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乘着昊胥的彩云离开后,我们便来到了凡界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掌柜的起先对于我这只狐狸很不友好,再三的要求昊胥将我关进笼子放到后院或柴房,说是惊扰到别的住客是小,万一伤到人就不好了。
我自然是气的咬牙切齿,直对那掌柜龇牙,听他的意思,好像我闲着没事就会去咬那些个凡人,怎么说如今我也算是只仙狐了,在昊胥面前又怎会做那不雅的举动,好比如说你可曾见过一个人去咬狗的?
昊胥与那掌柜打了个商量,平日里只将我锁在屋中,但凡出门,也必会将我带在身边,万不会叫我惊扰到其他客人,那掌柜却还扭扭捏捏,一副不乐意模样,昊胥便又再塞给他个小黄锭子,才算是堵上了那张嘴。
于是我便同云郸一起宿在昊胥的屋内,然而却不是我期望中的柔软床榻,屋子是个内外间,云郸睡在外间的床上,昊胥睡在内间的床上,再没多余的床给只狐狸睡了,于是云郸朝掌柜的要了个蒲团,放在一把方椅上,恰巧够我盘身窝在上面,倒还算是舒服。
只是有时夜里我望着床榻上昊胥安眠熟睡的面庞,总会忍不住小心翼翼的从方椅中跳下,在慢慢走到他近前,借着月色细细观瞧一番,只觉得这人儿生得一副惹人爱的皮相,竟是百看不厌。结果便是昊胥一早醒来时,经常会发现我睡在他的鞋旁,模样很是慰足。
其实我不是没想过跳上chuang榻,睡在他身边的锦褥上的,只是,跟了他几日后,我才发现,原来昊胥每晚睡前会在床榻周围布上一层结界,我再靠近也只得靠到他的鞋,再近便会被弹出来,然后将他惊醒。
弹过几次后,有一晚昊胥便冷着面庞赤裸裸威胁我道“你若再不老实,我便将你装进笼子,丢到后院!”观他神色不似虚言唬我,于是乎,我便再没敢比他的鞋还靠近床榻过。
云郸果然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在我被昊胥数落后的当晚,便甚是好心的邀我同他一起睡在外间的床榻上,然则我是个有原则的狐狸,不是谁的床榻都睡得的,自然便将他拒绝了。
云郸也没甚在意,只背地里偷笑我是看上他家殿下了,说什么他家殿下生就一副桃花貌,行的又是桃花运,不管在天界凡间还是妖界,对他家殿下一见钟情,誓死相随的痴情女子早已数不胜数,然而他家殿下专情于那白若仙上,千年来不知伤了多少女儿心,又怎会对我这只连人都够不上的狐狸另眼看待,就这样唠唠叨叨成天介闲来无事就规劝我趁现在还是只小狐狸,早早将这心思掐了,免得将来幻化人形后被殿下遣派出去,届时只怕连殿下的面都见不到。
我虽不胜烦扰,但看在云郸日日用各样美食喂我,又细心照料我的份上,便也没与他过多计较。不过私下里,倒也认真思量过,难道当真如云郸所说,我对昊胥动了心思?
起先我一直不晓得为何从那青丘出来后昊胥没有带着我回天界,反而是来到凡间住店。但过了三日后,从云郸和昊胥一来一往的对话中,我也听出了些缘由。
原是昊胥接到那什么十司案报,说那个白若要转生为牲畜,待得知其今世后,昊胥便带着云郸先一步赶去青丘,告知那白若父母,再折回凡间,看望一下她的转世。只是没想到,半途会碰到我这只狐狸,而云郸更没想到的是,他家殿下居然会带着我这只狐狸一同上路。
想来正是如此,云郸近来才会时不时跟在我左右,时而偷偷打量我几眼,悄声嘀咕“倒还真有几分相似”,幸得我耳尖,听了来,猜想他定是又将我与那白若做比,便也时常回他几眼白眼,甩着尾巴离开。
就在我们住店后的第四日,近晌午时,我明显感觉到昊胥的分神,一双眼透过门板盯着客栈的大门,好似在等着什么般心神不宁的,午膳摆在客房内,昊胥端起碗却一味的发呆,云郸在一旁往我的小蝶中加鸡蛋,时不时瞟两眼他家殿下,然后再关切道“殿下,饭凉了”,于是昊胥便扒两口白饭,云郸只得再关切道“殿下尝尝那笋子,是云郸亲自做的,定合殿下口味。”于是昊胥便又扒两口白饭。
如此这般,看得我都快吃不下盘中鸡蛋了,不就是那个白若要来了吗,何至于露出如此形容,简直糟蹋他在我心中的形象。
听云郸说,十司的人只报了白若这一世会转成匹枣红马,今日午时左右会来到这家客栈。听听,那十司之人分明说了是今日午时才来,那昊胥居然提前了三日便在此守候,害得我也陪着他在这凡间客栈里一日逛上好几趟的马厩,也难怪那掌柜的背地里叫小二多留神昊胥,谁见过住店的人不办事不探亲,整日介带个跟班和小狐狸逛马厩的?
如今住了三个月,这客栈的马厩我已十分熟悉,早早寻了块树荫凉快地,倒头一卧,嘴里衔根狗尾草,斜眼打量着那只正在抚mo马儿额头的手,想到他自那晚试探我灵识后便再没有这般抚mo过我的额头时,心下不禁愤愤然。
云郸又削了个苹果递过去,昊胥接过后再次宠溺的一面抚mo马儿,一面将苹果送入那马儿口中,模样甚是前揍。
我吹了口气,看了眼云郸好心摆在我面前的厚厚苹果皮,双眼一翻,望向头顶繁枝深处。
我尚记得清楚,那日昊胥猛然间起身冲出门外的模样,他一心只顾去看他的若儿,起身时将我的食碟带翻在地竟不自觉,我只得愤恨的瞪着他远去的背影,云郸紧忙跟上,我却只得待在屋中。
还好我耳力好,听得外面的对话似是有一个车队来住店,打头的垛爷似乎与这家店的掌柜很熟,才吩咐完小伙计们牵马卸货,又与掌柜的交代了几句吃住上的要求,随后便是托那掌柜帮他卖一匹马,说掌柜的在此地比他熟,他想明日赶路前便将这匹马脱手,要掌柜的多帮忙。
掌柜的自然奇怪哪有垛爷卖马的,难道还嫌运的货多不成?一问一答间,也便了然。原来这匹马本不是这车队的,只因车队在途中救了个公子,那公子无以为报,非要将自己的马送给他们,谁料数日后他们才发现这马是匹孕了驹的母马,骑不得驾不得,这垛爷也当真心疼马,这一路没让它受委屈,这不赶到这个镇子时,母马已不能再跟着车队翻山越岭了,便想着替它寻处安稳地。
许是熟人的缘故,那掌柜的也算通情达理,客气道“瞧张垛爷这话说的,这马卖不出去,就在我这店中养着便是,回头垛爷转道回来了,我再交给垛爷就是了……”
话未说完,我便听到一句熟悉的声音传来,“且慢,这马,我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