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那个叫青蔷的女子十分眼熟，却总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口中所说的‘陆府’让我又是心中一动。
陆这个姓，既是国姓，而大族中也有被赐姓为陆的，她到底属于哪一方？照这样看，似乎是世家小姐。
还有陆过…….和她也有关系吗？
身在梦中，我感觉不到周围的酷暑严寒，然而青蔷的笑容下，我似乎能听见蝉鸣蛞燥……笑容渐渐消散，是一场梦结束了。
出不去。
薛狐狸还没有醒过来。不对，是他强制性的不让我出去。
我茫然的走了几步，身子一晃又堕入了另一场幻境。
这是…….河水泛滥，死尸遍地。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荒芜，野火丛生。
我未曾得知这是哪片土地，然而高高低低的田垄上是衣衫褴褛的人，一边埋葬完死者，一边继续逃难。这里不见寸草，也没有任何繁盛的痕迹，看来只是普通的村镇，却不幸遭了劫难。
我向来胆小，所以这些地方是从未去过，这种惨状自然是避之不及，眼下这般看的清清楚楚，虽然不至于吓的不能动弹，但真的算是触目惊心。
然而为何他的梦中，会有这样的场景。
我没有看见薛大人，却听见对话声远远近近的传来。
“你是决心要去？”
“是…….你可以见死不救，我却不行。”
“哼，当初你对下人严厉苛责，今天怎么这般心善了。”
我猜的没错，这还是薛狐狸和陆青蔷的声音。
青蔷停了片刻，才开口道：“他们没有过错，凭白的这样死去，我又怎么能够无动于衷？您教我那么多，我又岂能辜负您。”
薛狐狸又是一声冷哼：“不必来恭维我，无谓的善心。女人总是误事，如今河堤崩塌，你不去联络修缮，倒要深入此地去看灾民？我告诉你，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即使有，他们也救不出来了…….大水过后就是瘟疫，你要怎么救？他派你过来简直是完全的错误，可是你……”
“先生，请您体谅我，而且，我并非因为爱慕陛下才为他做这些，请您不要再这么说了。”
青蔷有些无奈的恳求着，薛狐狸没有再做回答。
我始终看不见他们的身影，自然也不知道此时他们是什么样的表情。
“你是真的要去！”
“是！”
“那么不要再回来了，我没有你这个学生！”
踏步的声音夹杂着愤怒，渐渐消失了。
风吹过大地，满眼的荒凉不忍再看。却有一个玄色官服的女子慢慢走出来，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云雾渐开，我已经从梦中走出来，而椅中的老妖怪也睁开了眼，直直的看着我。
“大人……..那个……..”
“错了。”
“什么？”
他摇了摇头：“是你引出的梦，却不是我想给你看的。我知道你解不出这样的梦…….”他顿了一下，像是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这样的梦，还需要解吗？”
我满头大汗的摇头。
“好了，你走吧。”
“可是大人，我……还不知道明天的考试怎么办呢？”
他叹了口气：“你说呢？”
我正想继续问下去，脑子里却突然灵光一闪，顿时愣住了。
最后躬身下拜，口中却是干涩万分。
“多谢大人教诲，十七终身不忘。”
***
第二日云雨初霁，天朗气清。
我出乎意料的平静，摊开手中的试题时亦没有半点惊诧。
题目是关于时策进言，长长的史话我几乎是直接跳过，干脆的下了笔。
一切都不重要，那个梦境已经全部告诉了我。
他曾爱慕过那个女子，却终究是失去了。然而他也后悔，因为青蔷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只不过他的妖，没有那么多善心；而另一个却是人，看着同族受难的心，正如我曾经做过的一样，即使自己身处囹圄，也在所不惜。
是非善恶，史论公平，向来不是言语能够解释，书中永远描述不出实景，就如看梦，没有谁能真正看清楚。
那么，就按着自己心中所想的去做，不就可以了。
*****
“不行不行，我要去宝月楼，喝最好的酒，点最好的菜！找最漂亮的姑娘！”
“宝月楼算什么！有钱应该去北荆酒楼！听说那的师傅可是宫中御厨出身，怎么说，咱们一起去吧？”
“难道你还没吃够御厨做的那糟糕玩意？不去不去！”
“那就宝月楼！宝月楼！”
几张讨论的正欢的脸同时扭过来，喜笑颜开道：“十七去不去？”
我拍了拍手里的包裹：“我要回家。”
他们见我说的认真也不再强留，商量的片刻决定立刻出行，末了才东张西望的问我：“你可看见陆过了？”
我挠了挠头：“好像国试完毕就不见他了。”
众人立刻作出一副兴高采烈的表情，一边念叨着‘食神不在皆大欢喜’，‘再没有人和我们抢东西吃’此类的怨话，一边蜂拥着离开了。
站在尽头只能看见残阳，在远方山巅上画出几抹血色。
国试平静的结束，我就像历经杀场的战士，熟练的打倒了所有的敌人。也许是这变态的国试院激发了我那曾经为妖的好胜之心，总之对于我所做的一切我感到异常的满意。
也许…….这叫没来由的自恋？
不管了。
我心情大好，扛起包裹一溜烟的跑下山去，速度堪比妖界最高纪录保持者犳威贰，恩，谁让人家是豹子呢？
正所谓乐极生悲，等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冲入自个家时，才发现我好像…….走错了？
我一连退后了数步，抬眼看牌匾——“谭府”……没错可是…….
断瓦残垣，还有未烧干净的木柱，除了唯一能看的院墙，里面简直是一团糟，谭禹最喜欢的花架也被烧的耷拉了一半下来，无比讽刺的看着我。
“这是怎么了？莫非又和我大哥一样，要以这种方式迎接我？”
“小姐小姐！”
几声高呼传来，我远远看见黄衫身影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直到面前我才看清楚来人。
“咦，是你呀！”
小丫鬟安卉点头：“小姐……你…..你……你跑的怎么那么快！公子……公子叫我在山下等你，结果一转眼就看见你飞过去了……”
“好了好了！”我立刻止住她的话头，这女人就是啰嗦。
“你先告诉我，这里怎么了？”
她立刻露出恐慌的表情：“昨夜，公子也不在，我们也都各自回到家中。谁知半夜来人说谭府走了水，我们急忙过来一看才发现……”
我跺了跺脚：“谭禹说什么了？”
安卉摇摇头：“公子只是叹了口气，让我今日接你去青书巷的薛大人府上…….”
我深吸一口气，凝神静思了片刻：“这群混蛋，光凭这点火就想杀掉我们……分明只是想威胁！妈的！可恶的这群人到底是谁啊！”
安卉急忙扯住我：“小姐莫气……小姐你是说有人要杀你和公子？”
“看来是了。对了，你方才说谭禹要接我去哪儿？”
“薛敬文大人府上，小姐您不是认识他的么？”
我挥手把包袱砸到地上：“那还不如烧死我算了！”
****
尽管诸多不快，我却还是乖乖的去了薛府－－－－－－谭禹曾答应国试完毕会来迎接我，这下却无暇以待，看来又是遭了麻烦了。
如果没错，那这些行凶的人必定是屡次伤害我们的家伙。他们只敢在这里作案，却伤不了远在皇宫的我，那也说明必定是妖族。
我脑子里乱成一锅粥，难怪他们叫我去宫中避祸，倒不仅仅是为了国试，这种防身的方式才是最关键的。
时至晚膳，我踏进府邸时才看见悠闲的两只狐狸连连举杯，佳肴美味真是刺眼。
“果然当了官的就是不一样…….朱门酒肉臭呀！”
“瞎用，这叫‘无官不贪’”薛狐狸狡诈的对我笑笑：“过来吃吧。”
我有气无力的坐到角落里：“吃吧吃吧，吃了去死还能做个饱死鬼，真好…….”
薛狐狸突然停下筷子：“你从我梦中窥到了不少，按照我平日的性子，真想杀了你灭口。”
我刚吞下肉，被他一吓呛进了喉咙里，立刻泪如泉涌。
“啊啊啊啊啊，老天爷你还是让我回国试院吧！”
“够了！”半天不见动静的谭禹猛然摔了杯子。
“内忧外患，你们还真准备死在此地吗！”
他甚少如此冲动，我抬头看过去时，谭禹还是满脸怒气，不过还好，大部分是冲着薛狐狸发的。
“您年数也不小了，怎么总爱如此意气用事？”
我听他还没冷静下来，唯恐战火烧到我自己身上，赶紧埋头嚼肉，换上一脸茫然不知的表情。
“还有你……多日不见，还以为能有什么长进，没想到还是这样子！”
“我……”
“好了，说正事吧，十七才与你重逢，你就这样凶她，是想要她离家出走吗？”
薛狐狸干咳了两声，我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他是在帮我说话？
“十七，你也瞧见了，那些妖族并未放过我们，而你也不能长久的在宫中避祸。无论你能否进入北吴朝廷，这大半的时间你都要与我们在宫外，你可明白？”
“明白，也就是说我随时随地可能被干掉，是吧？”
薛大人扑哧笑起来：“也并非糟糕到这个地步，只是对方的底细总也查不出来，敌在暗我在明，目前除了谨慎行事别无他法，我与谭禹倒可自保，你能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