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按着周华的吩咐在城中慢慢转了一圈后,这才驾着车回了鲍府。
周华刚下马车,却见门奴脸上带了丝急色地说:“小姐,您可回来了。老爷正在寻您呢……”“家中可是来客了?”周华没等门奴说完,直接打断了他的絮叨。门奴很是惊奇地说:“是啊,小姐。田家来人了,老爷知道您出门了,叫了人去寻您呐。小姐,您怎么知道来客人了?可是遇到了寻您的侍卫?”门奴朝周华身后看了看,除了虎,却不见第二人,心下很是疑惑了一番。周华没有答他的话,只是回头看了虎一眼,说了句:“我先回屋换衣服。”随后跟门奴说:“你等会去报给老爷,就说我一会儿就到。”便抬脚匆匆走向自己的小院。
刚进院子,见侍女急急相迎,先开口道:“帮我换上新做的春裳,我马上去见曾祖父。”一听如此说,侍女明了周华肯定已经知道鲍公正在着急寻她,待周华净面,便利索地拿出那套嫩黄的春裳给她换上,又将其出门前弄的简单男式发辫放下解了,快速地梳了一个简单双平鬟,左侧发髻插入一支淡翠中隐隐泛出粉色的玉质发簪。
整了整衣襟,周华见没有什么不妥了,这才稳稳地朝正厅走去。
进了大厅,却见鲍公正在厅上一边饮茶一边和客座上的人说着什么,也不知说了什么,两人均是爽朗地笑了起来。鲍公见周华进了门,笑吟吟地说:“丹儿,快过来,见过你未来公公。”原来是田武的父亲田凭。
周华近前很是恭敬地福了福:“田大人好!”然后规矩地站到了鲍公身后。
田凭面露赞赏之色,看着对这儿媳却是无比满意地连连点头:“鲍公,我的顽儿能娶了您家小姐,真是有福啊。”鲍公脸色尽是骄色,也很是得意自家曾孙女,嘴里却连连道:“哪里哪里,谬赞了。”如此两人一番赞叹客气后,鲍公偏头对立在自己斜后方的周华说:“丹儿,前一阵因你敬香受寒,婚事本推至三月后,现在算来,也就是一个半月了。现在你身子已经恢复,我们便想着将喜事提前,也好早日圆了田公的愿,东西两家是早已备好了的。但是,毕竟这是你的终生大事,曾祖父觉着得先问问你的意见,看是否还有不妥的地方?”
通过这一段时间的了解,周华也知这时候的婚娶完全是凭双方家长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问过小辈意见再定夺的。鲍公如此问询于自己,虽然自己明显不可能拒绝,但却向田家表示了自己这个鲍小姐在家中的地位。鲍公这是在暗示田家,我这个曾孙女的话在家中的分量可是很足的。
当然,因为今日外出时听到了现在城中传得像模像样的流言,周华可不认为两家老人将婚事提前的想法,仅仅是看到了自己身体大好,怕是存了辟谣的心思在里面了。
思及此处,周华仍是微笑着朝鲍公盈盈一福:“丹儿身体今日已大好,其他事情但凭曾祖父做主。”这就是应了。鲍公哈哈笑着,连连道:“好好,丹儿既害羞,那曾祖父便为你做主了。”周华面色一红,露出小女儿的娇态,嗔道:“曾祖父……”引得厅中两老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结果,最后婚期定在了三日后。
因之前该准备的东西,府中早早就准备好了,倒是没有什么需要周华操心的,只是抽空去书房里室,将那剩下的最后一卷书简也背了下来。
里室的那两只大箱子也被鲍公置入了周华的嫁妆中,密道入口处换上了一个挂着普通铜锁的木箱。
周华让侍女准备了个小箱子,却是将在城中铁匠铺订做的器物和吕阳给的剩下的那两罐药膏放在了里面,又在里面铺上了锦缎,落了锁后吩咐侍女将小箱子放入了常用衣物的那部分嫁妆中。
侍女收拾衣物的时候,周华见了那件桃林中无故出现的大氅,心里微微一动,让侍女拿了出来铺在了床上。
周华坐在床沿,轻轻抚着那如婴儿肌肤般柔滑的料子,神色变幻,终是叹了口气,将大氅叠好,夹在胁下,来到了桃林。
外出时听到城中的流言,周华有一阵也是气愤甚至好笑的。不是恼了那段莫须有的自己对青梅竹马某人痴情的编排,而是对这特意传出流言的背后之人其用心的气愤。刚开始,周华并未想到吕阳,因为以她对吕阳的观察了解,他当是极喜欢鲍小姐的,一个陷入情网的人,又怎么会对心爱之人做出如此毁她清誉的事呢。
周华想到一旦这流言在城中盛起,传入田家人耳中,田家定会联想流言中的男方会是吕阳,很简单,当时给自己诊断出“受寒”的便是他。很有可能田家会因为这就此退婚,或者再次延迟婚期。虽然对这段联姻,周华的态度是可有可无,如若没有,自己更乐得清闲。但如果因着被人算计,而毁了这段姻缘,周华心中也是不愿的。周华很实际,既然已经处在了这个时代,便要融入进去,这次若真的被退了婚,以后能不能找到心爱的人不说,只说若再嫁人,怕是不能以“妻”的身份进门了。如若为妾,在这个时代,可是没有什么身份地位可言的,被转手他人甚至卖了都是有可能。即使自己有鲍家这座大靠山,但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夫家要做什么,鲍家到底是无权干涉的。想到这些,周华吩咐虎驾着车在城中慢慢转圈时,两人特意找了几个热闹的地方,打探鲍家的新闻,结果多多少少有人知道这流言,并告诉了他们。周华顺着这流言的出处顺藤摸瓜,最后是停在一个花楼红牌身上,周华砸了一锭金子,这叫“翠儿”的红牌马上便供出,自己是从王宫中公子吕身边的一个侍卫口中听到的酒后之言,自己闲话家常时,说给了几个姐妹还有客人听。
矛头直指吕阳,最后让周华不相信都不行。
想了想前世看的那些电视剧中,很多因爱成恨,或者为了得到对方不择手段的戏码,周华也就释然了。这举动也就被归结为吕阳想通过此种方式让田家退婚,进而他可以插入其中,最后拥有鲍小姐。周华并不准备计较这件事,毕竟那是一个和鲍小姐互有情意的男子,如果不是因为这具灵魂已换成了她周华,吕阳也不至于因爱人的“失忆忘却”而痛苦。只是,周华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她不能让吕阳的这一举动坏了自己的计划。于是,在马车上,便吩咐虎按着自己编的段子,散给了几个城中的乞丐。乞丐间的传播力量,可就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了,而且出处无处可循。
只是没有想到,回府后,田家竟已来人。
田家的人来得如此早,周华却还未做好准备,心中忐忑着,但知道此时不能乱。于是,换了端庄明媚的装束,带着得体的笑容,来了前厅。不想,田家知道流言后却是想将婚娶提前。而鲍公为了自己以后在田家能被人看重,自是给周华做足了面子,周华也没有让人失望,大方得体的应对,完全塑造了一标准专业的大家闺秀形象。自然,这些都在田凭这个未来公公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为周华以后在田家的生活奠定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此时周华手中的大氅,被她展开挂在了自己那天熟睡着地儿旁边的桃树枝上。摩挲着这大氅,内里细细的绒轻柔地触着周华的掌心。周华心中猜测,这大氅十有八九是吕阳留下的,桃林是周华和吕阳第一次相见的地方,估计也是以往鲍小姐和吕阳相会的地方。
再次叹了声,周华转身,提步欲走,却听那树上传来绵绵悠长而隽永的笛声,抬头回望,却见树枝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修长的身影,迎风而立,纷飞飘扬的花瓣中,那桃花眼却是映了满目的忧伤。
幽幽绕耳的笛声中,两人一个在树上长身玉立,痴痴相望,一个在层层花瓣上抬眸凝视。
良久,竟是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