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32983000000008

第8章 七、回到李镇

七、

该怎么走?继续朝李镇的方向爬山过去?还是沿着刚才离开的车压出来的车辙走?米乐在门口稍停顿了一下,决定还是顺着车辙的方向走。刚刚下午的经历已经让她领教了这里积雪的厉害。在这种不熟悉路况的情况下贸然再次登山有更大的可能跌下来,更何况现在是深夜,虽然手里拿了那男人的手电筒,也不见得能看的清路况,万一重蹈覆辙的话很难说她会有先前的运气。既然这里能开进来车说明这段路是相对平坦和安全的,不管它蜿蜒的通倒李镇还是某条公路上,她都有获救的可能。

米乐把手电筒放电池的部分缩到自己的袖子里,以免因为寒冷的天气导致电力极具下降。顺着汽车轮胎在雪地上压出的痕迹前行。她没有走的太快,两眼紧张的注视着周围的情况,仔细辨别每个声音,还好除了呼啸的寒风和偶尔有动物的叫声,没有什么人类制造的机器声,比方说发动机的声音。

象无数放学后一样独自走在黑暗的夜里,她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她并不害怕寂静无人的地方。宁静让她有种安全感,反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从哪个角落跳出来的什么人更让她害怕。相对于动物或者传说中的那些妖魔鬼怪来说,米乐更害怕的是人。在她的心里一直认为动物或者鬼怪是不会轻易侵犯人类的,除非你伤害到它们才会招致报复;人类却不同,你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或者自己根本就什么都没做,却会招来名其妙的灾祸。一个人天大地大的走在空旷的街上反而是种难得的享受。

虽然现在差不多就是这种情景,但刚经历了一场不明所以的危险后米乐很难保持她一贯的积极乐观精神。心里仍是一突一突的紧张的跳着,一点点的声响都能让她看半天,确定没有什么危险之后她再继续前行。

这里也有狼?有熊?米乐的思绪很混乱,狼是生活在草原上的还是森林里的?熊呢?妈的,忘了,忘了。不管怎么说得尽快离开这,尽快,尽快离开。车辙顺着山脚拐了个弯,米乐也顺着弯道拐到山的另一面,没有灯光,仍是一片漆黑,看不到太远的地方。

不应该啊,按说拐到这面来就应该是李镇,难道是判断错误?或者这车干脆就不是去李镇或者去某条公路,相反是往更深的山里山里去的么?一阵更深的恐惧感从身体里袭上来。如果是那样的话,再沿着车辙走的话会越走越远,如果幸运,也许还会活着,但即便是活着也不一定会有更好的处境。刚刚走的那个人可能就是男人口中的“老板”,就算不是也是他的上级,那么顺着他的车辙走下去的话最终可能又掉进他们的口袋。先前已经因为不知道究竟什么原因被他们绑起来,现在自己又把他们的人捆起来,如果再次相遇处境应该会更糟。但面对眼前的路,米乐的确没有太大选择的余地,要么继续沿着车辙前进,要么自己估计出一个方向,然后顺着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爬山。这两者从风险性上来讲都差不多。

米乐用手电照了一下自己呼出的气体,一团白雾。现在应该是一天之中气温最低的时候。整个脸颊被冻得已经有些麻木,幸亏来的时候考虑到这里会比城里冷特意带上一条羊绒围巾,现在它整保护着米乐的鼻子,在鼻孔的地方已经挂了厚厚的一层霜。呼出的热气在围巾的围堵下部分上升,她的睫毛、眉毛还有额头上方的头发和帽子沿全都挂满了白霜。在城里带着的薄羊毛帽子根本无法抵挡这里的寒风,一吹就透。她把羽绒服帽子也口在上面。如果没错的话,她现在很象个圣诞老人。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必须尽快作出决策,睫毛上越来越重的冰霜提示她,也许她支撑不了太久。走了半天,脚上出了很多汗,刚一停下来不到半分钟鞋就被风彻底吹透,冰冷的提醒她,你快被冻僵了。

稍微又想了一下,米乐还是决定沿着车辙走。站在这个群山包围——虽然在下午的她看来不过是一些小山包——的小‘山谷‘里,米乐不认识任何星座,更不用说用它们来辨别方向了。如果非要凭感觉的话无异于是自寻死路。顺着车辙走,它必定是通向某一处人可以去的地方,即使有危险也能见机行事,总比冻死在这里要好。下了决心,她又重新踏进车辙里,前进。

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事实上没有那么长,只是米乐太疲惫了,两条腿又像被捆住了一样,每往前走一步都很艰难。她不敢回头看,不是害怕那个男人会追来,她知道在麻醉剂的作用下他不会这么快苏醒,就算醒了,想摆脱那么多粗绳子的捆绑也不是容易做到的。就算他摆脱了绳索也不一定会追赶过来。她一直竖着耳朵倾听着所有可能的脚步声和引擎声。没有,什么都没有。她怕的是自己回头发现经过这么长的时间跋涉其实并没走出多远,她不能让自己泄气或失去信心。在困难的时候,信心的丧失有时候比真正的体力透支更可怕,它会摧毁人的所有意志,让人失去斗志,怀疑自己,否定自己,进而放弃所有的努力。也许,再坚持一会儿,就会有转机。会的,米乐跟自己说。

一步,一步,米乐艰难的往前迈进。慢慢的,她的头变得越来越沉,不能再抬头看着前方,只是偶尔抬头看看有没有灯光,希望和理性的意志一点点被冰雪蚕食的支离破碎……

当米乐在一次不抱任何希望的抬起眼皮往远方看时,天那,没有看错么?远处好像有些房屋,虽然是深夜没有灯光,但是在雪地的映衬下能看清大致的轮廓。米乐使劲挤了挤眼睛,又看了看,心又重新激动起来,找到了,找到了,她在心里狂呼。这是真的么?她的狂喜不亚于当年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也许堪比当年的百姓见到皇帝。不,那些都无法和她现在的心情相比。这是种希望,生的希望。好比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看见了水,那是生的渴望。沙漠?米乐又揉了揉眼睛,是不是太过疲倦产生的幻觉?还是海市蜃楼?再看,不是,是真的,是真的。米乐高兴的扔掉手里的树枝大步向房子走去。

没错,天哪,是李镇,是李镇。只不过是它的另外一个方向。

几分钟后,她走上了李镇的街道。镇子里很安静,没有都市里那种整夜的喧闹和五彩的灯光,所有的人都在睡梦里。这些生活简单的人是否知道和他们一山之隔的这个所谓动物保护机构么?这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除了那个山里的男人和他的老板,还有什么人和他们一起做着同样的事情?究竟该相信谁?也许这个时刻最该做的事就是报警。可是下午在镇上逛的时候没发现象派出所之类的治安机构,也许没有发现?米乐又顺着自己大概熟悉的地方走了一圈,的确没有派出所。看来叫这个地方为“镇”确实是名过其实,只是个叫李镇的村子。说实话,在这样的地方,所有人估计都有着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而且在中国这样注重人情世故又有着严重地方保护倾向的地方,米乐并不确定她所说的话能被警方采信,即便相信了,也会不了了之,她可能根本不会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遭遇。

既然自己在不经意间也许得罪了这里的什么人就会有这种待遇,还不如趁现在赶紧离开的好。

可是想从这里出去谈何容易,从这里到公路上的那段上路该怎么走?凭她现在的体力根本没办法完成,只能去找二皮。现在这个时候,二皮能答应么?二皮和这事儿有关系么?即使没有关系,那他送她走的可能性也不大。看样子他母亲随时都有可能去世,这样的情况下任谁都都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可是,她刚刚到这个地方还不到二十四小时,除了房东和二皮谁都不认识,不可能三更半夜的去敲别别人家的门,更不知道是否可以信任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回到房东那里,再过几个小时天亮之后或者再去找二皮商量,要不就让房东或二皮帮忙联系其他人的车子,哪怕是辆马车也行。而且不管怎么说,大白天,即使那个老板看到了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对她不利,怎么说也会更安全些。

米乐一边想一边往房东家的方向走。路过二皮家门口,大门锁着,透过矮墙间的缝隙,她看见里面没有想象中那么灯火通明,还只是里间的房间亮着灯,看样子老太太还坚持着。米乐紧咬了一下嘴唇,长叹了口气。

母亲去世的前几天,家里也是这样。每夜里父亲都在床前陪伴着极度虚弱的母亲,和她说着只有他们之间才能明白的一些话。米乐以为母亲只是生病了,还会再好起来,每天还是照常的出去疯玩,长大之后后悔莫及。母亲在那个时候是多想和她多些时间在一起啊。现在二皮的母亲能看着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都围绕在身边想必也是种安慰。

虽然心里还是十分恐惧,但觉得选择天亮离开对她来是最好的选择,只有几个小时了。她不敢为了可能的交易丢掉自己的性命。交易?对,或许请求康健的帮助?他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他在这个村里的地位应该足以能保证她的安全,或许还能弄清楚她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可是,现在就和他联络合适么?毕竟他们还一次都没见过,而且此行的目的还是为了和他谈药的事儿。这么做会不会对他们的接触有影响。

希望不会,米乐知道她应该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要不,先去诊所看看,或许康健还在诊所里,或者……她向康健的诊所走去,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希望着什么,但总觉得还算应该是个可以信赖依靠的人吧。或许她能得到她想要的帮助。

或者这世上的事儿真是难以预料,她绝没预料到自己会在诊所门口看到塔——一辆越野吉普车。

从大致的轮廓上看上去极像从山上开下来那辆吉普车。刚刚紧张的想找派出所居然没看到它停在那儿,两眼只想着搜索派出所门前的那盏红灯。现在稍微仔细一看,居然真的是辆越野吉普。米乐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种偏僻的山村里同时出现两辆越野吉普车的可能性是很小的。虽然米乐不认识什么汽车的品牌但看的多了大概的样子还是有些眼熟,而且象这种车的价格都不菲,因此极有可能是同一辆车。在距离车还有十几米的地方,她停下来警惕的四处看了看,没有人。周围一片黑暗,只在雪的反射下车子翻出一种幽暗的光泽。她稳定了一下情绪,微弯着腰,悄悄向车靠近。

在诊所门口,怎么会在诊所门口?米乐心里浮出个疑问,难道这车是那个年轻医生的?可能么?他那么年轻,以他的薪水不可能买的起这样一部车,更不可能是那护士的。再说白天来的时候并没有这辆车,不可能是他们两个的。那,是康健的?如果是他的话,那么那个男人口中的“老板”十有八九就是他了,或者跟他也有瓜葛。可是到目前为止他们之间还没见过面,她也只不过是个药品推销员,就算不接受她的推荐也不至于使出这么极端的手段来。难道是她窥视到了他们什么秘密或隐私么?没有啊,她并没有觉得他们做的事和其他医生有什么区别,相反对他的印象还非常好。刨除想往他们医院里进药品而疏通关系这一层,单凭对他对家乡人的这份心,她也想尽可能的帮帮他。难道是搞错了?米乐擦着墙边走到车后,让自己的头不要暴露在车窗上,以免万一车里有人的话会被发现,虽然在这种凌晨时刻的寒夜里,一个了熄火的车里还有人的概率非常小。一切还是小心为上。没错,车牌也是8380,是刚才在山里看到的那辆车。

也有可能康健只是认识那里的人呢,或者,也许康健也发现了他们有些什么事情做的不对,所以才和那里的人发生争执,恰巧被她看到。而她是在康健离开后进去,也许他们真的是做什么秘密的事情所以特别敏感,或许根本就是在偷猎野生动物——所以不管米乐到底是因为什么到的那里,也先把她先关起来再说。

如果事情这样理解的话就合理多了。米乐也愿意相信象康健有这样一个社会地位并且很高经济收入并且还很热心做慈善事情的人不会也完全没有必要做偷猎这种事情。心里虽然这样宽慰自己,但她还不能轻易作出判断。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现象,以康健现在在李镇的威信如果那个“老板”真的是他的话,米乐向他去求助的话会就更有可能面对更大的危险,只是她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能得罪到康健,能让她对自己采取这么强制的措施。如果很幸运,他不是,那她就有可能得到极大的保护。

她不敢去赌,这只是个小村子。她知道在中国的很多地方法律是不怎么管用的。很多时候舆论,地位,地方利益随时会让法律消失或者向着他们希望的方向走。她不能用自己去赌康健的清白。只有离开这里,才是最安全的。看来只有天亮之后再说,就算康健真的在李镇只手遮天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与她为难,如果他真的偷猎那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他不可能让所有人都知道,村里人只是被利用的工具,他还需要维护自己慈善家的形象。如果是村里人的话,完全没有必要做的这么神秘,直接猎就好赖。他们也想不出这么多名堂来,只有可能是他和外面人弄的,如果有村民知道也只能是一小部分。

所以最好还是回去等天亮,尽早脱身比较好。

想了半天,米乐还是决定回到房东那里,暖和一下,休息休息再做打算。

又稍停顿了一下,确信还没有人看到她,米乐慢慢离开车子,尽量让自己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小些,再小点儿。康主任也有可能在诊所里,也有可能在二皮家里,不管怎样,小心点儿好。

房东院子里的门已经上了锁,米乐试探着拽了几下门上的铁拉杆,没动。不能敲门,下意识的米乐想。在这么一个寂静的夜里去敲铁门的声音会显得十分刺耳,还是悄悄的翻墙进去比较好。短短十几个小时她经历了好几个让她无法解释的事,某种感觉告诉她这个村子也不像看上去那么安全,但是目前为止别无选择,还是要先回到这里来。当然越少引起别人的注意越好。

米乐沿着墙垛走了两步,双手扒着墙头一使劲,慢慢撑起身体,她抬起右腿往上一迈,把脚搭在垛头上,手脚一起用力,整条腿骑在墙垛上,紧接着另一条腿也上来,顺顺当当的坐在墙垛上。正要准备往下爬,谁知还没等看清楚什么情况,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整个人一个狗啃泥摔了下去,紧接着是一阵“噼噼啪啪”柴草断裂的声音。还好,她摔在柴火堆里。人没受什么伤,脚却被别在柴火里,身体象蜗牛一样深深的窝在里面,上面还不时的有积雪和柴火往头上掉。她赶忙往下扒拉,窝在那里定了定神,又使劲儿往外爬。

刚爬到一半儿就听见“吱嘎”一声门响,有人从屋里出来,“谁呀?”那人问,是房东。

“是我。”米乐忙回答,“大娘,是我。今天住进来的小米。”

“小米?”房东走过来,用手电照了照。“唉呀妈呀,这是咋整的,你这姑娘咋掉柴火垛里了呢。快点,快出来。”房东忙帮着把米乐从柴火垛里拉出来。“你看你,这一身的渣滓。”房东帮她摘去了身上的一个大枝子。“来来来,快进屋,这大冷天儿的。咋这前儿才回来呢。”

“哦,出去溜达溜达。”米乐应和着说。

“这大半夜的有啥可溜达的,你们城里人就是怪。冻坏了吧,快进屋。”房东把米乐让进屋里,又去厨房给她端了碗热在灶上的炖肉。“饿了吧,快吃点儿,暖和暖和。”

“谢谢你,大娘。”米乐说着脱了外套,一屁股坐在炕上。手里捧着饭碗,缓了半天才稍微感到有股热流透过衣服传到身上。看来刚刚真的是冻透了。如果没有选择按着车辙的方向走的话现在极有可能因为体力不支倒在杀你。

可能是因为摆脱了山上那个危险的情况,经过几个小时的行走,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一下精神,吃了几口肉,喝完剩下的汤之后米乐觉得浑身散了架的疼。她把裤子脱掉一半露出大腿,被沙发架子撞的地方还好,不像想象中那么严重,但是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黑紫成一片。米乐用手轻轻揉了几下,疼的她龇牙咧嘴。算了,还是在被窝里暖和一会再说。

米乐和衣坐在炕头,开着灯仍有些害怕,又关掉灯,屋里屋外一片漆黑,寂静的夜里不时刮来一阵强风,吹得窗户的外面塑料布呼呼乱响,总象有人在拍她的窗户。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米乐实在坐不住了,起身来到房东睡的房间门口,“”“大娘,大娘,开开门呗。是我,小米。”

“啥事儿啊?”

“我,有点害怕,能不能在你这屋里挤挤?”米乐问,她知道房东只是一个人住。

半天,灯亮了,听见房东起身的声音,接着门开了。米乐感激的冲房东点了一下头,挤进屋。

房间布置的也很简单,和米乐的房间格局是一样,一张大火炕就占了整个房间的二分之一,炕上贴着墙的一面有一个装被褥和衣物的储存柜。四扇开,每一扇的玻璃上都贴着色彩丰富的画。房东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套被褥,铺好,招呼米乐,“来,姑娘,上炕。别在地上站着,冷。”

“哎。”

“大娘,你们这儿除了二皮家还有谁家有车跑活拉客啊?”米乐躺在床上问。

“哎呀,要说除了他家还真没别人了。我们这人就二皮干那个。要不是他舅在县上,他有个去处,这每天来回折腾的他也攒不下钱。”房东说。

“那,要是没有班车的时候想去县上怎么去啊?”

“有一家里有拖拉机,有一家有摩托车,可这大冷天儿的摩托车也开不了了。道不好走。也不咋开。”

“那谁家有拖拉机啊。”

“陈湘他家有。”

“陈湘?要是我雇他送我回县里他能去不?”米乐问。

“这,可不好说,这孩子脾气怪,有时候他去县上村里人想搭他个车他都不乐意。平时还行,看个病啥的都挺热心的,咱也摸不透他咋回事儿。”房东说。

“看病?他也是大夫?”

“就是康大夫诊所里的那个大夫,他就是陈湘。”

“哦”米乐明白她该彻底放弃了,在她不能确定康健是否和她在山上的遭遇有关之前最好不要去找和他相关的那些人,更不用说他手下的医生。而且那个医生米乐几个小时前刚刚接触过,似乎真的不是很好打交道,对她的态度也不算友好。看来天明之后只能再去二皮家碰碰运气,如果幸运的话他也许会愿意多赚她这份钱,她宁可给他双份的车钱。一是他现在是最需要钱的时候,二是她现在现在的处境真的不是很乐观。从她从山坡上落下来之后发生的事儿实在太奇怪了,甚至可能关乎她的性命。从某种感觉上来说,也可以说从女人的某种感觉上来说,康健很有可能和这件事有关系。但其中的原因她还不大明白。

就这么逃回去?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如果康健实际上是和她曾经想的那样,也是个知情者,只不过他去指责他们的时候被她看到而已,那样事情的性质就大不同了。或许她还可以协助他做些事,这样对和他进一步的接触不是更有利么。假如就这么一走了之,不只来的目的没有达到,连为什么被无缘无故的捆起来都永远没办法知道了。报警就一定会知道真相么?在一个偏僻的乡村,一个不关乎人命的所谓案件,究竟会引起警方的多大关注呢,多数情况是没了下文。可是,米乐又再一次问自己,为了一个药品,如果真的有危险把自己的命搭上,值么?

不管怎么说命也比钱更重要,。可是,谁又能证明他不是主使呢?

米乐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睡不惯啊,姑娘。”黑暗中房东问。

“哦,是有点儿硌。”米乐说。

“你们城里睡的床都软乎,肯定谁不惯炕。”

“大娘,康大夫在你们这儿名声特好吧。”反正也睡不着,米乐索性问问,如果能多知道一些事情更好。

“那可不,那可真是好人啊。俺们这儿谁家不借着他的光了。老康家出了这么个儿子真是祖上积德了。上哪儿找这样的好人啊。”房东说。

“那他真是挺好的。他家哥几个啊?”米乐问。

“就他这一个。多有出息。唉,可怜了他爹妈没这个享福的命。爹死的早,娘呢,刚把他供出来就没了。一天他的福也没享着啊。”房东叹息道。

“这么说他就剩自己一个了?”没想到这么个好人居然还是个孤儿。

“可不,要不说这孩子心眼好呢,爹妈都不在了还惦记着村里这些乡亲呢。俺们可真是借了他不少光。总给村里人捎东西,咱们谁家没得过他的好处。这孩子,心眼好啊。连以前总欺负他家的老陈家老孙家他都没找后账,还给老孙家那老头子送药,我们看了都替他们臊的慌。”

“欺负他家?为什么欺负他家?”米乐问。

“唉,康大夫他家是他爷爷那辈儿逃荒要饭到这村的,不是这儿土生土长的,老孙家和老陈家是这里最大的两家,村长就是老陈家的,他们瞧不上康家,再加上康大夫他家他爸,他,都是家里的独苗,人丁不旺,老受这两家的欺负,都多少年了。本来巴望着康大夫在城里落了脚把他娘接去。唉,就是没这福气啊。”顿了一会儿房东接着说,“康大夫回来开这个诊所一点儿都没记着以前的事儿,该咋看咋看。老陈家村长老婆佝偻气喘的多少年了都没去看,康大夫回来给看几次就好了。现在这样的好人上哪儿找去啊。”

“是嘛。”

“可不。”

“那他还给老孙家的老头送药?送什么药啊?”

“俺也不知道,反正大家都这么说。”

“哦。”米乐应了一声。

要想诊所在村里站稳脚跟和村里势力最大的两个家族搞好关系也是正常现象,毕竟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今后有事儿的话还得找他们办。康大夫也是有足够的胸襟,换了她未必能做到他这样,反正也是慈善,能做就做,做不成拉倒。看来他是实心实意的打算为村里做点儿好事儿。

可,也许是在那个过于虚伪的世界待了太久,虽然大家众口一词的称赞康大夫的善举,又有这么多的事例证明他的善良,在内心里米乐仍不是十分接受一个在这里看来有着如此完美品行的人。尤其是一个拥有与他正常收入不相符的财富的药剂科主任。他的财富是从哪里来的米乐很清楚,无外乎像她这样的药品供应商提供的各种返点,回扣和“意思”。而这些又作为药品成本转嫁到消费者也就是患者头上,那边吃着城里的患者,这边成全着自己村里的人,这样的举动要说也解释的过去。医院终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上到院长主任,下到医生护士,个个都要吃饭,每个都想多赚点钱养家糊口,工资只有那么一点,只能从药品价格上找齐。很多医生都差不多念了二十年多年的书才谋到一个医生的职位,但辛苦的工作一个月之后工资所得却和他们的付出相差甚远,换了谁都不会平衡。所以一些还有良知的医生也迫不得已的选择想尽办法在患者身上赚钱。即便他想独善其身也是不可能的,在这样的一个大环境里想显得与众不同不光是影响自己的收入也会连带着挡了别人的财路,相信他这么聪明,能干到药剂科主任的位置一定有过人之处。

也许是出于心里不安,在这里寻求补偿?要么就干脆这两者之间根本没什么必然的联系。人的善恶有许多时候并不是那么界限清晰,电视里不也是总播放一些罪大恶极的罪犯也曾经做过许多善事么,盖学校,捐钱给慈善机构。在做善事的同时也没停止作恶,也就是说有时候人是很分裂的,有的人是出于赎罪,也有的人根本就是对他来说无所谓善恶,对错。因此内心并不挣扎,纠结,也就无所谓痛苦,反而活的很洒脱。但愿康大夫不是第二种人。

“二皮是姓陈还是姓孙啊?”米乐问。

“他啊,他姓王,他家也是人丁稀少,就他们哥俩。这村里也没什么亲戚。”

“哦。”

恩?突然,米乐想起来,问,“二皮说康大夫诊所给他妈妈免费吃一种药,还要定期去他们那里吃,说是治他妈妈病的。你们这儿还有人能这样么?康大夫给免费吃药?”不知怎么的,米乐突然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寻常,就算对一个如此乐于做善事的人来说也不容易做到。就像一句话里说的,“人做一件好事不难,难的是一直做。”而他开这个诊所给很多患者减免医药费用已经是非常巨大的投入,象这样对某一类或者几类患者的长期救助很很难是他的个人行为所能达到的。出于医学方面的某种敏感她觉得这里面似乎不象表面看起来那么充满阳光和爱。

“俺们这儿好多人都得着康大夫的实惠呢。康大夫人好啊。俺也吃着呢。”房东的语气里充满了幸福和感激。

“你也吃了?你生什么病了?大娘。”米乐偏过头去问。

“也没啥大病,就是那次康大夫给我们体检说我这身体也容易得二皮他妈那样的病。说是让我吃他们医院自己配的药,能预防。就不得那病了。”房东边刷碗边说。

“还能预防癌症?什么药啊?”米乐更疑惑了,至少她还没听说有能预防大肠癌的药物。

“俺哪儿懂那是啥药啊。康大夫让俺吃的那还能错了,俺就吃呗。又不得病,还不花钱。”房东说。

“不花钱?”

“恩那。”

“就给你自己吃啊。”

“旁边那镇上还有两个呢,好像还有几个山上的。”

“那你吃了以后有什么感觉么?”

“没啥感觉,该吃吃,该喝喝。要不说是吃了这药,怕是现在也得二皮他妈那病了。,要不是康大夫,俺们论辈子也赶不上这好事儿啊。”

“那你们吃多长时间了?”

“恩,有个两三年了。”

“哦。那得不少钱啊。”

“康大夫说这是他们单位发明的药,专治这病的,让他朋友的药厂给生产的,现在人家在做宣传呢,免费拿出来给一些病人吃,吃完了替人家说点儿好话就行。你说上哪儿找这好事儿去。要不说没有象康大夫……”一说起康大夫的好处房东有点滔滔不绝了。

现在连这样偏僻的地方的农妇都已经被蛊惑的只相信那些所谓的新药,特效药了。每年我国的新药有几千种几万种。多数是什么情况行内人都清楚,不过是换个包装,剂型,或者名称就可以大肆宣传自己的东西疗效如何的神奇。不是千年古方现代工艺就是集中外科学家的科研成果于一身。每次看到那些花里胡哨夸大其词的宣传广告时,米乐不禁感叹道,如果不是自己学医,如果不是在医药公司工作,她也会被这些神奇的东西吸引,就连她有时候都会忍不住相信那些东西宣称的疗效。中国有如此多的医学奇才能够一次又一次的攻破迄今为止国际医学界上的诸多难题,只要是人能生的病基本上在中国任何一个省级电视台都能找到所需的药品,并且不用耗费过多的诊疗费用来确定是否适合服用这种药品。只要一两个专家,三两台便携式或测试骨密度或类似投影仪之类的古怪仪器就可以给患者得出一个最终的结论。而要解决患者的问题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购买他们推荐的特效产品。

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的各种生理指标都完全合乎标准,这指的是在完全客观不掺杂任何商业利益的情况下,一旦这里有了商人的趋利性,那么这些所谓的专家和仪器就都值得怀疑了。

工作之后的这几年米乐眼睁睁看着同样成本低廉但却打着不同旗号在市场上贩卖的昂贵药品,或者干脆不是药品的食品大肆宣传它的功效。从初出校园的愤怒和不解到现在的麻木,随波逐流,米乐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向现实妥协,正义向生活作出让步,虽然这种让步是有底线的。但是让米乐还有些不安的是,她斗争的时间也不长,或许有的人根本没有斗争的过程。

话说回来,以现在国内药厂的这种实力怎么去和外国那些大型医药公司抗衡,一个外国大型制药企业一年的销售额几乎等于我们6000家企业的销售额。在新药的研制投入上的确没法相提并论。因此只能在小的方面做些改动,就好比人家穿的是短裤我们把中间剪开做成裙子一样,总体效果差不多。如果连这个能力都没有的话就干脆换换包装,大瓶换小瓶,小瓶改大瓶,片剂改胶囊等等。以不同的药品名称和不同的形式出现,俨然变成了一种专治某某疾病的新药。与其说把钱投入到研发里不如投入到广告里。中国百姓的受教育程度本来就低,又天生喜欢崇拜明星和专家,只要花点钱搞几个明星和真真假假的专家在电视上吹吹,就有会有大量“不明真相”的群众蜂拥而至,大概做到这个品种寿命之后——长则几年,短则几月——就可改头换面换个品种把所有的手段再重新演绎一遍。反正生病的人总是有,不吸取教训的人也有的是。要不然,我们赚谁的钱。

米乐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不让象房东这样的人相信所谓的新药,特药又能怎样。像她这样识字不多,也许根本就不识字的人比比皆是,即使是在城里,很多高中或者更低学历的人其实真是水平只停留在小学或者初中左右。没有考重点高中或大学的压力很难会让人对课本上的东西有兴趣,凑合着混完初中,随便读个高中,出来找份事儿做就算了。跟更何况我们的中学教育内容又只是和考试有关和实际生活是在没什么联系。如果不是学习医药专业的大学生,在面对如何选择药品的问题时大概也和米乐面对一堆机械设备时一样茫然失措吧。没错,她的要求太高了。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变成“学习型”公民。如果任何事情的正确或安全与否都要依靠公民自己的知识和直觉去判断的话,那么所有监管部门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得学会如何辨别什么样是注水的牛肉,什么样的鸡蛋是真的,什么样的是没有苏丹红的鸭蛋,什么样的毛衫是真正的纯羊绒的,还要在买房子时学会和开发商周旋,无论如何都要让他们拿出各种资质证明,并让自己有足够的知识辨别这些证明的真假有效和是否齐全。我们还要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所以不能要求一个没有任何医疗保障,大字不识几个的村妇在听到可以免费得到一些救助时还要和她一样“敏感地”竖起耳朵想要探究里面的真实情况。米乐看到很多,也想了很多,但她知道自己所能做的除了无能为力的面对现实之外就是让自己尽量不要变成和自己鄙视的那些人一样。揣在兜里的钱起码能让她感到心安,当然,每个人的底线不同,不能强求。

“你吃的药叫啥明名啊?”米乐问房东。

“人参,人参,人参啥膏来着。俺也说不清。反正康大夫说是人参做的,里头还有灵芝,你听听,都是好东西啊。”房东说。

“人参做的?”

“可不。以前的老话里不是还说有吃那千年的人参灵芝成仙的么。”听的出来房东的语气里透着喜滋滋的甜蜜,估计她还觉得自己吃了这个能长生不老呢吧。

“那给我看看药盒行么?”米乐问。

“俺哪有药盒啊。都是去康大夫诊所吃的。要你说人家想的多周到,都是上他们那儿吃。过个把月还给我门这几个吃药的检查身体。”

“那你们几个都是吃的这个药啊?”

“可不,都补身子的东西。早前有钱人可不都吃人参补么。”

米乐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那种支离破碎的猜测似乎有了点影子。

“那你和二皮他妈妈的症状一样么?”

“啥是,症状?”

“就是都是一样的感觉,哪儿不舒服啥的。”

“哎呀,俺哪,俺是有点脑袋不得劲。二皮他妈是肚子不得劲。”

“那吃一种药能行么?”

“咋个不行呢。康大夫说了,这药是治全身的病的。有啥病都能给治到了。要不是看我们几家实在困难人家也不能给咱白吃。是康大夫的朋友跟领导商量了说俺们吃完了给帮着说好话,就当给做广告了,这才给的他人情呢。

制药厂会免费给患者提供药品?可能在做宣传的时候会有少量供应,也可能在推广期有部分赠品,而像这样在两三年的时间里向至少目前她知道的四个人免费提供药品,对于一个以盈利为目的的厂商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除非他想要的是长期的宣传,但是这东西是很难口碑相传的,并且看样子他们也还没有要求房东他们这些受益者替他们做任何形式媒体宣传。这样未免有些奇怪。如果不是为了上述原因的话,那就只剩下米乐最担心的那种情况。但这样做显然是违法的,就算从人伦常理来说都不应该采取这样的手段。她希望是自己过于狭隘偏激,也许是康大夫通过其他方式或渠道得到的药品,比方说他拒绝高额的回扣代之以要求厂家每年免费提供给他价值多少的药品。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大娘,你吃药这几年有没有添什么别的毛病啊?”米乐问。

“哎呀,要说毛病也没啥,就是去年开始有的时候头迷糊,去诊所看说是有点血压高,说是没啥大事儿,开了点降压的药,二皮他妈也这样,不算是啥毛病。能吃能喝的,也不耽误干活。”

“那真挺好。你们能摊上康大夫这样的好人确实是难得。”

“唉。可惜二皮他妈命不好啊。吃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治过来,怕就是这两天了。”房东的语气里有些惋惜。

“你们是一起开始吃的药啊。”

“可不,俺们两个一起去的。”

“那,让没让你门在什么东西上签字按手印什么的啊?”

“按手印?”

“对,就是在吃药之前得在一张纸上按个手印或者签个字啥的。我们城里都这么的。你们这儿也这样么?”

“按手印?我想想。”半天房东说,“啊,是按了个手印,康大夫给了俺们一人一张纸,说是按个手印,这是人家的规定,要不不给吃。”

“那张纸上是不是写的叫‘知情同意书’?”

“啥同意书不同意书的,俺可不知道。俺不认几个字。白给俺吃药俺按个手丫还有啥的,康大夫又不能坑俺们。”

“哦,”停顿了一下,米乐接着问。“大娘,你家除了你还有谁啊?”

“俺就一个儿啊,在城里打工呢。孙子孙媳妇都在那儿呢。”

“那你咋不和他们一起过呢。”

“俺能走能动地,跟他们一起过是个累赘。俺那媳妇可厉害,到一起过了给俺气受,俺自己在这儿过一天算一天。”

“唉,那他们知道你吃药的事儿么。”

“咋不知道。要不是他们都在城里,也想跟着俺一起吃呢。”

看来正如米乐所料,这些免费吃药的患者既不是十分清楚自己吃的是什么,也对自己吃药后的身体情况不了解,并且还是如此之长的时间。如果估计没错的话,房东口中的体检应该包括抽血的检验。如果别的项目她并不知道是在干嘛的话,那么从身体里往外抽血她还是应该懂的。

“大娘,你们在康大夫哪儿体检也抽血了吧。”

“啧啧,可不,一年两回呢。一次一大管子。”房东说。

现在米乐基本上明白他们在干什么了。但是仅凭房东一个人的说辞并不能立刻得出结论,也有很小的可能性说明这是一个旷日持久的好人好事,只不过有人从这件好事中需要获得些好处。在没有任何文字资料之前仅凭经验和口述就对人下这样或那样的结论还太过草率。

看来房东对她服药这两年知道的情况也就这些了。她手上不会有任何文字材料参考。“文字材料?”米乐脑子里闪过那个用铁皮夹子夹着的记录本。对,关上山上的屋门之前她不是从他们的抽屉里把那个用铁皮夹子夹的记录本塞进自己的羽绒服口袋了么。但是那里和康大夫有什么关系。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让他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里。

“大娘,你知道咱山背面的那两排房子么。”米乐问。

“那个?”

“就是靠着这个山后头,那几排房子。”

“哦,那个啊,知道。那不就是康大夫他们盖的么。”

“康大夫。”米乐心里一震。“康大夫盖那个干啥啊。”

“是康大夫介绍来的,什么说是整野生动物什么的一群人,咱乡里还来人给剪彩了呢。”

“是嘛。我今天上山里溜达去看见了,里面也没啥人啊。就一个看门的老头。”

“有啥人啊。谁愿意到俺们这农村来,就是有时候来几个人,待一阵子就走了。平时就是那个老陈头看着。一个月给他好几百呢。啥也不干,要不是他闺女在诊所里当护士他能落着这好活儿。”

“哦,他闺女就是诊所里那个护士?”

“可不嘛。”

“哦,那可真挺好的。”

“可不。要不说这老头倔是倔,就是命好。”

“这么说那地方平时也没啥人用,真是挺可惜的。”

“要不说是呢。”

一点点的线索慢慢连成一条还有些断点的长线,米乐大概理清了思路,但她还不确定。如果她的想法是真的话,那对她和很多人来说则不止是可怕而是很恐怖的一件事。这样的事情她只听说过发生在遥远贫瘠的非洲,并且做这些事情的人有多数是西方的大型医药公司。如果真的是中国的医生在对自己的同胞甚至是家乡人做同样的事情的话,米乐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和情感来面对。难道贫穷和落后就应该让他们成为各个利益集团的免费午餐么?

他们是人,活生生的人啊。

她打开灯,从羽绒服兜里拿出那本记录。日期从2006年开始,分批次记录了白鼠,狗,兔子,猴子等动物的数目和每批次所用各种试验用具的数量和种类。没错,这是个仓库的进货大概记录,不包括明细。但是作为动物保护组织,做这样的事情目的何在让米乐还是不太清楚,她只明白这应该是在做动物实验,和她以往读书时做的一样,不是很复杂。要是说这和康大夫有什么关系的话也没什么大问题。做个动物实验而已,哪个医学院不做?那个药厂不做化妆品公司不做?何至于让他把这些东西弄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费时费力。即便让米乐发现了也无所谓,不管他做的这些是否合法都没关系,在中国谁有心情去关心一些猫猫狗狗的生死,不过弄死些动物罢了,和他为这个地方做的贡献比起来不值一提。谁没吃过猪肉,谁没吃过狗肉,牛肉,羊肉。怎么个死法对它们来说还不是一样。他完全没有必要介意她会发现那里有可能在做的动物实验。没人会为几只兔子几条狗放弃可能的巨大利益。

那就只能是后一种情况了,也也是她刚刚猜测的情况。但也只能是“猜测”而已。她还没有威胁到他,如果他不对她采取这种手段的话,她可能还不会有这么多的猜测,也不会知道这么多,那他为什么这么着急的对她采取行动呢?米乐想不明白。难道说在这后面还有什么么?

她不敢往下想。或许对于她来说就是要在天亮之后迅速离开这里,很多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越安全。她只是无意中闯到那里,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捆了起来,如果真的探究下去,她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安全的走出这个村子。

安全地活着,活着多好。米乐眼前浮现的是二皮那张痛苦的脸。他就要失去自己的母亲,象她当年一样。孤独,无助。眼看着自己的亲人一步步远离自己。米乐就是因为当年母亲不能得到有效的医治才下决心考医学院的,而现在,二皮的母亲也要走了,但她可能并不是因为可怕的疾病。天灾我们都无法抗拒,但在人祸面前视而不见,米乐的心里十分煎熬。

毕竟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测,如果错了怎么办?不止会彻底损失掉把药品做进这家医院的希望,也会给很多人造成困扰。孰重孰轻?

不去探究就能把药品做进去么?如果山上的事情真是康健授意的,想必他对她也没什么好感,还有很重的戒心,那么即使米乐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不去介意,他也不会和她做这种交易。再说他的车仍在镇上,但到目前为止米乐还没见到他,不知道他是不是还会采取什么手段。现在连自身安全都不能完全得到保证的情况下就不要奢谈什么合作了。看来这么待着也不见得是什么好办法,但是又能去哪儿呢?还是要等天亮。

米乐,你怎么这么倒霉。会碰上这样的事儿。干嘛要自以为聪明的来这儿。现在连安全都保证不了。如果真的不能顺利的回去,父亲该怎么办?剩下他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家独自过完下半生么?谁能照料他,谁和他说话,这么拼命的赚钱不就是想和他一起生活好照顾他么。米乐想着不禁流出眼泪。

可是二皮呢。象二皮母亲这样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变成这样的人怎么办?二皮母亲,房东,还有那两个邻村的人,已经四个人了。能做这样的事情不可能是康健一个人在操作,他后面一定有更大的利益集团在支撑。而且所需要的人也不止是四个,也许是四十个,四百个……米乐越想越害怕。难道这些怀揣着淳朴善良愿望的老百姓就只能变成实验室里的动物任人宰割,没人来管么?只是因为他们贫穷,落后,没有文化,没有办法保护自己?不,房东大娘很善良,而且就躺在她身边,在她眼里不会想到,永远都不会想到会有人为了自己的私利来对象她这样的一个农村妇女做什么事,使什么手段。她以为所有行善的人都一定善良的,都一定是好人,是好心。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们,为什么,这无异于抢劫杀人。在他们献出了自己的所有之后一个个死掉。不,不能看到我们的亲人一个个无辜的死去,如果非要不可也要让他们死的更有价值和尊严。他们的这种做法是犯罪。

米乐知道,在他们那里眼里这些人不过是一些数据,一些在不断变化的数值,给他们提供理论支持。但在亲人眼里,这些人就是生命的全部价值。为什么要和么无情的摧毁别人的幸福,依靠这种方法获得的科技进步和巨大利益有意义么?那一叠叠的钞票就真的能安抚良心上的谴责么?

良心?或许这些人根本就没有良心,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们可以做任何事。但是她能象他们一样么,丝毫不为所动,可以装作不知情,心安理得的继续自己今后的生活?就这么看着他们每次都带着感激的心吞下那些他们并不知道是什么的药物。在他们的心里充满希望,对生活的希望,以为可以真的走向健康,可以和自己的亲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些东西带给他们的也许并不是健康,也可能走向相反的方向。难道就不能有人来帮帮他们么?帮他们说句话。

米乐被自己矛盾的思绪搅的坐立不安。不管怎样,应该去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的肯定事情就是这样,但还是尽力搞清楚好,不然即使安全的回到家里她也会被这种内心的自责纠缠的痛苦不堪。

现在能做的事儿就是去二皮家看看,一个是他的母亲也吃了这种药,也许从给她那里能稍微多点了解一下情况,很显然,这比较有难度,谁会人心看着自己病危的母亲接受一个陌生人的盘问;二是即使问不出什么也应该提醒二皮注意一些事情让他想办法弄到更多关于这件事的信息;三是要离开这里终究还是需要二皮的帮忙。

但是现在康健在哪里呢?他应该知道米乐被困在山上,如果的确是他指使的,他之后又没立刻赶过去,那么可能是被什么事儿绊住了,极有可能是在二皮家。如果他在她离开之后又往山上打过电话就会知道无人接听,应该意识到事情有了变化。在这个时候米乐出现在二皮家他不仅有准备,而且很有可能会她陷入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不过现在看来,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了。还是去二皮家看看情况,见机行事。

同类推荐
  • 死恐列车

    死恐列车

    "尊敬的各位乘客,本次列车提供硬座、软座、硬卧以及软卧与豪华包厢服务,不看人只看钱!"想要活,必须靠自己的劳动去购买车票,而打工路上的厉鬼正时刻觊觎着你的肉体!ps: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 37号店铺

    37号店铺

    在H市大庆路37号有一家黑色牌匾的店铺,漆黑的牌匾没有一个字,有缘的人才能来到这里大家叫这里37号店。主人公聂海风是怎样的帮助需要的人完成需求,一次一次的冷漠无情最后却为了一个女鬼与六届为敌,想知道聂老板是个怎样的人一起在书记寻找答案吧
  • 死亡诡面

    死亡诡面

    一张闹鬼的面具,引发一桩离奇命案。莫名其妙成为嫌疑人的我,被卷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之中,然而当真相大白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这一切仅仅只是个开始而已。
  • 盗墓奇谭

    盗墓奇谭

    别人盗墓盗出的是古董,我居然盗出一个美女。—————ps———————山村老尸化厉鬼出墓,两千年瓦当预言点名。出墓的鬼,入墓的人。人斗鬼,鬼杀人。
  • 魅眼传说

    魅眼传说

    暮和收养她的家人住在一个筒子楼里,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破败和肮脏。暮的床搭建在顶层的阁楼里,阁楼很低,平常要拿个东西什么的,才十三岁大的暮就迫不得已只能猫着腰进出。暮总是喜欢静静坐着,注视着灰尘在阳光里跳舞的样子,便觉得很惬意……
热门推荐
  • 卡牌传说之战争学院

    卡牌传说之战争学院

    “你说你叫什么”看着前淡淡的光团,少年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我说我叫卡牌大师催斯特,你这个笨蛋。”那淡淡的光团不耐烦的说道。上古时代的妖牌已经重现这个世界,一场血雨腥风的战争已经开始。(网游英雄联盟里的人物会出现在这个玄幻世界,有的是一宗之主,有的是江湖侠客,有的是······)
  • 无限之机械大师

    无限之机械大师

    一个普通的大学生,穿越到了变形金刚的世界,还和主角山姆成了同学,他更是具有了控制机械,与智能科技沟通的能力,从此成为了无限世界冒险者中的一员,看他是怎么在这些世界与任务中生存下来的。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晚清政治与传统文化

    晚清政治与传统文化

    《晚清政治与传统文化》是一部史论文集。朱东安先生毕生研究晚清政治以及与曾国藩相关的历史事件,对历史资料的占有和研究方法都有独到之处。这部论文集主要关注晚清时期的重要历史事件和与之相关的人物对事件发生发展的影响,分为八个专题:太平天国的性质与作用、天津教案的起因与性质、义和团运动的主导思想与历史作用、袁世凯与辛亥革命、晚清政府与曾国藩集团、曾国藩集团的社会基础与特点、曾国藩集团的社会基础与特点、曾国藩集团与传统文化、曾国藩的学术思想与造诣。
  • 快穿系统之女配花式逆袭

    快穿系统之女配花式逆袭

    我,舒心。不过是有点小调皮,尼玛,怎么莫名其妙的就穿越了。这也就算了,请告诉我,这个顶着一个鸡窝一样发型的娘娘腔究竟是谁?这个长着很man却一脸娇羞的人是谁?这个乌龟是个神马鬼?说好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帅男呢?系统君你这样欺负我是要被爆菊花的知不知道……
  • 隐形的石壁

    隐形的石壁

    一个压力很大的学生期待的探险之旅,也许,秘境不只存在于人的心里。
  • 永恒大陆之无影篇

    永恒大陆之无影篇

    暂无更新,新作品《永恒大陆之暗影篇》正在连载中。
  • 豪门夺爱:妖孽前男友

    豪门夺爱:妖孽前男友

    遭遇男人背叛,不是每个人都会这么倒霉催,可她林冉冉就是其中一个。那个男人面对她,却毫无内疚之意,人前他客气地称她小林,绅士般地彬彬有礼,人后却像变了个人,对她百般调戏,张狂霸道:“既然只有你让我感觉舒服,那只好勉为其难地把你留在身边,不过别得意得太早,她做大,你只能做小!”面对她伤痛的泪水,他移开视线,表情狠绝得如同她就是那敝履,不爱她却不肯放了她!她咬紧牙关,暗暗下定了决心,终有一天,他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底却在隐隐作痛……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想要改变这世界

    想要改变这世界

    男主洛光面对修行者的追杀,一路带着爹娘和妹妹进入云庭晨森林,在哪里居住下来,可是那位人士并不罢休,派遣了更强大的星王来追杀他一个星斗的,随同而来的还有数十个星斗级别强者,这是有多大仇恨和杀念啊。。。。。。
  • GD之再见初恋J小姐

    GD之再见初恋J小姐

    短篇,文笔欠佳,勿喷。金真儿回来后,权志龙的整个世界都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