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善寺的意外秦清没有告诉李瑜,她不想让他莫名的担心。事情已经过去,那天的人都没有再出现,如同一场噩梦,梦醒无痕,秦清也便将它淡忘了。
时间如流水般匆匆而过,转眼已是十二月,秦清仍在清凉居做事,而李瑜进入卢府已有三个月。如今他已然明白卢府的帐房频繁更换的原因,那是因为卢府的公子卢良玉。
刑部侍郎卢炜子嗣稀薄,虽然娶了五名妾室,到了如今却依然只得正室所出的一名独子,从小被祖母和母亲心肝宝贝一样的宠着,如今已经二十有二,却依然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近两年更是花天酒地。
卢炜经常被这个儿子气得火冒三丈,但是被老母亲死命拦着,始终无从管教,为了矫正他吃喝嫖赌的恶习,他命令账房每月给卢良玉的花费不能超过十两。卢良玉挥金如土,这些银子自然远远不够,于是帐房先生便遭了央。卢良玉前来要钱,不给,他直接让跟班按住,钥匙摘下自己打开钱箱;给,不出三次,卢炜追究下来也只能走人。
李瑜来了之后,卢良玉却踢到了铁板。李瑜的空手道已习了十年,如今已是黑带两段,两个家丁哪里按得住他?按不住,只能说好话,可是他软硬不吃,卢公子便没了辙。
卢府的账房向有两人,分张两把钱箱钥匙,以防监守自盗,这日李瑜正同另一名账房先生吴长贵讨论账务,吴良玉又找上门来。
两人正同平日一般僵持不下,一个贵公子从门外走了进来:“良玉,拿点银子怎么这么久?抓紧点,紫绡要半个月才表演一次,我好不容易订到倚红楼最好的雅间,去晚又给取消了!”
李瑜闻声望去,只见来人二十多岁年纪,长相本来也算英俊,但是因为酒色过度,眼圈发青,脸部浮肿。
卢良玉在朋友面前更是没有面子,不由恨恨的盯着李瑜,那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这就是那个软硬不吃的帐房先生?”说着上下打量李瑜几眼,目光便开始有些异样:“没想到竟这么年轻,长得还如此俊俏……啧啧,比我的怀春还漂亮几分……”说话间竟色迷迷的凑了过来。
那人身后的一名家丁突然大声嚷道:“少爷,就是他,那天坏了我们的好事!”
李瑜见到那名家丁,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大概一个月前,他途径一条小巷时见到两个家奴模样意图强掳一个少女,当时他并未多想,上前将人救了下来。没想到现在事主竟到了眼前。眼见对方神色不善,李瑜心里迅速思量对策。
那公子听了家丁所言,笑道:“原来就是他,胆子不小啊!不给卢公子面子,还敢坏我好事……给我按住他!搜他钥匙!”
四名家丁立刻窜了过来,李瑜也不挣扎,任由他们搜走钥匙,吴长贵自是早已双手奉上。李瑜的本意只是想息事宁人,谁知那公子趁他被制住之时,竟凑了过来,对他上下其手。
李瑜一阵恶心,终于忍无可忍,抬手甩开了一人。那公子大怒,一声吆喝,几个家丁猛扑上来。眼见无法善了,李瑜只能抵抗,几个家丁一时也近身不得。
卢良玉观望了一会,见局面依然僵持不下,也害怕事情闹大惊动父亲,遂劝道:“广林,算了,钱已拿到,咱们赶紧走吧,晚了就看不到紫绡了!”
那公子经卢良玉一提,顿时想起紫绡销魂的模样,色心一起,怒气全消,唤回手下匆匆而去。原已准备好一场恶斗,竟虎头蛇尾草草收场,李瑜怔住。
陈管家听到风声匆匆赶来,关切道:“没事吧?少爷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跟他混在一起!还带进府来生事!”
李瑜不由问道:“这人究竟是谁,这么猖狂?”
陈管家叹息一声:“这不就是建康城里的魔星,长沙王世子谢广林嘛。”
李瑜立时明白了来龙去脉,谢广林此人,在建康可谓如雷贯耳、无人不知。
燕朝末年,诸王****,幼帝的叔父长沙王谢翦也趁机挟封地自立,数年后,萧豫平复了大半个南方,谢翦审时度势,主动投诚,条件是保留其长沙王封地和军队。
当时的局势下,萧豫足以收复长沙郡,但却必会耗时甚久,以惨胜收场。国民经过多年战祸,急于修养生息,萧豫力排众议答应了谢翦的条件,长沙郡成为国中之国。然而双方心中也有共识——此协议不过是缓兵之计。
大元立国之后,努力恢复生产,发展经济,国力日增;而谢翦也大力富民强兵,积极备战,实力却始终无法与朝廷抗衡。七年之前,谢翦去世,朝廷便有发兵之意,谁知新任长沙王谢敞却立即送世子谢广林进京,明为陪伴皇子读书,实则做为质子,以示没有不臣之心。
谢广林被逼上京,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自己不过是父王争取战机和舆论的工具,战争已是箭在弦上,差的不过是或长或短的时间。
战争一旦爆发,自己便是祭品,世子无非是一个虚名罢了,今夜歌舞升平明早或许就要身首异处,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对谢广林来说,及时行乐是唯一的准则。
宿妓**,夜夜笙歌,建康城里没有几人不知,谢广林不仅好女色,而且好男色,生活糜烂之极。近两年他更是变本加厉,强掳民女少男。但是朝廷却不能轻易动他,名义上他是尊贵的长沙王世子,处置他无疑给谢敞起兵的理由。
“不知在下是否连累了卢府?”李瑜歉然。
“那倒不会,”陈管家摇摇头:“谢广林只爱吃喝玩乐,并不刻意生事。老爷是兵部侍郎,他好歹也顾忌几分,不会前来闹事。”
李瑜仍然面有忧色,陈管家心下了然,劝道:“谢光临虽然好色,却没有长性,只要避开他就好。你工作勤恳踏实,府里有我,你只管安心留下。”
李瑜的耳根微微发烫,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男人“调戏”,还要别人来劝慰他不要担心会被再次“骚扰”。
后来的日子真的就像陈管家说的那样,谢广林再没有来过卢府,也没有找过李瑜的麻烦,一切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李瑜慢慢的释怀了。
事实上,谢广林的确已把那天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他痴迷于倚红楼的紫绡,天天侯在紫阁但求佳人一顾而不得,其他的事情通通都顾不上了。
这日的变故李瑜没有告诉秦清,正如秦清未将重阳的意外告诉李瑜一样,他们都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他们都不想让对方担心。
然而世事难料,风云变幻,平静无波的海面下往往酝酿着不为人知的惊涛骇浪,点点滴滴的露珠齐集在一起,竟会变成铺天盖地的风暴,呼啸而来,席卷人们珍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