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时光总漫长,快乐的日子总短暂。
廖春晖村边的大槐树下,每天总会落下些知了的尸体,它们被蚂蚁蚕食着,有些知了的尸体上已经被黑黑的蚂蚁所覆盖,廖春晖分不清这是蚂蚁的幸运还是知了的不幸,只觉心里有些感伤。
总体来说,廖春晖是快乐的。所以,对于廖春晖来说,时光如梭。
重点高中的日子总会被抻得很长,职业中专的日子却总在缩水。
比如,廖春晖军训的日子对外声称有一个礼拜,实则只有五天,因为,双休日是雷打不动的,廖春晖喜欢这种毫不吝啬的权益保障。他时常对着自己的灵魂庆幸:“幸好没去普通高中!”他的灵魂也时常对着他挖苦:“想去,你也得考得上啊!”
今天是军训的第五天,同学们都称今天是大汇演的日子,廖春晖总在专业地纠正说:“今天是阅兵!”
王讷在军训的第三天就改掉了顺拐的毛病,因为大家对于王讷的顺拐早就习以为常,王讷也已经对自己的举止不再脸红,听之任之。那“毛病”一看没了观众也不吝啬地转身离开了绚丽的舞台,王讷一放任,“拐”便想‘顺’也找不回‘顺’的感觉了。
大家都适应了这节奏,没有人再晕倒。王朝曾偷偷对廖春晖面授机宜,说那两个晕倒的女孩回家后,家里给煮了鸡蛋,熬了鸡汤,补了补体力就恢复了,因为这几天正好是那两个女孩子的生理期。廖春晖明显觉得这俩女孩中一定有一个是王朝的女朋友,要不然王朝怎么会了解的这么细致,后来发现,王朝和这两个女孩子根本不是来自同一所学校,王朝完全是在杜撰。
五天是可以改变很多的。例如,廖春晖的山地车也没有那么崭新了。例如,廖春晖已经从锁自行车的两把锁锐减到一把。例如,廖春晖的教官闲暇时也会摸到战友的班,在战友下达“齐步走”的命令后,突然喊一声“立定”,弄得战友班级的“士兵”如一只丢失主人的犬,不知该走还是该立,晃倒一片。
张店一职专操场旁边的小楼依然在伫立,操场在实验楼的尾部,像个巨大的屁股,小楼在“屁股”的一侧。如果按廖春晖的逻辑,张店一职专的楼群如果是只飞机的话,那操场的小楼也只能是飞机的鸡鸡。
早上九点钟,张店一职专所有九七级的新生全部在操场列队完毕,每个班的教官全部在班级队列的前面,那“立正”动作标准地舍我其谁,同学们也不敢懈怠。只有每个班的班主任感觉别扭,站在哪儿都觉有碍观瞻。
两个挂上尉军衔的军官,腰束武装带,站得笔直,廖春晖以前从未见过,他觉得不可想象,在廖春晖的心里这两个“上尉”已经是最
大的官了,因为他亲眼见过这两个“上尉”用食指一勾,便勾过来一个教官,然后屡直了一张五元的人民币一扬,教官便跑步走去,一分钟后,那位教官便把一盒崭新的“将军”牌香烟送到“上尉”军官手里。在廖春晖的心里,那两个上尉军官已然成了将军,将军才配抽“将军”牌的香烟。
一台挂军牌的崭新的桑塔纳2000在张店一职专的操场戛然而止,车门打开,千呼万唤始出来两位上校军官,两位军官腆一腆肚子,径直上了操场旁边的小楼,小楼是个完美的观景台,操场的各色精致尽收眼底。
廖春晖看得解恨!
两名上尉军官俨然丢了“将军”的威风,顿失了风采,两人一丝不苟地“立正,稍息……”,然后一前一后跑步上了小楼……廖春晖远远地望着,眼看着两人给比他们大的官敬礼,然后汇报,那两个大官心不在焉地甩了几句话,两名上尉军官跑步下楼,宣布“阅兵”开始,操场上响起了那阅兵专用的进行曲……
有些事情重要其实只在准备的过程,结果往往只是一刹那,就譬如廖春晖完全不记得自己踢着正步走过主席台的刹那,那十几秒钟仿佛从来没在他的生命里发生过。
十点多一点,“阅兵”就草草结束了,女生们依依不舍送别董教官,廖春晖和其他男生早早回到教室,等待老师宣布下课放学的命令。
教室的课桌上光秃秃的,新课本还没有发,送别董教官的女生们稀稀拉拉回到教室,廖春晖和班里的男同学天南海北地侃,教室里乱的像一碗八宝粥。
班主任翟老师走进教室,八宝粥变成小米粥。
翟老师总结发言,发言中着重表扬了王讷,中心思想是王讷阅兵中的表现很给力,言外之意是王讷这次没掉链子。廖春晖扭脸看王讷,王讷仿佛并不领情,嘴里在小声地嘀咕……
接下来发新书,廖春晖便无暇关注别人了,他一如既往地嗅书,他沉浸在他喜爱的书香里,忘却了所有……
书发放完毕,紧接着发放像身份证的一张卡片,上面登录着每个人的信息,贴着每个人的照片,盖着学校的大章,卡片的最上方一板一眼地印着:张店第一职业中专,学生卡。
翟老师强调着,星期一开学就正式上课了,一定按课时表带好书,一定要带好学生卡,因为出入校门要凭卡,忘记带卡还要被值周的班级扣分之类的云云……
廖春晖眼睛、耳朵都无暇关注,他只把鼻子凑在新书堆里嗅书香,嗅得昏昏欲睡,嗅得忘乎所以。
直到王朋又从第三个窗户处露出了脑袋,并一如既往地的“嗨,嗨”的叫了两声。
廖春晖才钻出了鼻子,晃了晃神,回了句:“等会……”
话刚出口,翟老师宣布下课,放学。大家像被哄了一把的苍蝇,四下里乱撞。
王讷收拾着书本,廖春晖也在收拾,边收拾边朝第三个窗户处露出的脑袋挥手,“进来等吧,书太多了!”
过了半分钟,王朋捧着一怀抱的书迈了进来,像是捧着一个胖娃娃。边走进来,边寻摸杨柳在哪,边嘟囔:“今天发书也不说一声,我没带书包,也没个袋子,你俩有吗?”
廖春晖、王讷同时摇头……
王朋又用眼神在微机四班扫了一遍,但杨柳早就离开了教室。
“都没有,那咋拿?”王朋把手一摊,问道。
廖春晖、王讷异口同声:“有车筐!”
王朋听后也放下了心。
三人收拾完毕,怀抱着“对未来的憧憬”来到自行车棚。
廖春晖的车子新,车筐也新,并且先进,因为车筐还带着盖,但就是太小了,把自己的书放到里面就满了。昨天刚刚下过雨,路上全是水,廖春晖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为了保险,他把车筐的盖盖了下去。
王讷的车筐惨不忍睹,似乎王讷每次摔车最先着地的部位都是车筐似得,筐底只有可怜的几根钢线连着,但车筐大,把书喂进去,车筐只吃了个半饱。
王讷问王朋:“谁的书在下面?”
王朋看了看车筐底部那屈指可数的几根钢丝,显然动起了歪脑筋……
想了一会儿,回答王讷:“我书在上面,我书在上面,你筐子要是漏了,书泡了,你还能和小晖共用一本,我就完了……”
王讷与世无争:“行行行,无所谓,好了,把你书放上边吧!”
王朋心满意足,还不忘嘱咐:“你的筐子底要是不撑了,可先搂住我的书啊!”
王讷满口答应,三人骑车驶出校园,王朋胆战心惊的注视着车筐底,生怕那几根钢丝不争气……
注视了五分钟,骑行了五分钟,三人“天南海北”了五分钟……
前方公路上正在顺燃气管道,路被齐刷刷地剪开一道沟,沟里积满了雨水……
王讷的车子猛地一颠簸……
车筐子底部的钢丝很是给力,一根没断,王讷的书完好无损……
王朋的书从车筐子的顶部颠了出来,无一幸免,集体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