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周华感到自己似乎到了一个迷雾缭绕的山谷,抬头,原本漫天的繁星,却不知什么时候隐去了身迹。一阵风过,惊起了身上层层鸡皮疙瘩。抚了抚泛凉的臂膀,周华大声喊着:“有人吗?”却只听山谷中传来激荡的回音“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
无比空旷的静寂,无比寂寥的寒冷,难道是我又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周华暗自纳闷,压下心中对未知的恐惧,大步跑了起来。可是跑着跑着,却怎么也跑不出那个阴寒的山谷……在自己六神无主,只觉彻骨的寒冷袭身时,隐隐地,山谷中好似响起了悠扬的笛声,同时,一丝丝暖流附上了身躯。这似春日午后阳光般的温暖让周华全身放松了下来。
清晨,周华是迎着“喳喳”的鸟叫声醒来的。睁开惺忪的双眼,看着晨曦中那粉色桃瓣上晶莹欲滴如一娇嫩美貌少女般的露珠,周华不由心中一喟:活着真好,生命真好!
缓缓起身坐起,才发现身上附着一件薄薄的大氅,虽然看上去很薄,应是春季为了挡风而制,但里间却是细细的绒,难怪昨天在露天躺了一夜,自己并未被冻醒。周华纤纤小手攥着大氅柔软的质料,虽然早上刚醒时自己暂时性地会有一阵迷糊,但也没有迷糊到看错这件大氅的制式,这大小,这长度,这面料……明明应该是一件贵族男子的啊。
周华并未注意到,当她睁眼坐起来时,离她不远的桃树上那道一闪而过的身影。
将大氅和薄毯收起,周华步入了自己的屋子。此时侍女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用品,见周华进门,服侍她洗漱完又换了身衣服后,并未问周华晚上的行踪,便出门传早膳去了。这侍女只是在每次服侍周华沐浴时,喜欢嘀嘀咕咕地念叨些家长里短及城中大新闻给周华听,平时却是很少言语,尤其从来不会探问周华任何话,周华若有交代,她便会接了,若无,她也不会试探。
用过早点,交代了侍女一句将大氅洗净晾干后且收进箱子,周华便和虎同去了书房。今天再看完最后一卷,这里间左侧的书简被周华就都通看通背了一遍了。
眼睛盯着竹简,周华心境却总也平不下来,平时这一卷早就背完了,但今日怎么看都卡在中间过不去。周华不知道这是不是让早上那莫名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大氅闹的,既然看不进,索性撇了书简,踱到虎那边,挑了本杂书看了起来。
看了会儿,周华忽然想起,上巳节那天,自己和虎曾在一个铁匠铺子下了订单,约好二十日后去取,这会儿,离约定的日子已过去有一个多月了。想到这儿,周华是再也坐不住了,抬头看着虎练完一段,中间休息时说:“虎,等会儿,我们出趟府。”虎有些惊讶:“小姐,什么事儿啊?”听这语气,竟是不大乐意。周华笑了笑,自然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解释说:“上次让打的器物,我还没有取呢。”虎歪了歪脑袋,一拍胸脯:“小姐,交给虎吧,虎自去取来。取东西这事儿,没必要您亲自去的。”周华摇了摇头:“当初说好我会亲自去取的。再说,城中不比城外,我想应该没有人胆子大到会在这城中惹事。”虎见她坚持,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便也没有吱声了。
到屋里换过男装后,周华和虎便出了府,这次,周华选择了坐马车,虎坐在马车外充当驭夫。
至铁铺取了订做的器物后,两人又来到第一次进城时用饭的那家食馆。
因为知道自己现在最最不用担心的就是安全问题,所以周华决定好好地出来散散心,毕竟在府中憋闷了一个多月了。鲍府虽大,但周华活动的地方也就那几个:自己的小院、书房、桃林,偶尔去下正厅。整天这么走,早就腻味了。
两人这次选了二楼的雅间用餐。说是雅间,其实也不过是用隔板隔开了的稍大一点的独立空间,门口挂着布帘,透过缝隙仍可看见走道甚至一楼的情形。
饭吃到一半,听到隔间传来一熟悉的嗓音,却是第一次来这食馆时邻桌的萩。还真是巧啊,周华心中大叹。
“我说萩啊,虽然你父和鲍家门奴老父相熟,但我肯定这事儿你不知道。”只听一人神秘地对萩说。他这一出声,不光他们那隔间的萩竖起了耳朵,急问道:“说来听听。”这边隔间的周华也立起了耳朵,贴上了墙。虎见周华如一只小兔子般趴在隔板上,明亮的眸子还滴溜溜地转着,不由低了头,只顾埋头扒饭,肩头却微微耸动着,脸上露出一丝可疑的憋红。
“嘿嘿,前一阵田鲍联姻的事儿,城中不是闹得沸沸扬扬么,你可知最近怎么消了声?”萩一听,不屑地吧唧了一声:“就这?鲍小姐敬香归来受了寒,婚期推后了。再说,城中哪天不发生个什么事儿的,你当人天天拿着这一件事儿新鲜呢。和你说吧,田家再过一个多月,就会将鲍小姐迎娶过去了,到那天,这城中最大的事儿,不还得是这件么。”那人一听萩兴趣缺缺的,急了,连道:“你看,我还没说完呢。”然后,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其实,婚期推迟,不是因为鲍小姐真的受了寒,而是鲍小姐不愿意嫁。”“什么?”似乎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大了,萩也低了低声,“你说鲍小姐不愿意嫁,是什么意思?”
周华在隔板这边用手点了自己的鼻子,满脸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愿意了?
只听那人低低的声音从隔板那边传来:“听说鲍小姐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相好,自小一起长大,自然情谊深厚。这次田家来迎亲,鲍小姐死活不愿意嫁过去,和鲍公都闹翻了。这鲍公最是疼爱这曾孙女,一气之下,竟扇了鲍小姐一耳刮子,但最后还是不得不以受寒为由,和田家商议推迟了婚期。那鲍小姐也是性子烈的,你说这田鲍两家早就定好了亲,又赶上田公病危,这亲事估计不太可能黄了,依着鲍小姐的脾气,嫁到田家后寻个短见什么的……哎,我觉着田家是不得安宁了。”“你这哪儿听来的?”萩仍然是有些怀疑。“我是从我媳妇儿那听来的,据她说她们那几个惯常一起洗衣的都知道这事儿……”那人还在喋喋地说着,周华却没有再听进去了。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痴情了,还和鲍公闹翻了,还被打了一耳刮子,周华一脸怪异地表情回了座,没有搭理虎脸上的担忧,低头又吃了起来。隔板那侧的声音虽不甚清明,但仍然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估计虎也听了个大概。
待吃饱了,周华又灌下了一杯茶,这才抬头冲虎明媚地一笑:“虎,我们走。”
连自己嫁到田家后会寻短见都给编出来了。周华暗自嘟囔:“好,我倒是要看一看,最后是谁寻了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