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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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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定远县发现疫情。”沈兴浑身是汗,面无人色地把最新,也是最糟的消息报了上去。

沈止观一呆,手中的笔滑落下来,把他正要批的公文弄得漆黑一团。

而此刻沈止观的心中也是一片漆黑,自水灾以来,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略微有些僵硬地缓缓站起身来,沈止观忽然间觉得一阵晕沉,几乎站立不住。

沈兴惊呼一声,伸手扶住他:“大人,保重。”

自从江陵水劫以来,沈止观几乎就没有休息过。后来雨住水退,沈止观还要脚不沾地忙着灾后种种事项。还要开仓放粮,又要筹备药物,又要下令不许各处商户屯积居奇、控制市场物价。同时要安置灾民生活、修建毁坏的堤坝,兼顾下到江陵治下许多灾区查看,研究重建事项。也亏得他还能一一安排得头头是道,却也已歇尽心力。想不到终于还是发生了疫情。

沈止观定了一定神,方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你说疫情到底如何了?”

“定远县本来地势偏低,这一次水患极重。不少的灾民都已逃离了灾区,虽然还有些人不肯离开被困在里头,得我们不断送入食水,大多保住了性命。后来水退后,投亲逃难的灾民大多迫不及待地赶回去想重建家园。因那里地势低,水退得慢,所以但有亲友在外的人,无不把家中老小寄在亲戚家,自己回县里去看看。”

“可怜水刚退,他们才辛辛苦苦打扫干净,可下几场稍大一点儿的雨,那里的堤又坏了,于是又立刻涨水,如今才半个月,那儿已涨了四次水了。所以那里的大部份人都不肯把家人接回,也因此如今陷在那儿的也只有千来个人。”

“也是这些日子那儿涨水次数多,太过脏乱了,也不知怎么就出了疫病。开始还是一两个人发烧发热身上长东西,也只当是一般的水灾病治,可没有多久就有十几个人有这种状况,然后又是几十个,到目前已死了七八个人了。”

“请了大夫去看,大夫一确定是瘟疫,就立刻走了。后来又勉强千求万求,求了几位大夫进去看看。可大夫们都肯定是瘟疫,且是较严重极难治的一种,大夫们都不敢也不肯再待在那儿,纷纷地出来。再怎么说也不进去了。县里的人也都吓得发疯要逃跑。”

“风行天将军如今已带着人把那儿封了起来,不许人往外跑出一个。可怜那里头的人怕得要死,要想往外冲又冲不出去,已是哭喊成一片。在外的亲友带着不少人的子女父母也跑去看他们困在里头的至亲,被官兵分开,县里县外正哭成一片呢。”沈兴说到自己刚看到的那些个情景也不由惨然。

沈止观脸色异常苍白,瘟疫是他最怕发生的事,发生了这种事,一般都会封闭灾区,有时为了根除大患甚至会火烧一切,以免传染。可是要他怎么狠下这种心肠杀戮百姓呢?但要不如此,一旦让疫区的人接触到外面的人,万一疫情扩大,则死亡更加难以想象:“知道是哪一种瘟疫吗?大夫怎么说?”

“大夫们发现情况严重就都出来了,也来不及确定是什么瘟疫,他们也不肯进疫区去细看,便是官兵也不好硬要他们冒生命危险进去,再说这外头也有不少灾后病患需要救治啊。何况若是进去了,又让不让他们出来。出来了,如果身上带着疫症还传染了旁人怎么办?”

沈止观知他说的也合情合理,也知不能硬逼着别人进疫区去救人,可这些疫区灾民应该怎么办呢?

父母官!父母官!如今他要怎么做,才不负这三个字?

沈兴也知沈止观必会万分为难,却想不出什么法子可以帮得上忙,正在烦恼时,沈止观却令他去将江陵上下的大小官员都招来,沈兴虽不明白,但也立刻依令而行。

自沈止观主政江陵以来,大小官员多受他影响,倒也都尽心为民,这些日子俱都为灾民忙碌。此刻接到召唤也知可能是为着疫区之事,都一起心情沉重地来了。

谁知沈止观却半句不谈定远县发生疫情之事,只是和大家将处理灾情的种种事一一讨论,巨细无遗样样安排妥当,确定所有人都会照他的意思把一切办好。纵然再出什么事,以这些人的能力也可以自如应付后,方才一笑令大家散了。

众官员虽觉沈止观有些古怪,但这几年对这位年少正直的长官无不敬重,心中虽疑,却无一人动问,纷纷告辞而去。

沈止观这才起身,对沈兴淡淡一笑:“我们去定远县看看吧。”

定远县,定远县。江陵治下那么多地方,沈止观最熟悉的也就是定远县了。定远县是个又穷又小的小县城,大伙儿都笑说县太爷打板子,全城都惊动。而沈止观最初为官也就在定远县。

他还记得东街方大娘最是热情豪爽,南门李大爷家祖传的豆腐特别好吃。衙门口那个叫做红儿的姑娘,叫卖包子的声音最是好听,每每他在衙门里听到这叫卖声,也会忍不住跑出来买一两个尝尝,顺便与衙门口的差役们一起和她说说笑笑。

在定远县为官的两年里,他从来就不曾摆过官架子,每于闲暇时也出来东家串串门,西家谈谈天。百姓们初时战战兢兢,以后也都亲切熟络了起来。那时他是个小官,和百姓们混熟之后常在一起谈天说地,倒似是一家人一般,也没有现在这么繁忙的政务,倒有空结下许多平民朋友。

只是如今,那被疫魔所侵的定远县怎么了,那些数年前与他这个大人说说笑笑的人们,可正是处在那般凄惶无助、惊慌失措,想求父母官保护、却被官兵用刀剑逼在一处,无法逃开的可怜处境中。

沈止观一路默默无言,只是神情凝重,听着沈兴把详细情况一一说来。

远远看到定远县,已见无数官兵正努力地把一些不断往前的百姓推开,哭爹唤娘之声不断。心知必是其他地方的人前来探看至亲。其中不少定远县中人寄在亲友家的幼子老母,更是哭泣不止,呼唤不绝。

沈止观下马上前,不少百姓都认得他,纷纷围了过来,跪倒便拜。

“大人救命,大人救命啊。”

“求求大人,我的儿子没有染上瘟疫,你看他还好好站在那里,一点病也没有,你就让他出来吧。”

“大人,我的娘在里面,我要娘……”

哭泣的母亲,稚龄的孩子,且哭且诉,令人心酸。

沈止观心中一片苦痛,他虽是一地父母官,又如何救助这些人。

风行天轻轻挥手,早有官兵上前把缠住沈止观的百姓强行拉开。沈止观得以走到他面前,看他指挥下一众官兵剑拔弩张对准定远县中,随时都可能放箭。而地上,已有数人因为强行往外冲而中箭倒地。定远县中哭着呼唤外面亲人者有,跪地叩头想求官兵让出一条生路者有,执棒拿棍想要冲出来却明显吃过苦头目前不敢乱来者也有。

风行天素知沈止观爱护百姓,不待他开口即道:“大人,既有瘟疫,这就是惟一的方法,大人若有妇人之仁恕我不能从命。只要身上可能有瘟疫的,一个也不能放出来。”他本来就和沈止观不合,后来水患来临与沈止观共在堤前指挥连日,虽惊讶这个文弱书生也有那样的坚韧,却仍与沈止观有心结,此刻说话也半点不客气。

沈止观轻轻一叹:“既是瘟疫也只能如此才能使疫情不致扩散。将军还请守好此县,不要令人冲出去才是。”

风行天讶然地望他一眼,倒料不到这个固执的家伙也有明白的时候。其实真正要永绝此患最好的方法就是放火把瘟疫连人一起烧光,只是他知道这种事沈止观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他自己也未必能下得了手,所以只能死死地围住定远县再说了。

“县里虽出现疫情,可并不是人人都染上了瘟疫,而且得了瘟疫的人也应该有权力活下去,将军还应供应他们足够的食物药品。”

“不必大人吩咐我也会这样做的,只是这些人未必用得上多久了。”

沈止观默然无言。

定远县中忽有个披头散发、怀抱婴儿的妇人望见沈止观,大叫着“大人”冲了过来。

早有官兵将箭尖对准了她厉声喝:“不许靠近。”

那妇人扑通一声跪下:“大人,大人,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沈止观打量这女子良久,方才认出:“你是红儿?”

当年每日清晨在府衙前叫卖着包子的可爱少女,如今已为人妇为人母,已被这连场天灾折磨得不成人形:“大人,求求你救我的孩子。是我不好,想着孩子,前几天又从姐姐家把他接来了。可谁知居然出了这种事。大人,你不让我们出去,我就不出去,可我的孩子他没染上病,他才来两三天呢。他不会染上病的,我很小心不让他靠近任何病人。求大人,你就让我孩子出去吧。”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在地上磕头。

包围圈外,她那已嫁至邻村的姐姐,带着她另一个寄住在自己家的孩子,也是泣不成声同样跪下来叫:“大人,求你给孩子一条活路吧。”

她身旁那个七八岁的孩子,也大喊着:“娘亲,弟弟……”

这边一喊,县中又有无数人且哭且叫,县外的至亲骨肉也是哭成一片,虽是铁石人也要落泪。

众官兵也不免心软手软。

这时县外之人虽不少心痛至亲,倒也忌于瘟疫不太敢作乱,可是县中被围之人自觉生机已尽,哪里肯坐以待死,一见有机可乘,立时有人飞速冲过来。

风行天大喊一声,连珠箭发,只听惨叫声起,冲前的七八个汉子立时扑倒在地。

风行天凛然喝道:“你们听着,只要你们安然在里面,我们保证供应你们衣食水源,直到瘟疫控制下来,若有敢往外冲的,为保其他人不为瘟疫所害,不要怪本将军无情了。”说话间同时冷眼扫向官兵。

官兵们心中也是一凛,想到如果这些人冲近,万一自己也染上瘟疫可怎么办,立时也都握紧了弓箭。

县中自有些不甘就死的汉子大声说:“可我们现在能走能跳,没有染上瘟疫,你不让我们出去,我们迟早也会死于瘟疫的。左也是死,右也是死,我们除了拼命还能怎么样?”

“你们现在没事,不代表你们没有染上瘟疫。你们冲出来后如果身上有瘟疫会害死多少人。你们投奔你们的亲友,你要他们是收留你们还是不收留你们。你们想拼命,好,你倒试试看能不能拼过本将军手下这些将士。”风行天毫不动容冷冷地说。

县中诸人多知生机已绝,无不放声大哭。也有人受不了这样的压力痛苦,对着石头砖墙撞过去,只求死个痛快。更有些力大的的汉子悲愤欲绝,虽不敢冲上来找死,却也站在原处指着这边大骂。

一个粗壮汉子嗓门最大,骂得最凶:“你们还哭什么,求什么,就是磕破了头,哭瞎了眼,这些人的心都不会软的。这些人只管保着他们的安乐富贵,哪里会理会我们的生死。官府才不会管我们的死活呢。”越说越气,回身对着众人挥舞着手中的大木棍子,“什么青天大老爷沈大人,还不是一个样子,可惜我冲不出去,要能打他一棍出出这口气,我林阿牛死也甘心了。”

他开始痛骂时,身旁还有人附和,可说到后来,骂的人忘了骂,哭的人忘了哭,全都用一种奇异至极点、震惊至极点的眼神望着他身后。

他骂得兴起,倒没有发觉。正要接着骂下去,身后忽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谁说官府不管你们的死活?”

他猛一回身,全身都僵住了,呆呆地望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沈止观,根本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才沈止观忽然直接走进了定远县,因他的身份,使得那些拿刀执剑的官兵没敢拦阻,便是风行天也因为过度的惊骇而说不出话来,直至此刻才大叫一声:“大人快回来。”

而沈兴也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大叫一声,就要冲过去。

总算官兵们也醒了过来,硬是将他拦住了。

沈止观对于身后的声声呼唤听如未闻,只是望着那汉子说:“官府没有不管他的每一个子民。只是我不只是你们的官长,也是江陵一地所有人的父母官。我更要为他们负责。我不能让他们陷进瘟疫的危险里。现在,这里只有千余人,可是如果你们出去了,陷于瘟疫灾难的就可能会有十数万人了。所以,我也只能这样做。”

“可是我也同样还是你们的父母官,我更没有权利扔下你们自生自灭。我也知道你们其中确有些人还没有染上瘟疫,也不得不困在这里不能离开。所以我来和你们一起,一起面对。官府没有扔下你们,我也没有扔下你们。我既是江陵的父母官,就要为江陵每一个人的生死负责任。我不能让你们出去,可无论什么天灾浩劫,我都不会扔下你们。你要仍然觉得我可恨,大可以拿你手上的棍子打下来。”

他声音平静安详,可每一个人都感觉得到其中的真挚诚恳。

人们还是呆呆地望着他,忘了哭,忘了喊,忘了叫。

林阿牛瞪大眼睛望了他半天,也不知什么时候,手上一松,棍子落到地上了。

沈止观微微一笑,移步走向那跪在地上忘了起身的红儿,伸手将她扶起来,又自她怀中接过那正在哇哇哭叫的婴儿,心中亦是剧痛,只能无力地轻叹一声:“对不起,我不能让你的孩子出去,我不知他是否染了瘟疫。你的大儿子也在外面,你的姐姐也在外面,如今他们是安全的,可如果为了这个孩子,害了他们,我不忍心,你又何忍?”

红儿怔怔地望着他,又望望哭叫的骨肉,忽然失声痛哭,再又跪倒:“大人,是我们不肯体谅你的难处,是我们的错。你不用再理我们,你快快出去吧,否则我们这些人的罪孽就大了。”

此时风行天也大声说:“大人切不可如此冲动,快快出来,须知江陵上下都少不了大人。”

沈止观淡淡地说:“将军你不是说过只要有身带瘟疫的可能就绝不许出来吗?如今我已和他们接触,又怎知我现在没有染上瘟疫呢?将军又如何可以让我出来?至于江陵上下,我已安排妥当,再有什么事,其他几位大人相信也能处置,倒也无须太挂怀。”

他口中只是随意地说着,心中却无由地疼痛起来。不是因为此刻自己身在疫区,而是因为忽然间想到了赵娥真。如果赵娥真知道自己此刻的作为,该会何等着急难受。可无论如何气恼,她若在这里,必会不住口地骂自己笨蛋,但同时也全心全意陪伴在自己身旁吧。小真如今又在哪里呢?自己还能再见到她吗?想到这些,一颗心疼得简直要碎了。可是脸上神情却是平静且坚强的。无论如何,他应该带给这些绝望的人奋斗的勇气才是。

所有的人看到他的神情都知道他已是劝不回头的了。风行天只能在心中暗叹,世上竟会有这种人。

沈兴屡次冲不过去,忍不住哭喊拜倒。

沈止观淡淡地说:“到这里来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你若真为着我,便不可再做让我伤心的事。别忘了你还有清儿,更何况有很多事,我也要你来为我通个讯息才是。”

沈兴垂泪无言。

沈止观又将红儿扶起来,目注这些不知所措的百姓,说:“我是个读书人,我不懂什么医术,可我也知道,瘟疫多是由灾后的脏乱以及蚊蝇鼠蚁传播,再加上天气炎热所致。如果我们处处小心保持干净,不一定会让所有人都染上瘟疫,若真的染上了,也未必不治,古来,也有不少得了瘟疫还能活下来的人。大家何必绝望呢?我们就合力和老天爷斗上一斗又如何?即然我们可以挡得住这次洪水,未必便不能胜过这次疫魔。”他语气平静,却有无比决绝之意。

不知是谁先跪了下去,然后人们吩纷跪倒:“愿听大人吩咐。”

就这样沈止观留在的疫区。古来出了这样的瘟疫,纵然不会把人烧死,多也是封锁地区,不再理会,任他们一个个死去。可是因沈止观如此作为,外面的人皆受感动。每天不断地将绝对干净的水粮果菜,还有一些由大夫们开出的治疫药物放在牛马身上赶进疫区,以保证里面众人的生活。

其他江陵上下的官员也深为之所动,无不尽心竭力以安置灾民,便是那江陵城中未受灾的富家大户,也无不拿出巨款赈灾救人,粮商们也多发粮施粥施饭。江陵百姓灾后的生活倒还算让人放心。官员们也将些详细的政务写下来由牛马带到里面去给沈止观看,也令他放心。

同时他还知道了一些赵娥真的消息。其实倒也不是赵娥真的事,而是一些其他地方的富商送来了许多赈灾银子和粮食药物。官员们问及他们为何如此广施仁义,这些人却都神情古怪。沈兴心中好奇,自然找机会多方试探,最后可以肯定这些人都是赵娥真逼来的。自然忙着传信告诉沈止观。

沈止观听着只是又是奇怪又是好笑。赵娥真是强盗,抢到了金银倒不奇怪,可要逼着这些人自己把银两粮食送来,倒不知用的是什么法子了。不过另有一个好消息就是:这些各地送银两来赈灾的人,虽是心不甘情不愿,可看到江陵上下官员尽心尽力,听说了沈止观自入疫区的事后,无不深受震憾,纷纷表示回去之后还要运送赈灾品来,为这些灾民一尽心力。

而定远县内也并不是一片愁云惨雾,绝望气象。

沈止观没有由着这些人枯坐等死。他安排妇女去照料病人,指挥那些壮健男子清扫脏乱,把数次水灾的脏污全部弄干净。要大家小心驱赶蚊蝇,用火烧死老鼠,烧掉死于瘟疫的尸体。尽量减少传播之源。并且严厉要求大家只能吃外面送来的食物和水,绝不能沾定远县内任何可食用之物。所有人等都不许自暴自弃,便是自身也要求个个常保清洁。

这些人,或有绝望哭泣的,或有激动欲狂的,或有病重欲死的,或有沮丧要自尽的,如今倒都得了主心骨,有了事做,忙个不停,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哭泣伤心,也感觉并没有完全被抛弃。大家都去做各自的事,有时有了闲,就远远隔着官兵隔出来的安全范围和外面的亲友说说话,叙叙情。

十数天来,这疫区中死于疫症的不足百人,另外虽仍有不少人疫情严重,但因为沈止观一直都没放弃让他们吃药,身边的亲人也尽多鼓励,倒也能支持直至现在。另外也有些人身上有轻微疫情发作,但相比之下,疫情传播已是极慢。

可是沈止观的心情仍是极为沉重,每天都会有人在他眼前死去,每天都可以听到失去亲人的人悲伤的哭泣,他心中的无力感一点点凝聚。他已尽了他所有的努力,可是到底要怎么样,才可以让这些人活下去。

耳边又传来悲痛至极的声音:“天啊,孩子,我的孩子,你怎么不哭了,你快出声啊,娘在这里啊。”

沈止观略显僵硬地移动目光,看到那抱着婴儿已经把眼泪哭干了的红儿。他吃力地走到她面前,想要安慰她,却已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红儿抬起头来,望着他哭问:“大人,你说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染上瘟疫的不是我,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为什么老天不让我死,为什么?”

沈止观木然,咬唇出血,叫他如何回答这失去孩子的母亲。

红儿狂笑着转身扑向十几步外的大井。

沈止观一把拉住她,厉声喝:“你没了这个孩子,可你还是另一个孩子的娘啊。现在我们已快能控制疫情了,也许再撑过一些日子你就可以和你的儿子相会了,你要让他做一个没娘的孤儿吗?”

红儿一怔,再听得外面自己的大儿子也听了姨娘的话,正在那里一声声地叫着娘亲,一时间,已哭干了的眼中再次流下泪水来,喃喃念着:“虎儿,我还有虎儿。”

沈止观知她死志已断,心中一松,忽觉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住,忙放开她,靠在身后的大树上。这些日子他实在是太累太累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只是因为知道自己自己一旦倒下,这些人惊乱之下必会放弃一切,以至于前功尽弃,再无活路,所以才一直撑着。可他还能撑多久呢?

瞧现在就眼花了,竟看到幻觉,瞧见七八个人居然从官兵围堵的地方进来。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就是沈兴一天来冲好几回都冲不过来呢,风行天怎么会放人进来呢?

沈止观用力眨眨眼睛,发现仍然是八个人正走进来,而且一直走到自己面前来冲自己施礼。

沈止观这才认出他们是什么人,也明白风行天为什么会放他们进来了。

来的人中有六个都是沈止观认识的,皆是江陵名医,这次水灾后也都曾尽心歇力地为那些灾民和抗洪的将士们治病,可是自从发现瘟疫后他们都远离定远县,除了写几个普通对付瘟疫的药方外并不肯进入疫区,官府也不便硬逼他们冒生命危险。可他们既愿进来为病人救治并细查脉象,一旦确定了哪一种瘟疫,解救起来就有希望地多了,所以风行天当然会放他们进来。

只是其中又有二人是沈止观不认识的。

这两个老者含笑自我介绍。

“老夫江北马龙川。”

“老夫赵郡孙陵。”

沈止观啊了一声,忙忙回礼:“久闻两位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实是三生之幸。”

这绝不是客气话,这二位是全国闻名的神医,就是宫中也屡次请他们入太医馆,这二位都因不肯受拘束而婉辞,想不到竟会出现在这里。

马龙川性子爽朗:“大人,我们今次前来为的就是要试试看可能治得了这瘟疫。我们也不必再客气了,先去看病人,瞧瞧是哪一种瘟疫。”

沈止观当然也恨不得如此,只是心中讶异:“不知二位神医怎么会正巧来到江陵的?”

“我们不是正巧来的,实是半个多月前有个蒙面人潜入我家中,拿剑顶着我的脖子,说什么江陵遇上了大水灾,会有许多人生病,甚至可能发生瘟疫,令我立即前来行医救人,否则就要杀我全家呢。”孙陵说起此事,也不免有些惊怕。

沈止观啊了一声,忙对二人深深一揖:“不瞒两位,那人实是我的表妹,因为身怀武功又不忍看我为江陵百姓太过伤神,所以便想这般助我。她人虽莽撞倒并非凶恶之人,只是随意说说而已,惊吓冲撞之处,我在此向二位赔礼便是。”

二人皆不敢受,双双让开。

“大人此话错了,本来我是不甘心不情愿而来。可如今见了大人,倒要谢谢令表妹,让我们结识了如此一位好官。”

“是啊,我们其实前天就来了,也是因为暗存私心、不愿赴险,所以一直在外头瞧这边,眼见大人种种作为,实在是惭愧得无地自容。古人说医者父母心,有哪个父母怕孩子病重连累所以不加照顾的呢?若再不来为大人为病者一尽心力,简直愧对医者二字。”

其他几个江陵名医纷纷表示惭愧,皆说愿为救治瘟疫一尽心力。

定远县的百姓无不大喜过望,自知有了生机,个个对大夫们跪倒大拜。

几个大夫忙忙伸手搀扶。

沈止观也对众人道谢,并请众人小心瘟疫。

孙陵淡淡地笑说:“是我们要谢大人才对,哪里敢当大人的一个谢字,大人不懂医术尚要自陷于疫区。何况我们多少都有一肚子医道,进来之前又都服了数种防疫的药。再加上大人把一切安排得干净清爽,大大减少了传染的可能,相信我们都已有足够能力自保不至于为瘟疫所侵了。”

说着几个大夫都分头去探看病人,研究疫情,在一块儿商议到底是哪一种瘟疫,并纷纷开出药来为大家诊治。

如此七天之内他们试了上百种治疫的药方,终于有一个瘟疫病人喝了药后出现明显好转迹象。众人大喜之下将同样的药大量给其他们分试,果然俱皆有好转可能。

几个医生大喜之下也是向大家宣布,他们已确定这是哪一种瘟疫,并且已找出对症之药,大家可以摆脱瘟疫的威胁,过不了多久,这里就可以撤禁了。

定远县中上上下下、男男女女无不欢呼雀跃,便是那些身染瘟疫、病势严重的人也都精神一振。

不少人跪下来拜天拜地,却又更多的人大叫:“拜天做什么?不是老天有眼,是沈大人、还有众位神医仁心动天啊。”

一言之下,更多的人向沈止观和众医下拜。

大家忙又搀扶闪让,所有人都处在狂喜中。便是这些救人无数的大夫也觉激动万分,已有数人忍不住喜极泣下。

沈止观多日来第一次露出轻松的笑意,笑着笑着,眼前一黑,身体就那样倒了下去。

意识在最后一刻都是平静而安宁的,这是他一直都清楚必会发生的事,如今心事已了,倒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可心事真的已了吗?

在最后一瞬,他的意识已完全失去的时候,却不知是哪一种力量使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小真!”

所有的欢呼笑语狂歌乱舞在一瞬间停止,下一刻人们从各个位置向他扑来,不知多少人在呼唤着同一个名字,一如呼唤他们的至亲般惊惶且关切。

那几位曾救治过无数重病,见过不知多少重病大伤的名医,也都手忙脚乱地扶住沈止观为他把脉查病。

被隔在外头的百姓也都惊惶失声同声呼唤,官兵们也无不色变动容,沈兴更是激动,不知哪来一股力,乘着官兵们分心之际冲了进去。

一直冲到沈止观身旁,哭叫着探看他的情况。

沈止观过了整整一个时辰都没有醒转,身上阵冷阵热,热时让人觉得烫手,冷时又叫人感到一片冰寒。定远县中众人都清楚他身上的情况,许多人的亲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慢慢死去,然后又传染了更多人的。

不知是谁低声哭了起来:“大人,他也染上了瘟疫。”

沈兴两眼赤红,抓住马龙川猛力摇晃:“你们已经找出治瘟疫的药了,对吗,对吗?”

几位大夫各自神情凝重,一人放下手后,另一人立刻又接过去把脉,大家的眉头都没有松开。

沈兴看得直凉到了心底,疯狂地大叫:“你们倒是说话啊?”

马龙川长叹一声:“沈大人为了江陵把心都操碎了,这身子也已经累垮了。”

孙陵亦道:“他身上的每一分精力都已经透支,外表居然还装着没事一般,可叹我们自负医道,居然一直没有看出来。”

另一个江陵名医王泰轻声说:“沈大人向来如此,江陵上下谁不知道他的为人呢?如果不是知道我们已找出解疫之药,他心情一松,也许他还能再支撑下去,而我们依然发现不了。”说至此时,这位曾见过无数生离死别,已然习惯旁人悲伤的大夫的眼泪也滚滚落下。

至此,一旁众百姓已有人控制不住发出哭声,有一人哭便有十人忍不住,再接着,已是难以控制哭成一片。

这样的哭声已足以感天动地,便是沈止观也幽幽醒转,听得哭声,心中一片了然,只是虚弱地说:“大家哭什么,已经找出治疫之药,大家应该高兴才是。”

听得他如此说,众人更是悲伤,又恐哭声会惊扰了他,让他难受,纷纷拼命忍住化为抽泣之声,更是令人心酸。

沈止观转对众位大夫虚弱地一笑:“止观终究还是文弱书生,身子不济,倒是累各位劳神了。”

孙陵柔声道:“大人只是久处疫区,也多少染了一点疫症,大人放心,我们必能为大人驱除疫症。只是大人身体太过虚弱,必须好好休养才是。这里灾后的房舍太过简陋,不适合休养,大人应回府衙慢慢调补身子才是。”

沈止观勉力摇头:“不行,我身上既有瘟疫,怎么能够出去,何况我也答应过定远县百姓,除非他们瘟疫全部解除,撤去包围,否则我不离开。我又岂能言而无信。”

话音方落,身旁忽地跪了一地的人。

“大人,你对我们的天恩厚德,我们无论生死都铭感五内,大人不可为了我们自误了身子。”

“大人放心,如今几位神医已找出治疫之法,我们的性命都可以无忧了,大人要先保住自己为上。”

“大人,你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叫我们如何还有脸面活在世上。”

“求大人回府衙吧!”

……

沈兴忽然抹了抹眼中的泪,大步走近包围圈大声说:“大人染上了瘟疫,而且需要回府衙调养,虽然现在几位神医已找出对症的药物,可大人还是怕会传染给别人,瘟疫也确有可能会传染出来,你们怎么说?”

没有声息,没有回答,守在外面的百姓忽然都对着所有官兵和风行天跪了下来,风行天默然挥手,官兵们无声无息地让出一条路来。

这是江陵上下所有官兵百姓,用他们的心对父母官的回答。

父母官,父母官,那是他们的父母官。

由不得沈止观愿不愿意,就这样被抬回了府衙,一路上百姓闻讯无不出户沿街跟随,相送直至府衙门口。

府衙上下的人也不顾传染的危险,尽量给他最好的照顾,孙陵也是跟随在侧,不断地根据他的脉象施药。江陵上下的官员仕绅,纷纷前来看望、探视。可是沈止观的病一直没有好转,他身上时冷时热的现象越发的严重,昏沉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虽然定远县大部份得了瘟疫的人都已渐渐好转,可沈止观的病势却是越来越糟。他醒来的时候问及定远县的疫情,以及江陵上下各种事宜。知道一切安好,他放下心来之后也就不再多问多说。他知道自己清醒的时间有限了,他只是想用最后的时间,好好地思念一个人。

那个在漫漫古道上,一声轻笑,令得一众强徒屈膝折腰的赵娥真。

那个在幽幽明月下,随着月光剑光来到他面前,吐出的鲜血令他连心都疼了的赵娥真。

那个在灿烂阳光下,用那如碧海蓝天般眸子望着他、答应他再不走了的赵娥真。

那个……

赵娥真,赵娥真,赵娥真,赵娥真!

他只想赵娥真回来,他只想再看一眼赵娥真,可又怕自己憔悴至此,让赵娥真见了岂不心痛至极,反倒希望赵娥真不要回来了,可死前若不能再见赵娥真一面,岂肯甘心,岂能甘心。

赵娥真,赵娥真,赵娥真,赵娥真!

只有在失去意识的时候,才会无法再控制自己的心,不断地呼唤着小真。

清醒的时候他有太多责任,他必须时时刻刻考虑江陵,总是轻忽了赵娥真,可如今,除了赵娥真,再没有什么可以令他如此牵念挂怀,纵然失去所有意识,惟一不能忘怀的,只是赵娥真。

又是五天过去了,定远县疫情已解,官兵已撤,这一场疫灾后,定远县竟还有五百余人可以行动自如,不曾困于病体,能够赶来江陵城探问他们那位青天的病情。

可是沈止观仍然日渐垂危,同样是瘟疫,为什么他们大多数人活了下来,沈止观却一直没有起色。人们无言地望向救他们性命的神医。

而这些救人无数的医生,此刻都已无法回应他们了。

定远县疫情解了之后,这些大夫们都聚在府衙一起研究沈止观的病情,可是谁也无法展眉舒颜。

沈兴红着眼睛对他们跪下来不断地磕头。

马龙川长叹着扶起他:“不是我们不尽力,实在是药医不死病啊。”

清儿泪流满面,问:“可是别人的瘟疫不都救过来了吗?”

“你们不明白,人之生病,人之治病,靠的九成是自己,一成才是药,人的身体有自然的抗病能力,再加以药物才能好。而有的人抗病能力极弱,所以身体就远不如其他人。这就是为什么同样的一种病,有的人不用吃药过几天就好,有的人却非得卧床数日,针药齐施的原故。沈大人为了江陵已将身体里的每一分精力都透支了,他自己身体已虚弱到极点,以至轻易为瘟疫侵入至深,如果他自己已没有力量去和瘟疫对抗,所有的医药针剂都没有用。我们纵倾尽一生所学,也仅能让大人吊着一口气多过几日……”说到后来,孙陵已不忍再说下去了。

沈兴茫然问:“难道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吗?”

“有。”王泰苦笑说“看大人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大家或可为他做到。”

未了的心愿,未了的心愿?大人所有心思都给了江陵,除了江陵,他还能有什么心愿?沈兴还不及把心中的痛楚说出来,耳边忽听得昏迷中的沈止观,又在低唤那数日来已不知唤过多少次的名字。

沈兴痛极泪下,未了的心愿。赵娥真,赵娥真。可是天涯茫茫,到何处去寻那行踪不定的超绝高手,纵然去找,他的大人又哪里还能等到那一天。

表小姐,你快回来吧,否则就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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