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赶上六七月份的燥热,在田里附近已经到处都是蚊子飞旋在空中,文姜刚从楼上下来,大堂里的苍蝇便开始低沉沉的飞在人们的身上。她换了长袖长裤,发现简陋的大桌子边围着四张长凳,分别坐着奚淋,他弟,他妈和他外公。不知道他们背着她嘀嘀咕咕了些什么,女人的表情突然变得热情好客起来。她主动上前,挽着文姜的手,夹生的普通话捋了捋她的头发:“刚刚来,让奚淋陪你好好玩啊,你们城里人吃的用的喝的都和这里不一样,你就当体验下生活。”
她点点头,奚淋看她下来了,冲她招呼下,她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的长凳,四菜一汤,就是古代最普通的食物,还有些米面,她居住的齐国是北方国家,都是馒头为主,刚来的时候,是各种不适应,现在她觉得南方人的口味似乎比北方更为细腻,口感也偏甜。
“妈,一会儿让淋子去拿点玉米和毛豆来,还有就是去买个西瓜。”弟弟看到哥哥来了,自然是把一堆事推给哥哥,奚淋和他在一起一比较,一白一黑,在阳光下是明显的嘞。
“东子就是懒。”黑皮的女人用筷子一端敲打了他的头。
文姜看了眼,拿起一个咸蛋慢悠悠拨开来的奚淋,当他拨完以后,挑开蛋黄放在奚东的碗里,自顾自的吃起了蛋白。而东子吃白斩鸡的时候总是撕下一层皮丢给奚淋,自己啃起了肉。
他们是自己不吃的都丢给别人吃是这样么……奚淋抬头,推了推正在发愣的文姜。看到她在关注奚东手里挑鸡皮。他笑:“我们一直都这样,他喜欢吃鸡肉,我喜欢鸡皮,他喜欢咸蛋黄,我喜欢咸蛋的蛋白。不要觉得奇怪啦,你就当我们是互补好了。”
文姜拿起筷子,别扭的看了看碗里的白米饭,乡下人的碗很大,同时添得饭总是盛的满出来。她也没在齐国吃过那么多啊,自己吃不掉又很浪费,黑皮的女人很热情的给她加了那么多菜,她瞬间就倍感压力。
奚淋发现某人突然很认真执着的朝他看过去的求救信号,他转过头,发现她的碗里又是鸡,又是菜,比他还多的白米饭。扬州话说着:“她又切不多的咯,华泽哦!”
“么得四。”黑皮的女人冲他笑笑,对文姜很别扭的来一句:“切不得,就剩下吧。”
“让你剩下吧,没事的。”他给她翻译。看她还是坐着对那碗饭很反感的样子,只能用他的筷子往他自己碗里夹过去一半的饭,留下一小半,问她:“可以了?”
她眨眨眼,愣了半天,点头。她转过头,本来担心奚淋吃不掉那么多,她忘了男孩子的胃口一般都很大,不用多久奚淋就吃完了。
“哥!洗碗。”奚东贼兮兮一笑,撩了筷子,上楼休息去了。文姜见他无奈一笑,端起一些碗朝后院走去,她连忙收拾之后的东西跟了过去。
她看他搬来一个小板凳,在井边,按着上下的杠杆,水就从井里出来了,从旁边白色塑料管里流出来,到下面不锈钢的盆里。
只是每次都要别人来上下打水,否则水一会儿就没有了。奚淋看了一眼杵在她身后端着碗的女孩子,招呼她去打水去。
文姜把碗放在盆里,头一次觉得自己像个丫鬟一样帮别人打水?井水从里面流出来,凉凉的,比自来水的温度要低很多的样子,看他很熟练的洗好。突然他从后院的大灶间旁边的小房子里推出一辆电瓶车,在一边玩打水的文姜转过头,见他拔了充电的家伙,挥挥手,让她上车。
文姜看到这玩意儿马路上是有人来回骑过,确定不会掉下去么?没安全带没保险栓的。他见她一副很嫌弃的表情,走过去拉起她的手,让她跨上后面的座位,然后双手抓住前面的小杆子。
他演示了一遍,文姜可能是相信他技术会比较好,就乖乖的坐了上去,谁让他把她一步一步骗到扬州方巷镇来了?还莫名其妙的扮了他的女友,这,她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一开始就计谋好的人了,事到如今,她现在不相信想回去都难了,不过一想到自己做什么事,言萧貌似都会比较清楚,也就没什么担忧的了,看事情不对,第一个急的人,肯定不是她自己。
她看他说坐稳了,一下子就像巫师的扫帚一样,快速的冲出了后院的大门,转了个弯绕过前门便离开了,她向后眺望,原来自己住的大房子旁边也还有别的人家,好多都是中午吃完饭就坐在门口拿了把扇子晒晒太阳的老人,也有在门口挑韭菜的女人和拿着本识字书的小孩子。
她坐在他身后,看着他一件敞开的衬衣时不时的扑在她的脸上,他瘦瘦的人影在前面开着车。她转过头,望着四周宽宽的水泥地,还有大片大片秧田,以及秧田旁边走出门的人家,有的还在田里养了几只鸡。
阳光不是很刺眼,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她发现这里最多的交通工具就是电瓶车和摩托车。在这个小巷里奚淋熟门熟路的左拐右拐,最后到了一家人家门口,让她下车。他让她在门口等她。自己走进大门,乡里的房子都是大门敞开的,没有闭门闭户的习惯吧。他们的主人都不一定在门口,有的可能呆在后院,可能是太落后了,所以也不担心遭贼。
她发现这里的人家每户都有一口井,只是有的打水下面就是井,有的是把打水的位置移到了井的附近。
这里貌似没什么人打麻将,她有在沈蔓的舞蹈室里看过几个大妈在开着的门里头搓麻的。都是自顾自的,还有看孩子的女人,男人可能去工作了吧。
因为在巷里有一个很大的化工厂,所以可能在里面上班的男人多半是巷里的。文姜坐在他的电瓶车上,百般聊赖,苍蝇都喜欢往大堂里钻,外面的阳光照得她有些热,她把玩着他的电瓶车,好奇的往下扳动右手的油门,突然车自己动了一下,她脚一滑,差点从电瓶车上摔下来。
正巧奚淋从屋里出来,看到这幕,拉住要不平衡的车,敲了下她的头:“别皮了,我们一会儿下别人家的田摘玉米。”文姜本来想问他这是别人家的算是偷菜么,转念一想,没准是亲戚。
看他又一次熟门熟路的往大路小道里穿梭,一辆小电瓶车的四周大多都还只是秧田,再往前过去,他停了下来。让文姜下车。
“你呆在这里吧,我去摘玉米。”奚淋关了电源,拔下钥匙,脱下鞋,她才发现他这次是穿拖鞋来的,奚淋一个人独自往泥地里走去,她看了看自己白净的跑鞋,还是跟了过去,泥地里的土质软软的,如果不走的快一点,搞不好会陷下去一点,她一路上都是以踮起脚一步步还加点小弹跳的走在溪淋身后。她看他的脚上已经沾满了灰灰的泥,他看她已经跟过来了,让她呆在一排的泥土上等他。他走到一排长长的玉米地里头,往杵着的玉高粱里摘下,他摘了大概五六个,走回去,把这些丢在文姜前面,满脸的汗,冲她笑笑:“你拿着,一会儿回去要洗洗的。”
文姜看着他拿起一根玉米棒子就往外拉的场景,哪里能和当初文质彬彬教书的奚淋相比啊,人都是多面的,人哪有忘本的,他就是在田里长大的孩子,即使皮肤白皙,也不能抹杀过去的记忆。
她视线抽离,一点点模糊放空,每个人都在成长吧,她面前是一条荒芜的泥地,周围是有水的秧田,不论成长的路有多不同,这是一条必经的路,很多事,唯有当距离渐远,回首看清它的须臾,花香浮华,只停留在记忆。
兴许,她可以看见当初在田里玩耍,拿秧田小水沟洗脚的奚淋吧,她看到离她越来越近的人影弹了下她的脑门,笑着问她:“嘿!捡起来啊,拿起来我们走了。”他抱起地上十个玉米,文姜捡起剩下的,跟在他身后返回电瓶车那里,她看他微笑的样子,配上身后安静悠闲的环境,若是早点出现这样轻松愉快的乐土该有多好,因为某人,她现在倒是失了兴致,她是否做起了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上来,抱好这些哦。”他把十多个玉米给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袋子,让她把这些装起来,抱在怀里。
当她坐上车才发现,脚踝上痒痒的,一看好多蚂蚁,她死命的在车上扭动着,整辆电瓶车都被甩了甩去的,奚淋在前面喊着不要不要乱动不要乱动的。
“哐!”他护着身后的文姜一起摔了下去,还有在前面远远,轮子还在不停打转的电瓶车。文姜起身,吃痛的咬着唇看着奚淋,奚淋尴尬的笑笑,文姜本来想解释,奚淋已经帮她把爬上来的蚂蚁都弄掉了。
“痛不痛?哪里伤到了?”他扶她起来,她起身一张有些扭曲的脸,嘴向上挑了一下。他看她手捂着膝盖,奚淋帮她把长裤撩起来一看,还好就是擦破了点皮。他还嗔怪了两句:“都叫你不要乱动了,现在就不要乱动了啊,手也不要总是摸,回去给你擦擦药就没事了。”
文姜不好意思的点头,一瘸一拐的走过去等他把电瓶车扶起来。车飞驶在田野里,这个时候是很想唱歌的,只是她现在跟个哑巴也没什么区别,最多啊两声。
他把车开回自己门口,指着对面一大片秧田说:“这些都是我们自己家的,对面那个小房子里你知道是什么么?”
文姜摇摇头,眯着眼看对面类似于茅房的东西,总不可能现代还跑对面去上厕所吧。
“养猪的。”奚淋朝她笑笑,“现在只是没养罢了。”他看着小房子前抱着一堆毛豆往家里赶的奚东,他满脸笑容老远就喊了:“哥,把玉米洗了,今晚我们两去抓黄鳝给你家女朋友尝尝野生黄鳝!”
奚淋转过头笑着看文姜:“你没吃过吧,这里什么都可以自己抓,自己种。”文姜冲他笑了起来,弄得她从小真是千金小姐一样,什么都没见过似的,好歹她也是从齐国穿越过来的好么,那个时候科技哪有那么发达,不是自己种,自己抓哪里来的食物啊。
她看着黄昏将至时夕阳映红天空的美景,上有红黄蓝之绚烂,下有绿黄棕之衬托,乡间无不添置色彩,文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脑海里闪过他最后的一声嘶吼,她捂着胸口,瞳孔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