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门开了。很快。米乐刚敲了一下。开门的人应该就是刚才的那个男人。身高大约一米七五左右,身材魁梧,浓眉大眼,典型的东北大汉。很显然,他对米乐的到来十分吃惊,两眼直瞪瞪的看着米乐却一句话都没问。
“哦,我是来旅游的,下午爬山的时候迷了路,能不能到你这儿暖和暖和。”米乐有点哀求的口吻,生怕他冷漠的拒绝她。
“哦。”男子看起来很不情愿,但这种寒冷的黑夜里拒绝一个迷路的女子似乎也没有什么能说的出的理由。于是他往后一闪,头轻摆了一下,说,“进来吧。”
“你是哪儿儿呢啊。怎么跑这儿来旅游了?”让米乐进来坐下后,男人问。
“我到李镇看个朋友,下午没事儿就寻思爬爬山,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天黑了,在路上滑下来了。我又上不去,就顺着山沟走到这里来了,幸亏遇到你,不然可能会冻死了。”米乐说着,身体打着寒战,往外抖落身上的寒气。
男人的的衣着和普通村民没什么两样,臃肿的深蓝色羽绒服办敞着,里面是件看不出什么颜色来的毛衣,两腿略显臃肿,应该是那种自家做的棉裤。看起来很朴实,不想刚才想象的那样是个什么秘密地方的人,他的帽子就放在旁边的桌上。电磁炉上炖着一锅肉食之类的东西,顺着锅盖的缝隙往外冒着香气。
男人盛了一碗给米乐递过来,自顾的在锅旁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烟,抽起来。不时的瞥一眼米乐。
米乐接过碗,说了声谢谢,还没看清里面是什么就使劲儿的往嘴里扒起来,热乎乎的汤水顺着食道柔软的滑下去,所到之处身上的每个毛孔都渐渐舒张开,身体里的寒气正一点点的被热汤往外逼。刚刚还不觉得,现在放松下来才知道原来两只脚已经早就冻的失去知觉,稍微暖和一点儿反而觉得脚比刚才还凉。
“你就一个人爬山?这又不是风景区,你胆子也够大得了。”
“我也后悔呢。要不然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米乐把肉吃干净,剩下的半碗汤也一饮而尽。额头上很快冒出细微的汗珠。
男人又给米乐盛了一碗,里面还有大块的猪肉和土豆。“你在李镇的朋友是谁啊?”
“哦,是康大夫。”米乐边吃边说,这次比上一碗慢多了。
“康大夫?”
“恩。”
“那康大夫怎么没找个人陪你一下,太危险了。”
“我,还没见到他呢,所以无聊才来爬山的。”
“哦,康大夫知道你来么?”
“现在应该知道了吧。”米乐猛然想起自己还在等康健的电话,也许现在康健有兴趣和她谈谈却联系不上了,她的手机已经因为没电自动关机。唉,都怪自己一时兴起,怎么不长大脑呢,就乖乖的在镇上等消息多好。现在怎么办,不能就困在这里啊。可这么黑的夜里,又这么冷,想想要再走出去,米乐感到从心底泛出一丝恐惧。
“师傅,你贵姓?”米乐完第二碗问那男人。
“姓陈。”男子答道。
“哦。陈师傅。从这儿回镇上是不是翻过这个山就行了?”
“现在这个样你还想走啊?时候倒是没多晚,可是天黑了,你一个人走能行么?”
米乐想了想,没说话。可这么待着似乎也不是个办法。
房间很安静,陈师傅没再追问,米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屋里的电话骤然想起来,陈师傅迅速抓起电话,说了声“喂。”
听不到电话那边说些什么,陈师傅的表情倒是很严肃,甚至有点儿毕恭毕敬。半响,陈师傅才说话,“恩。没什么事儿。刚才你走之后不一会儿来了个迷路的人。现在在这儿呢。恩,女的,二十多岁。姓……你姓什么?”陈师傅转过头问米乐。
“姓米,叫米乐。”
“姓米,说是到镇上找康大夫的。”
电话那边又说了半天,陈师傅偷瞄了米乐几眼,嘴里应着,“是,是是。”
说罢挂断电话。
“再来碗饭吧。饿坏了吧。”陈师傅热情的给米乐盛了碗米饭。
“哦,还行,还行。”米乐心里很感动,没想到还是这山里人实在。现在即便城里如果出了什么状况很难就得别人的帮助,就连碰到老人摔倒在路边也不敢贸然去扶,很怕碰上一个无赖被缠上,更怕被一些冷漠的法官质疑。所以只能祈祷自己别碰上什么倒霉事儿,自求多福吧。有时候想想,自己也是这冷漠人群中的一个。
米乐慢慢的嚼着肉,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整个房间。
房间不大但是很整洁,象是个办公室。但所有现代化的设备也只是一盏电灯和放在桌上的一部电话,还有这个做饭的电磁炉。在这个屋子里居然不是用那种传统的炉子取暖,看样子是烧的暖气,难怪房间里一点烟尘都没有。在一个这么偏僻的山里能有这样的取暖设施还真的让人难以置信。房间的中间摆放着四张单人沙发,是那种由木条搭成的架子,上面铺了厚厚的海绵垫,。米乐现在就坐在其中的一个上。
沙发中间围绕的是个方形木质茶几,上面有一个烟灰缸,里面只有少量的烟灰。还有一个铁夹子,里面夹着一叠纸,铁夹子上面贴着一个用透明胶带附着的纸,纸上上面是手写的三个字“日记录”,字很漂亮。眼前这个陈师傅大概四十几岁,属于力量型的人,很难相信这么清秀的字是出自他的手笔。
陈师傅就坐在米乐对面的沙发上,似乎在不经意的打量着她,见她的眼神在“日记录”上停留,忙站起身拿走“日记录”,转身放到搁着电话的办公桌里。
“陈师傅,你们这儿是做什么的啊?”米乐有些好奇。
“哦,野生动物保护。”陈师傅说。
“哦,野生动物保护,那是归什么部门儿的啊?”
“谁知道,我就是个看堆儿的,谁知道是啥部门。你是干啥工作的啊。”
“我是卖药的。”
“听说那个挺赚钱啊。都发了。”
“唉,发啥呀,就是赚几个辛苦钱。大钱都让老板赚去了,我们就是个打工的。”米乐说,脸上有点苦笑。现在这年头好像谁都知道卖药是个赚大钱的买卖,一是截道的,二是卖药的嘛。
“咋能不发呢,我看都不少挣。你来找康大夫也是来卖药吧。这么个穷地方,也卖不出去啥。我看那,你来了也白搭。”陈师傅撇了撇嘴,把电磁炉的电源关掉。
没想到一个山里汉都这么聪明,自己才刚说了一点点他就知道自己是要卖药给康健,看来这世界上没有傻人,只有装傻的人。
“呵呵,也不是。我们公司想搞个送药下乡的活动,对康大夫这个诊所感兴趣,想扶持他一下。”米乐接着说,“师傅,你家就是这附近的吧。”
“恩,就是李镇的。”
“是嘛。那以后我们这个项目要是做成了,对李镇的好处可太大了。”米乐说。
“哪次搞活动不是热闹好几天啊。真有病的老百姓有几个能看上。都是扯淡。”陈师傅不屑的撇撇嘴。
“我们不是那种搞活动的整法。我们是想资助康大夫药品和仪器,帮他把规模扩大了。现在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帮助村里人能力不是很有限嘛。有我们项目支持的话,他这个善事就能做的长远,能得着好处的老百姓不是更多嘛。”米乐耐心的给陈师傅说着自己可能给李镇带来的好处,内心里还有一个真正的目的就是想博得眼前这个中年男子的好感。如果可能的话让他带自己回李镇。在这种恶劣的气候条件下,自己一个人摸黑回去的确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恩,那是件好事儿。”陈师傅点点头。“康大夫是个好人,在镇上都没亲人了还回来开诊所给乡亲们看病,要说这样的人是该多帮帮他。”
“是啊,现在像他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米乐停顿了一下感慨的说,“陈师傅,你在这干多长时间了?”
“好几年了。”
“有几个孩子啊?”
“唉,就一个姑娘。”
“哦。”
“师傅,现在几点了?”米乐问。
陈师傅起身走到放着电话的办工桌旁,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很老旧的马蹄表看了一眼,说,“快八点了。”
“哦。”米乐想着现在康主任应该已经回过诊所,或者诊所里的那个年轻医生也应该已经打电话告诉康大夫米乐的到来了。可自己现在却困在这样一个地方,不知道康健那边是不是已经打过电话,本来抱了很大期望才出来的,现在该怎么办。脱离了生死安危的时刻,已经缓和过来的米乐还是要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不能真的把这变成旅游了。
想了半天,米乐试探着对陈师傅说,“陈师傅,你这的电话能不能借我用用?”
男人干笑了两声。弹弹烟灰,说,“姑娘,不是我不借给你。你自己看看,我这儿的电话就一个键子,只能拨到领导的手机上,别的地方都没法打。”
晕。米乐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至于省成这样么。为了限制员工打私人电话竟然能使出这么狠的招来,这在非私有制的单位还真不多见。保留了一个键子储存领导的号码,这样又不会在发生突发事件的时候和上级失去联络。一切都在掌控中。
但米乐还是有点儿不死心,也许他身上有手机,这年头没手机的人还是不多见的。于是试探着问,“陈师傅,真是不好意思,我想往李镇打个电话,可我手机没电了,这事儿挺重要的。你能不能把你手机借我使一下。我可以付话费。”米乐忙补充说。
“唉,我哪有那玩意。我常年在山上,没啥人可联系的。没那玩意。”
这下米乐的心彻底死了,看来要是想回去和康健谈谈,只有摸黑回村一条路可走了。
听着外面呼啸的寒风,米乐心里打了不止一个冷颤。刚刚才缓过来的身体也不想再次回到冰冷的夜里。可康健面谈是她此行的重要目的,如果拖到明天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趁着他在乡村的晚上百无聊赖时聊聊也许是最好的时机,通常晚上人们也比较感性,如果换到白天那种程式性的交流还真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对她的提议感兴趣。这些不确定因素让米乐又对自己的计划很没底,想来想去心里很烦躁。
不行,我还得回去。在这待着怎么都不是回事儿。和一个中年男人待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也让米乐有种本能的不安。虽然那男人话不多,也没有那种让人不安的复的眼神,可是她还是觉得有什么在驱赶着她想离开这里,也许是太急于成功的心?
还没等米乐说话,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男人接起电话,只说了一声“喂。”随后的一分钟到最后挂断电话没再说一句。看的出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不时的用眼睛瞄米乐一下,好像在留意她的一举一动。米乐心里更有点儿毛,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幻出那样的神情。
“陈师傅,我还得回李镇有事儿。谢谢你的款待了,我得走了。”说着米乐起身想往外走,心跳的厉害。没想到那男人先她一步跨到门口,堵在那里,语气生硬的说,“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在山里走太不安全了,还是等明天天亮再说吧。”
“啊,不了,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米乐往前倾斜身子去够门把手,却被男人抢先握在手里。
“你还是留在这儿比较好。”
米乐有些害怕,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明明刚才他们还聊的好好的,“陈师傅,你这是干什么。让我走。”
“你最好还是留在这儿等明天再走。”
“不用了,我还有重要的事儿要办,必须得走。”
“那,你就不能怪我了。”男人说着重重推了米乐的肩一把。
米乐身子向后一斜,腿重重的磕在沙发的木质支撑架上。“啊”一声,米乐疼的叫出声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男人已经一手把米乐按在沙发上,一手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根粗绳把她的手从后面捆了起来。捆的相当结实,然后身上绕了两圈,最终用剩下的绳子在她的脚踝处把两只脚牢牢地捆在一起。
米乐象是只等待屠宰的牲畜被捆绑后扭曲的扔在沙发上。“你,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捆着我。”半边脸埋在沙发里的米乐大喊到,“你想干什么,快放了我。”
她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还算平和,还给她热乎饭吃的男人在相处了不到一个小时之后会突然作出这么疯狂的举动,在这个四野无人的屋里,也许她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
也许,这是个变态,米乐想不出自己作出了什么能刺激他行为异常的动作。不然怎么能承受一个人在这种环境下生活,没有电视,没有电话,肯定也没有什么机会和其他人交流,在这种苦闷的日子里生活人的心理肯定有问题。可是自己究竟怎么就得罪他了呢。
虽然被这种倒栽葱的扔到沙发上,米乐半埋在海绵里的头仍飞快的运转着。
“你就好好待着吧,别喊了。”男人冷冷的说,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只顾着从脚下的箱子里拿出几个鸡蛋,重新打开电磁炉的电源开关。
这种屁股朝上的姿势让血液在地球引力的作用下不断向大脑涌,没有一会儿米乐就觉得整个头涨的发木,窝着的脖子也让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胃里的食物也跟着往上返,有种想吐的感觉。不行,这样不行,米乐已知道自己的脸肯定已经憋的通红。大约过了几分钟,男人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平静地坐在锅前看着他的食物,好像这个房间里还是只有他自己,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应该可以和他谈谈。
“我不喊,你能先把我弄坐下么,我快憋死了。”米乐哀求着说。
男人终于看了她一眼,可能也怕她会憋死,站起来抓起她腰际的绳子只一提就把九十多斤的米乐颠了个个,又扔到沙发里。
坐在沙发里的米乐的头发乱做一团,惊魂未定的大口喘着粗气,直愣愣地望着那男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现在不是说话的最好时机。稍作休整,虽然身处险境米乐仍迅速的冷静下来,考虑该如何脱身。靠自己的能力逃脱似乎不大可能,只能和他谈话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也许会有转机。他没有翻动米乐的钱包,看来不是劫财,他一直也没太正眼看米乐,即使现在她被绑着也没对她毛手毛脚的,不是劫色。那么在这么一个小山沟里,他要绑着一个因为迷路来求救的陌生女人又有什么用。米乐百思不得其解。
电话?对,就是电话。
就是他接了第二个电话之后才这样的,态度也好像突然发生了转变。难道是有人要他这么做的?可自己在这个地方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更别说什么想加害自己的人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米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想让自己更舒服些,粗大的麻绳硌的她手腕生疼。她用手指在后面把绳子悄悄的往上面肉多的地方挪了挪,还好,他没用太大的力气绑,只是达到了限制她行动的目的。手腕虽然舒服些了,但下面的绳子却由于上面的牵动也连动起来。米乐只好弯起腿来适应变短的绳子。被沙发的木质框架磕到的腿估计伤的不轻,现在那里的肉有些疼,并且还有越来越疼的趋势,不过还好,稍稍动了动,应该没伤到骨头,还好。
她咬牙忍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思路,看看仍然面无表情的那个男人,尽量温柔的试探着问,“师傅,你为啥要捆着我啊。”
男人别过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咱俩无怨无仇的,你总得告诉我个原因啊,为啥要这样。”米乐继续问。
“你这人挺怪啊。”男人说,好像冷笑了一下,“要说你一个女的让人给捆了应该哭爹喊娘的,你咋不哭呢。还总为为啥。也不怕,是我们老板让我绑着你的。”
“你们老板?”米乐疑惑了,她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关于野生动物保护方面的任何人。
“你们老板是谁啊?”
“别问那么多了,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男人回答。
“那你要把我绑到什么时候啊?”
“等我们老板来了再说。”
“那他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对她下这样的手?回想起来这几年米乐也没得罪过什么人,而且从山上跌落下来完全是个偶然事件,找到这个地方也是很巧合的因素,不可能是事先有人设好圈套让她钻的。究竟是什么原因?难道这里真的是个秘密基地?自己无意的闯入干扰了他们的工作?
可是就她进来前的观察和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两排房子里目前只有他这一个人,而且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太高的文化,应该象他自己说的,只就是个看门人。是不是自己刚才说了不该说的话,得罪了他?不会啊。他不太像极度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刚刚的交谈不算愉快的话也没什么让他发怒的地方,看来事情的确是他说的那样,在那个电话之后,他是奉命把她捆起来的。
看他的样子再问也不会多说什么了。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了,男人没有说话,只是自己无聊的削着一个小木棍。偶尔也出去走走,也许是去巡视一下周围的情况。看来他的确很尽职。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这时间还是米乐估计的。因为她已经有些困意了,通常在家的时候她都是十点准时上chuang睡觉。虽然在这种被捆绑的非常难受的情况下,有那么一小会儿,她还是睡着了,她实在太累了。随即又莫名的惊醒。
她也有些为自己的镇定害怕。也许情况其实很糟糕,如果仅仅是因为她的误入就会遭受这样的待遇的话,那么可能这个地方真的是有什么不该为人知的秘密,那么即便见到他口中的老板她也有可能不能顺利脱身。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会怎样对待她呢。囚禁?灭口?米乐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害怕。可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原以为可能是场误会,现在想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逃走?似乎不大可能,且不说身上绑着的绳子,就算放手让她跑,在这片漆黑的山林里,想要顺利的摆脱眼前这个男人的追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预感自己遇到了迄今为止最大的困难,自己的生命可能会受到威胁。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她已经独立面对了很多的困难,原以为自己已经学会在各种各样的危机中都能冷静从容的应付。但却从未料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没想到自己满心欢喜的以为必定是个成功的旅行居然会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演变成这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还能回到家里,见到那个不怎么相亲相爱的丈夫和那个已经老朽的父亲。
父亲。想到这个词儿,还一直保持冷静的米乐不禁心头一酸。她来之前想的好好的,做成康健的工作顺利把药进入医院,一年,至多两年之后她手里就能有足够的钱,到时候就可以理直气壮的把父亲接过来和自己同住,再也不用看懦弱的丈夫和势利的婆婆的脸色。母亲过世这十几年来,父亲一直没有再娶就是怕后妈会给她气受,虽然他总是酗酒,也许并没有给她太多的关心,但他毕竟是她的父亲,在心里还是疼她爱她的。尤其是他这两年身体越来越差,每次去看他,他虽然不多说话,可总是围绕在她身边。米乐知道,父亲很需要她。现在只有他才是她更加努力工作的动力。可是现在,现在这种处境,该怎么办,也许,真的回不去了。父亲该怎么办?米乐不敢往下想,刚开始还只是抽泣,后来变得有点不管不顾的嚎啕起来。越哭越伤心,为什么自己怎么总是那么不济,幼年丧母,好容易医学院毕业又做不了医生,本想好好工作养活父亲又落到今天这样的境地,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
“行了,行了,别哭了。”半响,男人说。“你哭也没用。我不能放了你。我也是给人家打工的,要是放了你我的饭碗就没了。”
半天,米乐从这种情绪中缓过来,怨恨的看着他。“师傅,你这么捆着我是犯法的,告到公安局去就是你老板也保不了你,他也得进去,更别说你的饭碗了。”
“那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男人说。
米乐泄了气,瘫在沙发里,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对面那扇通向隔壁房间的门。很显然,她知道自己是无法逃脱的,只能等到那个所谓的老板,才能真正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也许会有转机,会的,会的。米乐一边在心里不断的祈求,又本能的她预感不会有太好的结果。两种矛盾的情绪在身体里不断的撞击,然而除了沉默她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两个人就这么在狭小的充满劣质烟草味的房间里静静的待着,她觉得好像一个等待行刑的犯人,只能煎熬。确切的说,还不如那些犯人,她还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什么。不行,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可是身上的这个粗绳子就足以让她动弹不得,该怎么办?米乐的脑子飞快的动起来,心跳也因为紧张加速,她能清楚的听到它在胸膛里强烈的撞击声。
她顺从的低下头,虽然还没什么办法摆脱目前的困境,至少应该给这个不时瞄他一样的男人以一个乖顺任命的姿态,这样才有可能有其他的办法。昏弱的灯光下米乐像只被击败的公鸡,头耷拉到胸前,细碎的短发被由于过度紧张渗出的汗水浸透。一缕缕湿哒哒地贴在头上。总体看起来她已经放弃了挣扎。
锅开了,他打开锅盖把擦干净的鸡蛋扔进去,搅了几下,又半盖上锅盖。
她的小腹微微感到有些胀,一股便意涌上来。解手这个事情有时候就这么奇怪,当你可以随时解决的时候可能没那么急迫,甚至可能但是一旦想要却不能立刻实现时,那种紧迫感反而会更加剧要释放的愿望,头脑也会随着越来越鼓胀的小腹慢慢混乱起来。
不过,还好,米乐没有犯这种错误,没让它冲昏自己的大脑,反而让她有了一个小主意。也许,这是个机会。他总不会看着她小便吧。在这种地方应该没有室内厕所,如果在外面,他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那样,也许会有机会跑掉。可是往哪个方向跑呢?对这儿的地形她一点都不熟悉,他会很快的追上她。也许,也许他会有枪,至少是那种散弹枪或者猎枪,要是他开枪怎么办?在这种偏远山区有个把村民手里有枪应该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儿。米乐不敢往下想。可是不想办法逃的话就只能等待。她甚至还没弄清楚自己是为什么被抓的,就目前的这种状况来开,估计不会等到什么好结果,一个电话都能让这个看似朴实的村民把她捆起来,也许她真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冒犯了什么她不该触碰的东西。
如果他没有枪,如果她能顺利的沿着车辙跑出去或许会有一线生机。即便没有跑出去被抓回来也还是和现在一样的待遇。他是奉命行事,和自己没什么仇怨,不管怎么说,应该试一下。
又来来回回的仔细想了半天,米乐觉得自己已经权衡好各种得失,她抬起头看了看那男人。他的注意力还在自己的饭锅上,看来他完全没把捆在沙发上的米乐当回事儿,没错,她的确没办法跑掉。
米乐在脸上作出一副痛苦的表情,用很微弱但又足让他听清的声音说,“师傅,能让我上趟厕所么?”
“不行。”语气不算太生硬,但没抬头看她。
“师傅,求求你了。我憋了半天了。不管怎么样,让我上个厕所也没啥的吧。我又跑不了。这么黑的林子里,你就是让我跑我也不敢跑啊。”米乐继续哀求。
“不行。”
“师傅,求求你了,我真是憋不住了。”米乐说的也不完全是假话,从中午开始爬山到从山上落下来,再经过长时间的林间雪地行进,到最后找到这里来,她的心情一直在紧张,沮丧,兴奋状态之间交替,根本没有意识到有生理问题需要解决,现在喝过汤吃过东西之后,被捆着窝在这个沙发里这么狭小的空间里,着实让她的腹部也增加了不少压力,而且想上厕所这种事就是这样,一旦有了想法就会越来越强烈。她的脸涨的通红,看样子的确很痛苦。
男人自顾的搅动着锅里的食物,勺子和盆壁碰触的声音,搅动的水声好像一下下敲在米乐的小腹上,她知道自己的膀胱里充满了尿液,就象装满水的气球一样,壁被撑的薄薄的,只要一点轻微的刺激就能破裂。
男人用勺子喝了一口汤,吸溜一声。米乐紧皱眉头,尽量让自己的耳朵和沙发贴的更近些,不去听他。身子也在蜷缩和伸展之间不停的摆动,试图找出一个略微舒适的姿势,但是由于绳子长度的限制,她只能无力的在难受和更难受之间作出选择。
可能是起了同情心,也可能是男人确定米乐的确是想上厕所,并且知道她不可能因为这个跑掉。十分钟后,男人站起来,坐到米乐身边的沙发上说,“我可以给你解开让你上厕所,但是你不能乱跑,你也跑不了,知道么?”
“恩。”米乐抬起头看着他,忙点头,至少先把绳子解开再说。这样反剪着手被绑着实在是难受,两只膀子被别的生疼,腿也开始有些发麻,被撞的地方依然很疼。
见她还算明白,也没再多说,男人先把她手上的绳扣解开,又绕开两圈绳子把她脚上的绳扣也解开。米乐没有马上站起来,她稍微调整了活动了一下肩肘,又活动了几下脚踝,用手轻捏了几下,一切还算好,没有什么大伤。
“去吧,那屋就是。”男人用手一指通向隔壁房间的门。
“恩?”米乐很吃惊,有点不敢相信,不是户外么?“你们这儿是室内厕所?”她不禁问,掩饰不了自己的惊讶。
“对,去吧,门边上那个红绳就是灯开关。”
“你,让我自己去?”
“让我陪你去?”
“哦,你不怕我跑了?”米乐试探着问。
“你跑不了。”
没错,他的确应该有这种自信。米乐刚一踏进这个隔间就知道,他是对的。这里是个类似于小仓库的地方,从她进来的这边一直到另一边,密密麻麻的摆放了几排货架,四面都是墙,没有一扇窗,只有两扇门,一扇通向外面,就是自己来的那个房间,另一扇敞开着通向另一个房间,可以看清楚,那是个卫生间。小仓库没有外间那么温暖,但也不冷,这里应该没有放置那么多的暖气,也许是出于储放物品的需要。出于专业的敏感,她进来的第一时间就发现这里的几排货架上摆放了很多的试剂和一些做化学或生物实验方面专用的器具。她慢慢的走过这些试剂和器具。
第一排上面整齐的摞放着一些大纸箱,从上面的字可以看出来,里面装的应该是些医用纱布和棉花,还有无菌服,大概有十几箱。
走过去第二排是些玻璃器皿,酒精灯,烧杯,哦,还有石棉网,试管……象是为做化学试验用的。
第三排就简单多了,是些常用的试剂,米乐没多看,大概扫过去,应该是些什么试剂,和几个小型分析仪之类的。
看到的东西让米乐有些吃惊。野生动物保护的具体工作是什么的她不太清楚,但是如果把眼前这些东西交给她的话,做一台小手术是没问题的。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什么。另外那两排黑房子里面装的又是什么呢?米乐小心翼翼的从这排架子前走过。
到了最后一排架子跟前。
突然,她眼前一亮,架子上有两样东西强烈的吸引住她的目光:一个是手术刀,一个是麻醉剂。手术刀,没错,就是手术刀。白炽灯的亮度不高,但是那个她是在太熟悉了。手术刀,闪着银色的光,静静的躺在一个狭长的塑料盒里,真是老天开眼。如果能拿到它也许等会会有机会用它割断绳子。她不敢犹豫,脚步没停,也没迟疑,迅速作出决定,在经过架子的一瞬间,一把抓住装着手术刀的小盒立刻放进口袋。她兴奋的舔了一下嘴唇,那一瞬间她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电视剧里的那些坏人都在奸计得逞之后狡诈的舔舔自己的嘴唇了。哼,她在心里给自己一个冷笑。
没想到这里的马桶居然还是抽水式的,他们居然这么费心思来装修这里,想必重要程度应该不一般。米乐故意把门留了个缝,让自己小便的声音让外面的人听到,避免引起他的怀疑。如果他突然想起这里有手术刀之类的东西也许会搜她的身,不过看他的样子不像了解这些器具用途的人,想必也都不关心这里到底都有什么,或许他根本不知道这里还有手术刀一类的东西。不管怎么说,趁现在他还很自信掌握着全局最好还是尽量迎合他,不要惹什么麻烦,让他有太多的戒心。
可是麻醉剂该拿多少?这里的麻醉剂是那种类似口服液大小的塑料瓶装,每只大约十几毫升,如果想达到让人麻醉的程度估计要好几只,如果塞太多东西到口袋里有可能被他发现。究竟该拿几个,米乐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发抖,她知道自己太紧张了,为自己就要实施的这个计划。到底要不要干,要是让他发现会怎么样?
不行,不能再想,必须先逃出去,而且一定能成功。
“你有完没完?”他的声音传过来。
“哦。好了,好了。”米乐应着,连忙提好裤子。当她再次经过放着麻醉剂的货架时,她没有犹豫,抓了一把,迅速塞进裤子口袋。
米乐关上门,拉熄了里面的灯。重新乖乖坐回沙发上,说,“大哥,能不能不捆,我也跑不了。行么?”
“不行。”语气很坚定。
“那,别那么使劲行么?你看,都有点儿肿了。松点儿我也解不开。”米乐几近哀求,表面上看,她真的是一个已经面对现实的女人了。
略沉吟一下,或许是男人的同情心起了作用,或许是清楚自己掌控着全局的气魄,男人说,“那把手伸过来吧,在前面捆。我也不是非要难为你,上面让我这么做,我也没办法。我可以捆松点儿,但是你也别跑,咱们谁都别为难谁。有什么话等我老板来了,你跟他说去。”
捆的果然不像上次那么紧,手腕处留了空隙,但也仅能保持稍微自如点儿的活动,绳结依然打的很结实。就算不是被绑着,这样结实的绳结凭米乐的力量也是没办法打开的。不过这样的情况应该也算是个意外惊喜了,回来的路上她还在琢磨怎样才能在手反转到背后的情形下把手术刀拿出来把绳子割断,再找机会把麻醉药掺进他的食物里。现在看来不用那么麻烦了,只要先找机会把麻醉药放到他的食物里就好。等他倒下之后绳子可以慢慢的割。
估计现在快十二点了,他每隔一段时间就出去查看一下,每次时间大概是五至八分钟,不知道这点时间够不够,如果他回来之后不吃东西了怎么办?那不是白放了?转念一想,应该不会。自她来之后没见他吃过什么东西,估计是早就吃过晚饭了,那么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看样子他的老板今晚就会来,他要保持清醒不会睡觉,那么吃宵夜的概率就会很高。只希望他是在下次巡查回来之后再吃而不是吃了之后再出去,米乐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妈妈能保佑我,就像儿时的那次一样。
失去母亲的第二年,米乐一次放学途中经过狭小的街口突然就被两个陌生男人挡住去路,在那之前她已经听老师说过最近有拐卖儿童的人,要他们看到陌生人赶快离开,不要说话。眼前这两个男人看起来行容猥琐,眼睛也围绕着米乐上下打量。不知怎么的,她一点都不害怕的抬头看着两人,没有说话,也没转头就跑,两只眼睛很茫然,甚至是傻傻的,又好像根本没看到前面有人,只是停住脚步望天上看。两个男人觉得有点儿奇怪,通常这个情形下小孩都是吓的哇哇乱叫或者跑掉,可这个小姑娘一动不动。他们互相看了一样,拿出一根棒棒糖,热情的递到米乐跟前说,“小朋友,叔叔请你吃糖啊。”米乐仍好像什么都没看见,就傻愣愣的看着天上刚刚冒头的星星。“小朋友,这是几啊?”其中一人伸出两根手指在米乐面前比划。“说出来叔叔带你去公园玩。”米乐还是没有反应,不知怎么的突然傻笑了两声,又一蹦一跳的往家的方向走,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后面隐约传来两个人的对话,“真背,碰上个傻子。”“算了,走吧,出手也是个赔。”
多年后米乐想起这件事都心有余悸,她也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变成那样了。好像突然之间这个世界上的事儿都和自己无关了,她明明听到那两个男人的问话,也知道该跑,但就是跑不动,只会傻傻的站在那儿毫无反应。不知道是自己福大还是母亲在天上保佑。
妈,希望你在天上有知的话,再保佑我度过这个难关吧。米乐在心里祷告。米乐始终相信上了天堂的母亲会一直守护自己,不会舍得让她孤单的面对这么多苦难。妈妈,你帮帮我,妈妈,你帮帮我。她在心里反复的默念。
也许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几分钟后,男人把电磁炉的档位调到中档,又填了点儿水,然后把盖盖上,拿起身边的电筒,对米乐说,“你待着别动。”
“恩。”米乐诚恳又怯懦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天哪,真是天赐良机,看样子他等会回来是要吃宵夜的,现在正是下手的好时机。但是行动要快,她的兴奋起来。
米乐兴奋得几乎就要在他关门的一霎那立即行动,但是她没有,她怕这是个试探性的行为,虽然他看起来不象是这么诡诈的人,但也不能不防,因为她同样没料到他会突然间莫名其妙的把她捆起来。这次行动必须成功。
估计过了一分钟,男人的脚步渐渐远去。这一分钟对她来说简直是有生以来最大的煎熬,她必须选择好时机。现在看来,时机到了。她壮着胆从沙发上站起来,尽量让自己的身形低些。虽然窗户被铺上了塑料布,从外面看不清楚里面人的具体行动,但是看清身高还是可以,如果被他发现她站来了,肯定会起疑心并且马上赶回来。不仅这个机会被白白的浪费掉,如果他搜身的话就真的前功尽弃了。所以必须谨慎,再谨慎。
米乐弓着腰尽量保持和刚才差不多的高度,用手使劲儿往兜里够刚才的那几只麻醉剂,先摸到一支。米乐迅速撕掉上面的拉环,瓶子破开一个口子,一手拿起锅盖,一手捏着麻醉瓶,麻醉剂顺着开口顺利的流到汤锅里。虽然手有点抖,但还没影响到行动,很好。米乐把空瓶子和拉环塞进另一个裤子口袋,锅盖放到桌上,第二瓶,同样顺利,三瓶,四瓶,五瓶,六瓶。等等,好像有生音,是他的脚步声,米乐心里有点发慌,手抖的更厉害了,猛一用力居然没勾住已经拉开的塑料帽,塑料帽顺着麻醉剂一起流进汤锅里,没办法,已经来不及捡了。
她刚把最后一瓶液体都倒进锅里,把锅盖盖好,就在屁股沾到沙发的一瞬间,门被推开了。
男人的眼神里显然有些怀疑,还没发作。只是又歪着脖子看了看她,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米乐强作镇定的装作坐的不舒服当着他的面又欠起身来,扭了几下身体,似乎是想放松一下,又重新回到沙发里,两只手轻轻的揉着已经有点发麻的小腿。整个过程面无表情,眼帘低垂,也没直视他。
男人干咳了几下,没说话,只是把手电筒放下,也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过了几分钟,打开锅盖,用长把勺子搅动了几下里面的食物。
米乐半倒在沙发里,眼睛微闭,像是困极了要休息的样子。实际上她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紧张,她知道自己没有勇气面对可能到来的失败。只要他稍微细心点儿就能发现锅里的塑料盖,虽然混在一堆蘑菇、肉块和各种稀奇古怪的山货里,但它毕竟是透明的塑料制品,很有可能浮在上面,就算他没看到,也很有可能被他盛到碗里喝汤的时候喝到。她不敢想,只能等待奇迹发生。刚刚,就是刚刚她已经逃过一劫,她不敢太多奢望。
而且只要他再稍微细心点就能发现,锅盖不像他离开时盖的那么严,微微露出个小缝;还有就是在他放手电筒的桌面上,有一圈细细的水珠,是之前米乐放锅盖在上面是锅盖上的水蒸气留下的。只要他多看一眼,稍想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既然锅盖被动过,里面的食物也一定做了手脚,他不会再吃了。
米乐知道自己已经紧张的有些呼吸困难,心脏可能随时都会因为剧烈的跳动从嘴里蹦出来。她只能蜷缩着身体,把双臂紧紧包在胸前,闭着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睡着了。
可能男人一直把注意力放在米乐身上所以才忽略了这些细节。不过让一个山里的大老爷们去注意这些细节也不太容易。但是塑料帽是实打实的在锅里,即便粗心看不到也会吃到。那么大个塑料帽就是这男人的喉咙再粗也不可能一下子咽的下去,到时候一切都会败露。现在能做的只是希望他越晚吃到越好,这样他已经吃了很多麻醉剂,很快就会倒下,她才有可能安全脱身。
男人先捞出一个鸡蛋,捏碎蛋壳,慢慢扒开皮,一口一口吃下去,又捞出第二个,扒开皮一口一口吃掉,接着他用长把勺连汤带肉捞进碗里。米乐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不知道这碗里有没有掺杂这那个塑料帽。第一口咬下去,没有异常,嚼的很香,第二口也没有问题,……他端起碗准备把里面的汤喝干净,米乐的耳朵随着他喝汤的声音直直竖起来,恨不能变成眼睛紧盯着他。一饮而尽没有任何问题。米乐的心稍微有些安慰,菩萨保佑,妈妈保佑。
男人用余光瞥到米乐的样子,问,“你也吃点儿?”米乐没有做声,假装昏昏沉沉的摇了摇头。
“哼”男人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又盛了一碗。先是牙齿切碎肉块接着是咀嚼的声音,没有异常,一块,两块,然后又是“呼噜噜”喝汤的声音,这一碗也正常。他又盛了一碗,这一碗让她十二万分的紧张,小锅里的肉汤已经所剩不多,捞出塑料帽的概率大大增加。米乐的心紧张到极点。
也许是吃饱了,男人没有象前两碗那样狼吞虎咽,只是小口慢慢的喝,好像在品咂滋味。他应该不会吃出麻醉剂的味道吧,米乐想。
刚来的时候男人请米乐吃的那碗她就觉得里面放了太多的盐和各种调味品,浓的让人分辨不出别的味道来。只能期望奇迹出现,他的每一口都牵动着米乐的心,一声一声撕扯着她的忍耐力,只那么几口,大约十几秒的时间,对她来说大概有几个世纪那么长,她等待着他发现塑料帽后的惊讶,思考时的安静和想通之后的暴怒。也许她会挨上一顿揍。米乐本能的把自己蜷缩的更小,把头埋在还不能很自由移动的手臂里,紧张的等那一刻的到来。
男人慢慢吃完碗里的碎肉,喝光最后一口汤,伸了伸懒腰,打了一个很长的饱嗝,接着轻叹了一口气。什么意外都没发生,没有咒骂,没有拳脚相加。米乐小心翼翼地把眼睛探出来,往他的方向看。看样子他很满意这顿宵夜,男人的脸上微微渗出细小的汗珠。吁,米乐心里暗暗长舒一口气,真的这么幸运么?她简直不敢相信,是塑料帽已经随着他的搅拌沉到锅底,还是他的喉咙足够粗大一口就把它喝了下去。不管怎样,没发现就是好事。下面要做的就是乖乖的在这里等,如果正常的话,不出半个小时他就应该有睡意,如果不搞出太大的声音,他这一觉至少会睡到明天中午,那时她应该已经顺利回到李镇并且报警了,希望这些麻醉剂真的好用并且自己放的剂量也足够能把他放翻。
快点啊,快点啊,米乐在心里焦急的大喊。快点倒啊。如果在他倒之前那个所谓的“老板”赶来的话她仍然是插翅难逃。只能期盼着眼前这个男人快点儿倒下去。
表面上看米乐已经睡着了,希望那个男人也能放松下来,跟随她的节奏,慢慢睡过去。
就在她紧张的以为自己要窒息过去时,男人终于打了第一个哈欠,接着是第二个。他的眼皮已经耷拉下来了,看样子是有困意了。可他似乎不想这么早睡,使劲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但是没有用,第三个哈欠不期而至。他有点儿无奈地看了看已经被捆好睡在沙发上的米乐,估计她的确没有趁自己睡着跑掉的可能。他放心地把另一个闲置的沙发挪到自己脚边,把双脚搭在上面,拿起身边的大衣给自己盖上,也昏沉沉的睡过去。不一会儿就响起震天的鼾声。
虽然心里已经被焦急和喜悦折磨的几近疯狂,米乐仍竭力控制着自己要跳起来的冲动。在呼噜声响起后大约五分钟,她才慢慢的尝试着从沙发上坐直,仔细观察他的情况。用手在他脸上轻轻碰碰,又轻叫了几声,“醒醒,醒醒。没有反应,鼾声依旧。
她不敢大意,小心的从裤袋里拿出塑料盒,轻轻打开用磁铁吸紧的盖子,把手术刀取出来。又回头了看他,还在睡。米乐把塑料盒在沙发上,刚要用刀割绳子,“啪”的一声,在米乐耳边炸响。
什么?米乐一惊,回头看他,她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双怒视的眼睛,但是没有,一切如故。只是塑料盒盖上的吸铁石又吸到了一起,是盒盖发出的声音。米乐闭起眼睛,深呼了几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重新拿起手术刀开始割绳子。虽然手术刀极其锋利,但是这绳子毕竟有拇指粗细,并且手的角度也不是很好,被平行的绑在一起,弯着手腕去割双手中间的绳子不是很用的上力。切割的过程在米乐看来非常漫长,但实际上大概只有两到三分钟。
由于刚才那一声的惊吓,在米乐心里有平添一丝担忧。他会不会是装睡。在这个无聊的夜里和她玩一场猫抓老鼠的游戏,在自己解开全部绳扣以为已经获得自由的时候他突然跳起来哈哈大笑,就好像看了一场精彩的逃生表演。这是完全有可能的。恐怖电影里不是经常有人为了捉弄猎物装睡或装死让猎物逃生再去追赶的么。她玩的很多电脑游戏里也是,有的打到最后的BOSS死掉以为自己已经通关时,那个明明已经倒下的BOSS又奇迹般的复活么?想到这儿米乐的行动慢下来,她似乎感觉到他的眼神已经灼热的炙烤着她后背,就要烧出个洞来。大概因为看见自己的这个游戏中的猎物为了求生正在苦苦挣扎已经快要绷不住笑出声来了吧。
她停下切割的动作,定了定神。她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要回头看一眼以证实自己的想法,她怕。那样一种面孔对她来说无异于魔鬼,在这样一个漆黑的寒夜里,在一个山间小屋里,自己碰到的并不是中国的传统鬼怪,用妖术来恐吓她,而是那种西方的恶魔,用它邪恶的方式来折磨她的肉体和灵魂。米乐用手指轻轻抵住眉心,稳定了一下情绪,对自己说,不要想,不要想。不要回头看,不要回头看。即使是真的也要先把绳子割开,先割开。
接着她又紧紧的握住刀片,很沉着的,一下,一下割下去。使劲,使劲,什么都别想。米乐给自己鼓劲。终于,割断了最后一条纤维。双手解放了。
她又开始割捆在双脚上的绳子。本来她想直接解开绳扣也许会快些,但只尝试了两下就明白了,象这样的结并不是她这种力气的人能解开的。只能用刀割断。大约又用了两到三分钟,脚上的绳子也断了。终于自由了。
米乐长叹一声,咬了一下嘴唇,慢慢转过头看是不是真的有一张看戏的脸在表演打呼噜。还好,他并没有米乐想象中那么狡猾,真真实实的躺在海绵沙发里,嘴张的很大,睡的很死。她心里暗暗舒了口气。
应该把他也捆起来,否则万一自己还没到达李镇他却醒了,对这里的环境这么熟悉,相信用不了不久他就会把她再次抓回来。还是小心点儿好。
米乐先用绳子在他的脚踝绕了两圈,打结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没有他那样的力气把绳子牢牢的系紧,坚硬的绳子根本不停使唤,绳子只是松松的搭在一起,稍一用力就会打开。她环顾了一下房间,对了,沙发。
米乐把沙发上的海绵垫子扔开,把他的手脚捆好之后将多余的绳子在沙发的木质框架上来回缠绕,在椅背上绕了两圈又转到椅腿上,从这个沙发转到那个。直到最后把绳结打好放在地上,又费力地搬来另一个沙发,用它的腿压在绳结上面,试着拽了几下,很结实,不会很容易就被挣脱,这才罢手。
不能再等了,这样已经可以。即便他醒过来要在被捆住的情况下摆脱这么纠结的缠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足够他忙活一阵子了,能给她赢得一段时间。
临出门米乐回头环顾了一下,看看还有什么没做的事儿。
电话,对,电话。既然它只能通向那个神秘的老板,也许他还会打电话给他,也许她会在去李镇的路上被他截住。既然没法利用这个报警,那就干脆砸碎它。米乐拿起电话刚要往地上砸,突然想起身边这个人,响声也许会吵醒他,尽管是在麻醉剂的作用下,但毕竟还是小心为上。米乐用手术刀割断电话线,拿起电话准备到外面把它扔掉。拐过桌子时不小心被没完全推回去的抽屉刮了一下裤子,米乐低头看见了他先前放进里面的那个铁皮夹子。
这是什么记录?这里真的是野生动物保护机构么?她的心里有个很大的疑问。但没有过多的时间让她细想,让她看记录。她顺手拿起记录簿,扯掉外面的铁夹子,把里面的记录卷成一个筒,塞进自己羽绒服的内侧口袋里。又快速的搜索了一下男人的衣服和裤子口袋,的确没有手机。又仔细想了几秒钟,应该没什么遗漏的了,她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个让她充满恐惧和困惑的小屋,投身到茫茫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