱们只能是釜底抽薪而已，自己先不要乱了阵脚。”
金曦低声道；“是，叔叔放心，侄儿晓得了。”明玉亦脸色稍和。
敲门声，小厮在门外禀道；“老爷，王捕头求见。”
“有什么要紧事？”金知府转脸看着刘县令；“我此次是隐秘前来，不要声张。”
“下官知道，这王捕头是底细人，敬请放心。想必是有紧急之事。”
“他说有要紧的事要当面禀报。”
金知府挥挥手，刘县令急忙走去前厅，又有小厮进来添水。
不一会儿刘县令匆匆进来，脸上神色惊疑不定，凑到金鋆耳旁耳语几句，金鋆怔住。
明玉看着他们，皱眉道；“有什么话就说，作甚蓦鬼鬼祟祟的？”
刘县令吞吞吐吐道；“刚才王捕头来说….说…..说那个叫云飞的小伙计可能是此省慕巡抚的儿子。”
“你说什么？“金知府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放下茶杯瞪着他。
“咳，下官刚才也是吓了一跳，也训斥他来着，可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他说他今儿个下午和茶庄的和掌柜吃饭，听见和掌柜说的，喝高了，应该不是胡扯，再说那茶掌柜也不认识云飞，编也编不出来呀，他和一个姓方的是好友，那方家和慕家是世交，慕巡抚确实有个儿子甚是顽劣，名字倒不知道叫什么，好像是排行第四，说是他是跟慕巡抚闹的不可开交负气出走的，离家有近三个月了，府里都要闹翻了天了。他托和掌柜打听过，还要和掌柜偷偷照应着。因此这事儿就告诉和掌柜的了。算算时间倒是对的上，只是究竟怎么竟是和傅博逸搭上了呢？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如果真是这样，倒就复杂了，这个傅博逸真是小看不得。只恐要被动的是咱们了。难道他们以前就认识？”
“不可能，就算他真的是慕公子，也没听说慕巡抚和傅家有甚莫交情来往，慕巡抚一向是老谋深算，城府甚深，他不可能这般草率行事。他以前不可能认识傅家的人，再说那傅博逸从军带兵已经多年，一向是镇守北地，并不曾南来，这也是第一次奉旨来此，怎么可能有甚莫联系呢？“
明玉凝神道；“不管怎样，也不管他是真是假，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这种事情凭空是捏造的不成？咱们看来真是轻看了他们了，只怕事情真不是我们想的这样简单。要是这小子是真的，这里面的水可就深了去了，咱们当务之急是查实一下此事，另外务必凡事小心。”
“便是慕巡抚的公子又怎样？难不成还怕了他了？除了姓傅的，别人没必要这般小小心心的，”金曦一脸的不以为然。
金知府瞪了他一眼，众人不语，彼此交换着复杂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