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的速度奇快,廖春晖的心里越发的纠结与伤感了。
军训开始了,大街上军装飘飘,只要是新生都着军装,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朝鲜。
廖春晖换上新发的鞋子,发现大一号,暗骂一声。接着换上军装,发现大两号,没了脾气。他用军装在腰间挽了一个大疙瘩,骑着崭新的山地车,一头扎入了满是军装的海洋。
起初,廖春晖觉得一定是写错了衣服的号码,后来到了班里才发现,大家都在讨论军装尺码大的问题。
廖春晖到了一个新环境,一是想赚点眼球,二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聪明才智,三是因为班里女生多,想抖落抖落身体快要承载不了雄性荷尔蒙,发言道:“知道吗,这是一个进化历程,你闻闻,你闻闻,这衣服根本不是新的,要追溯历史不知道要往前倒多少级呢?说明什么?说明我们的师哥、师姐跟我们不一样,我们进化了!”
一旁的牛元听出了端倪:“越进化越抽抽吗?”
廖春晖也发现了此路不通:“我们现在生活条件好了!”
牛元和赵文杰同时坐实了端倪:“条件越好越抽抽吗?”
廖春晖被撞的头破血流,没了脾气。
第一遍铃响了,大家都去操场集合,军训的大幕就要拉开了。
廖春晖抽空去了趟厕所,出来后,发现坏了,本来就对班里的同学还不太熟悉,整个操场大家又都穿一样的衣服,根本找不到自己班在哪,他憋得一脑门子汗,还是不得其法,只能站在厕所门口发愣。
“嗨……”
廖春晖转头一看,王讷轻飘飘地晃着走了过来,走着喊了一声。王讷瘦高,军装又肥,再加上小秋风这么一刮,完全就是一根可怜的杆子挑着衣服帽子戳过来,廖春晖顿生怜悯,但又发现希望,道:“找不着组织了!”
或许王讷眼尖,或许王讷个高,或许王讷早就瞄上了班里的某个姑娘偷偷当了参照物,没用两秒钟,道:“那不!”
廖春晖顿时对王讷产生了崇敬,并放下了心中的石头,说:“你咋又卡着点来的?”
王讷不以为然:“你倒来得早,有用?站厕所门口,又不是收费的……”
廖春晖摆着手:“行了,行了,你卡吧,有你卡不住的时候!”
话说着,来到班级的队列旁。
教官们还没有到,大家既有秩序又胡乱的站着队伍。
廖春晖在队伍里打量,最右边肯定是王朋他们班,一水的男生,队伍倒也整齐,按高低个排就行了,没什么难度,队伍也漂亮。汽修、机电一共四纵。廖春晖心里想:“男生就是男生,看这精神头,看这军事素养,没有教官在,还一律向右看齐……”看着看着,觉得不对,眼睛向右看齐也就罢了,哈喇子咋还垂涎欲滴,什么情况?廖春晖侧了侧身,恍然大悟,光棍班的旁边站队的是导游班,导游班的旁边是旅游班,旅游班的旁边是酒店管理班,一水的女生,还是女生里的精英。那些如饥似渴的想法肯定在他们每个人的心里萌芽、成长,终于满园春色关不住了,透过自己的七窍蔓延开去。
廖春晖同情他们,如同同情等待阉割的太监,心想:“看吧,看吧,一会儿该看不到了。”低头叹了一口气,又重新审视自己的队伍。
从微机一班到微机四班,班级纵列倒还整齐,里面却是一团乱麻,如同行政机关的财政制度。
微机的四个班一模一样,每个班里至少有五分之四是女生,前面的女生矮,也成不了气候,后排的女生高的能有一米八,足足比廖春晖高了一个头。何况廖春晖还不是最矮的,男生是一定要站在女生后排的,男生本就少,谁也不肯让自己安插在女生队列里的。所以,打眼一看,微机班的队列就如同股票强力震荡后的K线图。
廖春晖正在审视着,忽然,一辆军车浩浩荡荡、旁若无人地开了进来,一个个人民子弟兵生龙活虎的跳下车。
下车后,迅雷不及掩耳的列好了队伍,前排喊口令的是一位士官,口令喊得震天响,立正完毕,士官跑步到一位挂上尉军衔的军官面前报告。报告完毕,士官跑步回到自己的队列当中。
廖春晖被前面个高的女生挡着,看不真切,便回头看了看队列最后面的王讷,王讷在聚精会神地木讷。
排在廖春晖前面的还有一位男生,百无聊赖,廖春晖开始了聊天:“哥们,叫啥?”
男生回答:“王朝,朝霞的朝!”
廖春晖想了想:“哪有朝霞,都是晚霞!”
几个字把王朝给说懵了:“没有嘛,我以前都是这么介绍的啊!”
廖春晖拿自己举例子:“看我,我叫廖春晖,我就只说我叫廖春晖,管他哪个朝呢!”
王朝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的表情:“不行啊,兄弟,我要不说朝霞的朝,人家老喊我王潮。”
廖春晖想起正在热播的《包青天》:“还马汉呢,王潮,你爹也是,干嘛起多音字?”
正聊着,那位上尉军官已经把他手下的兵逐一交代给班级队伍最前面的班主任,每个班的班主任都和自己班的教官窃窃私语着……
王朝问:“咱教官是啥官?”
廖春晖装作很懂:“屁官,兵!”
王朝继续问:“啥兵?”
廖春晖回答:“列兵!”
王朝继续:“列兵是啥兵?”
廖春晖:“列兵就是新兵!”
过了两秒又加了个“蛋子!”
王朝继续发问:“你咋看出来的?”
廖春晖解释:“一道竖杠杠就是一年兵,两道竖杠杠是两年兵,你看那个连长,带星的才是军官。”
王朝似懂非懂:“那别的班的教官也是新兵……蛋子吗?”
廖春晖左右观察着:“我看人家都是士官!”
王朝继续:“士官是多大官?”
廖春晖一如既往地解释:“士官也是兵,不是官!”
王朝更懵懂了,好像越问越不明白:“算了,算了,新兵能训得了咱吗?”
廖春晖点头:“训你没问题。”
正聊着,班主任和教官已经结束了私语。
翟老师和教官来到微机四班的队列前,没有介绍,没有寒暄,教官直接喊口令:“全体都有,立正,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左转弯齐步走!”口令喊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教官把这帮“散兵游勇”带到操场一角专属于廖春晖他们班的空地。
立正后,教官发话了:“你们是学生,从现在起,你们也是一个兵。兵,就要有个兵样子,兵样子从哪来?练!不会立正还是兵吗?啊……还是兵吗?回答我!”
大家有气无力、拖泥带水:“不是……”
“好吧,第一项,站军姿,四十分钟!”教官声音高亢。
所有女生嗲声嗲气,声音上扬:“啊……”
教官严厉:“啊什么啊,听着……”
说着,教官开始边讲解“立正”的动作要领,边讲逐一地纠正同学们的动作,从头到尾,循序渐进。
纠正完毕,教官被起手来,逐一巡视,边巡视边轻声细语:“保持住啊,保持住!”
二十分钟后,班里一个廖春晖叫不上名字的女生一头栽倒,那声音也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教官忙嘘寒问暖,把她搀到旁边的台阶休息。
交代好晕倒的同学,教官和班主任翟老师边窃窃私语着边回到队伍里,两人路过廖春晖时,廖春晖分明听到教官在对翟老师咬耳朵:“现在的学生得多锻炼,你看,才二十分钟,站都站不住!”
翟老师附和着:“是啊,是啊,你看你也比他们大不了一两岁,你看看你?”
廖春晖在心里嗤之以鼻。
翟老师和教官刚回到队伍,班里有个叫周玲玲的同学忽然蹲了下来,廖春晖轻声轻语问王朝:“不是晕倒吗,咋蹲下了?什么路子?”
王朝有经验的样子:“蹲下省得晕倒啊,要不,摔一下,破相了!”
廖春晖似乎听懂了,按王朝的方法过了一遍周玲玲的思绪,不知为何,越想越可笑,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王朝小声问:“笑啥笑,小心你也晕倒啊!”
廖春晖言语上轻蔑:“咱?真汉子,不会的!”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有点担忧,他用余光看了看王讷,想:“晕了就会晃,王讷个子高,又瘦,当标杆绝对好使,我如果看到标杆晃了,就说明我有点晕了!”
一阵小北风吹过,廖春晖分明看到“标杆”晃了几下。
廖春晖拼命感觉刚才到底是王讷晃了,还是自己晃了,吓出一身冷汗。
好在“四十分钟”识趣地到了,廖春晖倒吸了一口气,此时他觉得已经找不到自己的脚底板子在哪了。
军姿站毕,大家席地休息,教官也褪下严肃的外衣。
教官也席地而坐,和大家聊着天,给大家介绍着:“我姓董,你们可以喊我董教官,你们也自己介绍一下吗?”
女生都在董教官身边围了一个圈,男生都在圈外不屑着,不过,没有女生介绍自己,反而大家似乎都有一火车的问题要问,人群中一女生问:“董教官,你今年多大了?”
董教官回答:“快十八了,还差两个月。”
那女生惊讶:“啊……,只比我大两岁!”
“董教官你家哪的?”“董教官你当兵多长时间了?”“董教官你不想家吗?”各式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着。
董教官此刻和蔼可亲:“我家啊,江苏的,有时候会想家啊,还能不想?”
说完,董教官转换了话题:“大家有人表演节目吗?表演个节目,来,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可就继续训练了啊!”
女生们面面相觑,男生们缩头缩脑。
还是董教官放得开:“来,我打个样,我给大家唱一个Beyond乐队的《海阔天空》,怎么样?”
女生们纷纷用鼓掌声代替了回答。
一首歌完毕,廖春晖和王讷、王朝低声讨论:“不愧是江苏的啊,粤语都让他唱出了南京口音!”
王讷反驳着与廖春晖划界限:“还说人家,去过南京吗你?你咋不上去,要不我把你推上去?”
廖春晖不甘示弱:“敢推我,我就拉你一块儿上去!”
王朝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俩上去说相声吧,说一大段的,我多休息一会儿!”
正聊着,董教官发问:“有没有谁表演?”
大家鸦雀无声,一片死寂,廖春晖、王讷、王朝也不敢再聊。
董教官继续:“好,是你们不休息的啊,别怪我啊,好,训练继续!”
大家都懒散的起身,磨蹭着站队。
董教官一点都不累:“怎么了,这就累了,累了再站个军姿吧?”
大家被刺激地迅速敏捷,一秒钟列队完毕。
董教官露出了一丝满意:“不错,有点兵样子了,兵样子从哪来?练嘛,什么是兵样子,光会站就是个兵了?得会走,不会齐步走还是个兵吗?”
大家知道了套路,纷纷抢答:“不是!”
一句“不是”把董教官的套路打乱,下面的话还没出口便咽了回去。
“好,下面给大家讲齐步走的动作要领,全体都有,立正!”
董教官踱到队列前边,继续:“立定后,当听到起步的口令后,你的脚后跟要微微抬起,身体稍向前倾,当听到‘走’的口令后,你的左脚迈出去,同时,右胳膊向身体左前方摆动,大概摆向你的武装带的带扣的位置,好吧,来,大家体会一下……”
“好,全体都有,立正,起步……,起步……!”
两个“起步”后没有“走”,前倾厉害的同学趴到了地上。
董教官也在笑:“好了,这就说明你前倾地太厉害了,要微微前倾,注意力一定要集中,集中听口令,好,再来一次!”
“起步……,……走”
大家稀稀拉拉,一片混乱。
“立定!来来来,一个排面一个排面来,分解动作啊!”
董教官刚要喊口令,忽然发现队列里哪里有点不合适。
“来,那两个个高的同志,不,同学,站到这一列,站到这个个高的女生后面。”董教官边说着,边把王讷安排在高个女生耿燕的旁边。
廖春晖瞅了一眼,噗嗤一声乐了,紧接着又使劲憋着这乐。
王讷本就不太近红尘,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调遣,脸羞得通红,腿也有点不听使唤的哆嗦。廖春晖看在眼里,心里更幸灾乐祸地乐了。
董教官继续:“第一排,分解动作,起步……”
董教官故意停顿,看大家的动作,第一排面向大家,大家也一块鉴赏着第一排的动作。
廖春晖分明看出了王讷的无限紧张,王讷知道,听到“起步”的时候身体要往前倾,但不知是腿还是腰不太听指挥,腰也站不稳,腿也在哆嗦,但很明显,王讷的大脑还是拼命指挥着他烂泥扶不上墙的肢体,只见王讷脖子使劲向前哆嗦着伸了两下……
“走!”董教官一声令下。
王讷甩着左腿和左胳膊,顺着拐挪了出去,像一只瘦骨嶙峋的鳖。
大家哄堂大笑。
王讷是个害羞的人,再加上他个太高或是身体太瘦,身上那点可伶的肌肉似乎操纵不了他那纤长的骨骼。董教官毕竟还是年轻,这种紧张,有时候你不管它,它自己就会痊愈,你想要纠正它,它便会折磨你整个世纪。
廖春晖看的出董教官也在憋着笑。
憋了一会儿,喊口令:“第一排面,个最高的那个男生,出列!”
王讷红着脸,一步跨了出来。
董教官凑了上去,单独给王讷讲动作,讲了五分钟,王讷在一个劲的点头,董教官确定王讷理解了,回到自己的位置。
廖春晖猜,董教官一定是好心,他一定是想让王讷在众目睽睽之下漂亮地再走一遍,以消除刚才的影响,但廖春晖想:“教官啊,教官,知道吗,你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因为,他太了解王讷了。
董教官给王讷使了一个眼神,似乎是让王讷镇定。
“那个男生,听口令,别紧张……”
廖春晖看的真切,王讷更紧张了……
“起步……,……”
王讷的神经条好像魔怔了,神经条操纵了一下王讷的左腿,又操纵了一下王讷的右腿,王讷像一只皮影,连哆嗦都不自然了。最后,使劲得往前伸了伸腰……
廖春晖都差点闭起了眼睛,心里想:“完了,完了!”
“走!”董教官一声令下。
王讷晃了晃左边的身子,又晃了晃右边的身子……
最后,还是甩着左腿和左胳膊,顺着拐,挪出了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