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今日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因着李凯已来了信一切准备妥当，箐缇不日就要离开睿城，听罗嬗说起此地有个宝光寺甚有名气，箐缇原本是并不信佛的，但多年的夙愿就要实现，自是感慨良多，一时心念普动，便想前去谢佛还愿。罗嬗本是极爱热闹的，自是极力撺掇。博逸心有灵犀，自是满口应允。罗嬗求得母亲同意，相伴箐缇一同前往。几人离城渐行渐远，整日在城里看见的单调的屋宇街道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乡野甜润清新的气息。春日的太阳把山野照成了繁花似锦的绣缎直扑入人的眼帘，那一丛从一片片的浓绿嫣红让你恨不能立时变了蝴蝶飞鸟化入其中。罗嬗和箐缇一路上贪看这景物，轿帘亦不曾放下，眼瞅着路上行人越来越多，轿夫老孙头忙请罗嬗落了轿帘。这宝光寺建寺已有几百年，历代高僧甚多，香火鼎盛，前来进香的香客络绎不绝，方圆百里皆有寺庙的地产，山下镇子极是繁华。竟然亦有赌坊妓院，且生意甚好，说起来倒是奇事一桩。难怪有一名士曾作诗讥讽，但如此一来反倒名气更大，如今连外省亦有香客慕名前来。
云飞陪了罗嬗箐缇进到大殿上香。店内烟雾缭绕，几名香客正在跪拜。其中一人身形甚是魁梧，云飞一打眼只觉甚是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正思衬间那人已站起身往外走去，正巧从云飞前面转身和云飞打了个照面，一双环眼从云飞脸上无意扫过，云飞脑中火石电闪，记起此人正是前几天在饭庄买包子时险些撞到米粒的大汉。眼见得那人走出大殿径向寺外去了，急切间不做多想拔腿便追了出去。
罗嬗上了香正要去抽个签，转脸却发现云飞不在旁边，四顾殿内亦没有他的影子，急忙告诉了箐缇一声，出了大殿寻找。见两个轿夫尚在门外等候，急问有没见到云飞，老孙头道；“方才见了他汲汲皇皇奔山下去了，叫他只是摆手也不支一声，真不知是要干啥。“罗嬗甚是奇怪，想他必是有甚事情，但到底有甚莫了不得的大事让他连自己也不说一声就抱了呢?罗嬗不由担心起来，忙嘱咐轿夫且去寺内客房歇脚，罗家是寺庙的大施主，罗父与方丈相熟，历来进香寺里都是招待甚周，有时还会在此小住几日亦是常事，是以罗嬗有此吩咐，两个轿夫也不多问。
罗嬗急忙奔了山下，正愁去哪里找云飞，却一眼瞧见云飞正站在一家酒楼前面，也看见了她，冲她招收叫她过去。待得罗嬗近前，一把将罗嬗扯了就进了酒楼捡了一个僻静角落做了，待得小二上了茶胡乱点了两盘点心，看着小二走远方悄声对罗嬗道；“我刚才在大殿里看见一个人，我怀疑是偷钱庄的贼人。“
罗嬗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回头再更你说，现在我得盯住他看他到哪儿去。”云棋指指楼上；“必是吃午饭去了，一会下来就跟着他。”
罗嬗担心道；“就你一个人成吗？会不会有危险？要不我去把轿夫他们叫了来”
“不行，盯梢人多了反倒坏事，你快走吧，回头我回寺里找你。”
不行“罗嬗一口回绝；”我要更你在一起，你一个人怎么行？“
云飞不由一笑；“你跟着我只能添麻烦，你又能帮什么忙了、“
罗嬗眼睛一瞪便要发作，云飞急忙道；“好好好，我答应便是，只是累了莫要赖我。”
罗嬗这才嫣然一笑,看的云飞心中一荡，急忙端了杯子吃茶。
直等了多半个时辰方见那汉子下了楼，脚步不稳似是有几分醉了。
楼上也并不是一间间隔开的那种，只是每座只间宽敞了许多，布置的比楼下雅致了一些。云飞见那大汉已在一张桌前坐定，四下一巡，拉了罗嬗捡了一张靠窗的座子做了，小二倒上茶水。这张桌子与大汉隔了两个座头，斜对着，云飞的位置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大汉的一举一动，而却有一支柱子正好将他们半挡住，光线也较那边暗了许多，不会引起大汉的注意。
大汉逛了这半日早自饥渴难耐，一叠声的催着小二上酒菜，小二烧满了一点儿，大汉便拍桌子瞪眼，知是遇上了蛮人，小二只得打点起精神，小心翼翼的伺候，转过脸来却是一脸的苦相。不一时酒菜流水般上桌，大汉开始大吃大喝起来，不是还要对小二大声喝斥，自是挑嫌饭食不好。云飞这边方才轮到点菜，小二可怜巴巴的样子让罗嬗心下不忍。这边尚未点了几个菜，那边又嚷了起来，并扬了巴掌要打，小二吓得直躲。这时云飞要的菜端了上来，一股子香味让大汉只抽鼻子，一把将小二球领子领过，喝问；“为何不给老子上这盘菜、”
小二哆哆嗦嗦的道；“大爷你老没点这道菜呀，”
“呸，老子叫你上这个，：
“好好好，“小二一溜烟的跑远了。
云飞一笑，自端了两盘菜去了大汉的桌子，罗嬗一把没拉住，只得眼睁睁看着云飞笑眯眯做到了大汉的桌子上，心下甚是担心。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大汉亦是直瞪着眼疑惑的看着云飞，不知这个小白脸葫芦里卖的啥药。
两杯酒下肚，云飞神秘道；“大哥，小弟人你这个朋友，小弟告诉你一件事，只告诉你一个人，只是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旁人，不然被人知道了小弟我可就活不成了。‘
大汉哈哈笑道；“你小子有神魔事情这摸神迷？莫不成还杀人抢劫了不成？真真好笑死人了1”
云飞佯装受了奇耻大辱般怒道；“人家掏心窝子把你当朋友，你却这般取笑，也罢，就当我神魔也没说好了，知道你是个人物，方才有心结交，原来也是个俗物，没劲透了。”说着便要走开。
那汉子见云飞这般，反倒起了好奇心，急忙一把拉住云棋笑道；“我逗你玩呢，还当真了？快说说，你究竟有甚莫事？”
云飞方才复又坐下，悄悄把嘴巴凑近了汉子，低声道；“小弟就告诉你…….我偷了东家的小姐了。‘
“你说神什么？”汉子立时瞪大了眼。
云飞故意卖弄地一笑，悄悄往罗嬗那边一指；“她是主人家的大小姐，昨儿我俩一起偷偷跑出来了，他哥和他爹带人到处追我们呢，要不是我机灵，这会子说不定就没命了。“
“好小子，你们这是私奔…..“
一句未了，早被云飞一把捂住了嘴；“大哥你小点声，千万别让人知道了，否则我就没命了。“
大汗歉意地一笑；“对不住，我这人就是管不住嘴，不过我绝不会泄露出去的，老弟你放心好了。“说着一双眼睛不住往罗嬗身上溜，见罗嬗衣着甚是雅致，身上饰物不多但极贵重，举手投足间高贵典雅，显而易见是一位大户人家养尊处优的小姐，顾盼间神态显得心事冲冲，自是忧虑前路，心下担心，不由立时信了，羡慕道；”这个小娘子果然貌美，难怪你小子敢冒着莫大风险，值！还真看不出来老弟竟是位料比起的汉子，有胆量！来，大哥敬你一杯！“
云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大哥不怀疑小弟吹牛了吧？你说，我是不是值得大哥叫这个朋友？“
“值！大哥服了你了！来，再来一杯！”
云飞又是一饮而尽，大汉看的高兴，哈哈大笑连叫爽快，云飞又给大汉到了酒，一连数倍酒下肚，都有些酒意上头，大汉拍着运气的肩膀笑道；’兄弟不拿我当外人，我自然也不能跟兄弟藏着噎着，你听好了，可别吓着，大哥我是云龙山的强人，专门打家劫舍的，杀人放火的事咱也常干，怎莫样，没吓着老弟吧？“
云飞大拇指一竖：“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这才是人过的日子，豪气干云啊，我最佩服这样的英雄好汉，只是小弟无德无能，没福气享受啊，来，敬大哥一杯，既然有着摸个大英雄的哥哥，小弟斗胆相求，求大哥这一路多多相助我们逃出性命，大哥可一定要答应我，小弟先干为敬了。“说罢又是一饮而尽。
大汉大喜，满口应承；“包在我身上了，保证你们一路平安无事，看那个吃了豹子胆，敢动我云龙山的朋友。“
云飞急忙道谢，笑道；“大哥，今儿小弟做东，定要和大哥一醉方休！不瞒大哥，小弟一路被追赶，原来带出来的银子半路上也都丢得差不多了，刚刚当了一枚钗儿，手头的钱够咱们吃酒的了，只是没得孝敬大哥了，对不住。“
大汉早已喝的耳红脖赤，一摆手：“兄弟这摸说岂不是看不起你大哥？做大哥的怎莫能让兄弟掏钱？大哥也告诉你一件事儿，前些日子睿河县出了件大事，听说了没？你听好了，可别吓着，那当铺钱庄被咱们一卷而空，你说，这摸多银子还不够咱喝酒的？来来来，咱弟兄再****娘的！今儿真是喝的痛快！这些日子被大哥管着，就他妈快憋死了，我还就不信了，你说谁敢管咱们的事？大哥就是太小心了1”
“对对对，咱的事天王老子也管不着，喝！”
二人干脆举起碗来大口喝酒，云飞大声喊店家那就来，店家看这样子只皱眉头，苦着脸无可奈何的办了酒上来。
罗嬗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不住冲着云飞使眼色，云飞只作不知，依旧大碗大碗的酒一饮而尽。罗嬗心下叫苦，又急又怕，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值得眼睁睁坐着看二人拼酒，心里如同踹了只兔子，坐立不安。从一上楼就担惊受怕，哪儿有心情吃饭》刚才又看二人神神秘秘悄声耳语，那大汉一双眼睛不住来回往这边溜，知道运气比没说甚好事，心下着恼，却又无计可施，只觉从来没有这般惶急窘迫过，几欲哭了出来。
二人喝干了三坛酒，俱已是醉醺醺的了，大汉的舌头都有些大了，对云飞笑道；“今儿真是痛快！想不到兄弟这么一个文绉绉的人，也是这般好酒量！一会儿我那些兄弟们来了，也让他们见识见识！他娘的，要不是怕他们聒噪，咱弟兄俩今儿就一醉方休了！”
云飞忙道；“还是正事要紧，这酒要吃还不容易？小弟方才点了几个好菜，大哥且先尝尝。”
此时菜已一盘盘端了上来，大汉吃的兴起，不住点头。待得吃完，云飞结了帐，大汉道；“今天就先在祥云客栈住下，一会我那几个兄弟就来了，等得办完了事，明天就回云龙山，你们就与我们一起走。”云飞看了一眼罗嬗，罗嬗面有忧色，不料却被大汉看见了，大声对云飞道；“兄弟放心，咱云龙山的弟兄虽都是些粗人，但义气道理不含糊，绝不会干那种偷鸡摸狗的事，你就放心好了。”二人万料不到大汉说话如此直白，一时大窘，罗嬗连耳根都红透了，大汉越发哈哈大笑起来。
三人在街子上正走间，迎面过来一群人，见了大汉停了下来，大汉迎上去说话，云飞知必是大汉的兄弟们到了，忙悄悄往罗嬗身边靠得近了些，故意作出亲密的样儿。罗嬗见不得那些人好奇轻佻的偷窥样子，走到道旁一间卖杂物的凉棚处站立，离得他们远一些。云飞也只得由她。
这时一群人拥了两顶轿子从街子那头走了过来，看样子似是什么官员前来上香。因着天气热轿帘撩开着，罗嬗不经意的一瞥，眼睛蓦地瞪圆了，一时似连呼吸都要停顿，坐在前头一顶轿子中的人那样熟悉，竟然是裴云！坐在轿子里的裴云偏了头看外面的景物，也看见了罗嬗，一时也是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位在京上相识的官员，其母是位信徒，祖籍便离此不远，此次是专为其母还愿而来。裴云在京时多得他照顾，是以此次还乡虽说归心似箭，仍是绕了一段路先陪他前来。再说此次进京金榜提名，又佳期在即，所谓志得意满，衣锦还乡，也正要上上香以谢神佛保佑，却不料在这里碰见罗嬗，一时惊住。
“云哥哥…..”罗嬗脱口喊了一声，便跑上前去。忽然双肩被人紧紧拥住，云飞的声音在耳边低语；“你要做什么？他是谁？”
罗嬗急道；“我看见了云哥哥……他是裴云。”
“他们在看着呢，你想咱俩死吗？”云飞依旧低语，脸上却作出一副浓情蜜意的样子，似乎二人正在调情。一班山贼似乎已对方才罗嬗刚才的举止生了疑心，死死盯着他们看，云飞心思急转，忽的低下头，猛地吻上了罗嬗的唇。一种陌生奇异的感觉让罗嬗浑身一震，瞬间几欲窒息。罗嬗下意识地死命挣脱，云飞早已防备，一双手紧紧将罗嬗拥在胸前，让她动弹不得。眼角余光瞥见裴云的轿子已急行而过，方才松了一口气，轻轻放开罗嬗。在罗嬗耳边轻声说了句：“情不得已，对不住。”罗嬗眼见得裴云一行已走远，心内气苦，却是无可奈何。
坐在轿子里的裴云偏了头看外面的景物，也看见了罗嬗，一时也是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位在京上相识的官员，其母是位信徒，祖籍便离此不远，此次是专为其母还愿而来。裴云在京时多得他照顾，是以此次还乡虽说归心似箭，仍是绕了一段路先陪他前来。再说此次进京金榜提名，又佳期在即，所谓志得意满，衣锦还乡，也正要上上香以谢神佛保佑，却不料在这里碰见罗嬗，一时惊住。但见她明明看见了自己，却是神情复杂古怪，而且身边也没有府里的家人，而且接下来……裴云一时目瞪口呆，因离着较远，轿子又是一晃而过，裴云揉了揉眼睛，心中暗笑自己是思念太过花了眼，这样轻佻放荡的女子怎会是他的罗嬗？不过是一个和罗嬗相像的人罢了。
云飞和罗嬗静静地坐着，耳边听得外面有轻轻地拍掌声，接着隔壁房门呀的一声开了，耳听得大汉醉醺醺的声音嘟囔着，似是说太晚了，打扰了他好睡，又听一人笑骂；“大哥说的不错，老八不是喝的烂醉就是一头拱到白肉里出不来，可不是，还真说找了，“有一人的声音；”不如这会子就把他捆了回去，说不定等咱们到了他也就醒酒了。“先前一人呸的一声；”那不是找死吗？别看在外头折磨闹贵闹，回去大哥可不会留情面，还是给老八留着这条命去会女人吧。“说的众人都笑了，一行人提提踏踏下楼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屋内罗嬗早自红了脸，所幸并没点灯，黑漆漆的看不出来，但她知道云飞肯定又在偷笑了，尽管看不见，但她知道，不由有几分气恼，狠狠瞪了过去，尽管他看不见，解解气也是好的。
尚未回过头来，那边云飞却是嘿嘿笑了，把罗嬗吓了一跳。
“你装神魔鬼？“
罗嬗气不打一处来。
“我哪有啊，分明是刚才觉得寒光闪闪，就跟那流星镖似的一个劲的射过来，我现在早已中标了，哪里还会装得很弄鬼？“云飞用手捂住胸口，做痛苦状。
罗嬗气结，尽管看不见，但知道此时云飞准是一脸的促狭神气，恨得咬牙道；“待会儿就叫流星镖射死你才好呢，听说山贼的手法都很准的。’
“哎吆我的大小姐，咒人也不能太佷了，你现在还要我来保护你呢，等出去了再让我死也行啊，不然没听见刚才那些人说的话？“
“谁稀罕你来保护？你还不知怎样脱身哪，都是你，现在在山贼窝里了，可怎没办呢？”
罗嬗想起现在的处境不由又气又怕，几乎带了哭腔。
云飞轻轻走过来，笑道；“所以你要听话啊，不然我可真的不管你了。”
罗嬗一掌挥出，被云飞一下抓在手里；“干嘛？想打死我去做压寨夫人吗？”
罗嬗怒极反笑起来；“不错，那又怎么样？至少不用麻烦你再来保护我了。”
云飞嘻嘻一笑；“原来还是需要我来保护你的是不是？”
罗嬗一口气噎在那里，险些被过气去。
“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云飞轻轻拍拍她的手掌，罗嬗的手细腻润滑，微微发着抖，云飞拼命忍住想要把它放在脸上轻轻摩挲的冲动；“山贼可就在下面呢，你先在这儿等着，我下去看看。”
罗嬗果然惊道；“不行，你不能去，那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云飞还是没心没肺地笑；“不要紧，不会有什么事的，我去去就来，你好好在这儿等着，哪儿也不要去，知道吗？不然就真的要做压寨夫人了。”
罗嬗死死拉住他不松手，半晌方道；“我怕，我要跟你在一起。”
云飞沉默，然后拉了罗嬗起来：“好罢。”
罗嬗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方才发觉自己的手一直被云飞握着，又是一阵脸红心跳，好在云飞已经拉了她往外走，根本没在意，其实就是在意四周一片漆黑他也看不出来，罗嬗轻轻吁了口气，自己也不知道已经是身边危险重重，竟还有心思想这些事情，但觉着只要有云飞在身边，就特别安心，却不去想有没有安心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