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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此时,颜宅传来彻夜的钢琴声,悲伤而绝望。
“宥泫汐!你不是上帝,你不会了解我!我不爱他!从来都没有爱过他!他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只在手机里听到这些话,却没有看见她说话时难过的流着泪的脸。在房间的暗角,微弱的灯光下,颜泽的背影忧伤得让人无比心疼。
地上的手机已经被砸乱了,他开始那么用力地按着黑白琴键,那么用力,琴声,沉重而伤感。
斯南静静地站在门口陪着他,没有进去打扰,他知道,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个人来收拾崩溃的心情。
这一天,他把她丢了,不是遗失在人流里,而是在空荡荡的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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泫汐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还没有醒,穿好衣服反手轻轻折了折衬衫的袖子,低垂着头看见昨晚摔在地上的手机,他下意识的俯下身去捡。
按了半天解不开锁,手机友好的提示需要本人的指纹鉴定,不悦的皱了皱眉走到床边,凝视片刻,将她的指纹轻轻印在了屏幕上。
首先让他无法轻易忍受的并非信息上存储的大量颜泽的信息,也不是颜泽昨晚打来的二十几个未接来电,而是她右手中指上闪烁着华丽光彩的戒指,PratonSaint。
他看见过颜泽手上也带着同样款式的戒指,那么与她手上的应该是一对吧?
内嵌的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犀利的光芒,他在唇角勾起冷酷的笑,抬手将PratonSaint从她手上轻轻旋落,放在眼前抿着唇,深深地看着,像是陷入了永久的沉思。
“PratonSaint”的字样狠狠勒痛他的双瞳,深吸一口气,将它随意地放入了裤子口袋里。
像是一种可悲的自嘲,没有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的片面理会。
未接电话中除了颜泽的,还有子诚和爸爸的,泫汐只删掉了所有有关他的一切,随手将手机扔回床头,皱着冷峻的眉眼,转身轻轻合上门出去。
大概在泫汐走后半个小时,她从睡梦中安安静静地睁开眼睛。
她竟然,没有在这么可怕的夜晚梦见肆意燃烧的天堂,可是在现实里这分明就是一场绝望而惨烈的灾难,不是吗?为什么昨夜的梦境里会那么平静,静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目光呆滞的凝视着头顶庞大的白色吊灯,一直看到白色吊灯上透明的蝴蝶花纹,眼睛忽然干涩得连一滴眼泪都无法轻易掉下来。
她想,安静的想,如果此时能够躺在这里不被任何人过问地死去就好啦,不必再面对痛苦和难堪,不必再感到难过和失落。
一丝一毫,什么都成了不必。
手机铃声在封闭式的房间里充斥的时候,她的身体忍不住一阵颤抖,本能的朝声音来源的方向侧过头,瞥见手机屏幕上连续闪烁着一连串陌生的手机号码。
她实在不想动,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按了接听键,手机的另一边传来宥泫汐懊恼的声音,他说,墨小娴,你要一直睡下去吗,立刻给我起来!
他动过她的手机?!宥泫汐动过她的手机?!
果然,当她一个个点开栏目时发现,所有关于泽的一切都消失了,不是单纯的消失,是真的彻彻底底消失了。
她根本没有挽留的余地,一丝也没有。心里一阵疼痛,像锋利的白色刀刃缓慢滑过心室壁上美丽的花纹,沁出妖艳潋滟的血。她痛苦地皱紧黛青色的双眉,将自己的身体陷入更深更深的蚕丝被褥中,企图逃避着不能逃避的。
被褥中还能闻见淡淡的香草味,与泽身上的几乎一模一样,恍然间想起昨夜的事情,这种用两个人的汗水混合起来的味道让她很愧疚。鼓起勇气从雪白的被褥里探出头,深吸一口浑浊的空气,抬手扯开被角的时候,她的身体瞬间震住,无法动弹。
手上的PratonSaint呢?PratonSaint呢?那个雪天泽送给她的PratonSaint呢?
不见了!它……怎么会不见了?!
呆滞的愣了片刻,清醒过来,她在床上疯狂地翻找,像是疯了。
没有!没有!为什么哪里都没有?!
枕头和被褥都被扯落在地,PratonSaint的踪迹依旧无痕,纯澈的泪水从倔强的眼角肆意滑落下来,在地上“啪啪啪”的四溅,她的脸上只剩下疯狂而绝望的表情。
颓然的坐回床边,抬起手,右手的中指上空无一物,突然有种茫然若失的绝望和空虚感,在心脏处卷席,如毒如荼,不可抑制。
眼泪,“啪”的一声滴落在手背上,显得无比沉重而悲哀。
宥泫汐!?对!一定和他有关!一定是他趁机取走了PratonSaint,一定是这个混蛋干的好事!
猛地从床上站起来,她看见庞大的落地窗外透入的阳光那么刺眼。
透过玻璃的阳光不会这么犀利,是的,她看见的正是站在楼下泳池边的泫汐手上的PratonSaint发出来的耀眼犀利的光泽。
赤着脚跑到落地窗边,傻傻地在原地愣了几秒,正好对上泫汐一如钻石般犀利冰冷的目光,像利剑毫无阻拦地穿透她惊慌的瞳孔。
转身狂奔下楼,她不会让他伤害她的PratonSaint,绝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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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对你来说,它已经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了,不是么?”虽然这句话是在问她,但是泫汐却并没有看她,很多时候他根本不需要任何答复,已经明白于心的答案,让他只想要自我愚弄和嘲讽。
是什么时候将自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连泫汐自己都难以说上来,是第一次遇到她么,可是他曾经分明那么讨厌和厌恶她印在自己锁骨上的吻,那么那么地讨厌……
话音刚落,泫汐的唇角扬起一丝残忍的笑,手一扬,PartonSaint从他手心里飞出,在湛蓝色的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啪的一声落入游泳池,溅起一些小小的水花。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几乎是和PartonSaint同时,小娴失去理智一般地大呼一声,纵身跃入水里,那么决绝,不顾一切。游泳池里盛开了巨大的雪莲花,在翻天覆地的巨响声消失后,旋即和她一同沉入水底。
旁边清扫落叶的男佣听到落水声纷纷赶过来打算施救,却被泫汐严厉而愤怒地制止,“你们!谁都不要管!”他的目光残忍而愤怒,回过头痛苦地看向游泳池,一字一句地说,“既然这样跳下去!就一定可以自己上来!”
这种时候没有人敢说一句话,佣人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纷纷离开,各自回到岗位上各司其职,只有满妈还站在泳池旁边,看着水中挣扎的人儿焦虑不安地跺着脚,苍老的双眉微蹙。
娜茜听到巨响后从屋子里跑出来,正好看见小娴在水中挣扎,泫汐在旁边一脸的冷漠,转身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客厅,唇角勾着冷漠快意的笑容。
没有人知道这个游泳池到底有多深,因此也没有人去理会她到底会不会死。她在水中拼命地挣扎,但是倔强的没有呼救,泫汐最后看了她一眼,决绝地转身,将双手插进裤袋,皱着英俊的眉尾离开。
没有走出几步,他听见满妈苍老的哭音,“少爷!泫汐少爷!她不会游泳!少爷快救救她!她快要完全沉下去了!”
多么可笑而荒谬,泫汐几乎没等任何人的反应就转身冲向泳池,终身跃入泳池,朝着她下沉的地方奋力游过去。
一个戒指……真的……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么?还是这样的我,真的让你讨厌得想去死?
下沉,下沉,永无止境的下沉,生命难道就是这样下沉的过程么,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又没有终点?
没过多久,她全身上下的所有细胞似乎都已经窒息了,沉重的躯壳,带着难以言说的绝望和疲惫。还是没有找到PartonSaint,更确切地说,她跃入水中便一直在挣扎,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再找回它。
在某些时候,人为什么心甘情愿地失去理智,她不知道。她唯一的信念就是要找到落入泳池的PartonSaint,即使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根本不会水。
她感觉到后背轻轻撞上坚硬而冰冷的池底,清澈湛蓝的池水在自己的周围或安静或狂烈地涌动着,但她很快就失去了知觉,意识在渐渐地丧失,疲惫得脸眼睛都无法睁开。
真的……快要死掉了么?她就要死掉了么?呵呵……现在看来,这样的结果真好啊……
几秒钟后她感觉到周围的水波剧烈涌动起来,有人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是谁在抱着她,是谁……救了她么?
她想要睁开眼睛,但是疲惫让她无法继续,透出水面她依旧闭着眼睛,但是本能让她又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该死!不会游泳你逞什么强?!”将她横抱在自己的怀里,泫汐皱着眉尾低吼着责怪。
满妈拿着干毛巾焦急地跑上来,替她擦掉脸上的水珠,看着她分外心疼。
“满妈!快去准备热水!”泫汐担忧的目光一直不离她惨白的脸,头也没抬地对满妈吩咐,“快去叫斯蒂文!”说完他拔腿冲进屋子,没有停留片刻。
那一刻的心疼和紧张只有泫汐自己心里最清楚,看着她苍白的脸时,他甚至莫名其妙地在心底里虔诚地祈祷: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啪的一声,从她眼角落下来的泪水砸在泫汐冰冷的手臂上,有些刺伤皮肤般的温热。泫汐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脸,紧张地皱眉低呼,“喂!墨小娴你不要死!”
墨小娴你别死!墨小娴我命令你不许死!
小娴!斯蒂文马上就回来!你不能死!不能死!
“对不起……对不起……”她闭着眼睛梦魇般地喃喃,眼角还有大粒大粒的泪水滚乱下来,一滴一滴地砸在泫汐的手臂上,再顺着他白皙的手臂下滑,滴落在地。
出现……幻觉了么?她在对谁说着对不起?在她的幻觉里,是谁……
“对不起泽……对不起……”
她的话让泫汐心痛得无法忍受,心脏忽然抽搐起来,沉闷得仿佛有几百颗玻璃碎片被揉进了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他看着她,英俊帅气的脸庞痛苦地抽搐着。
难道什么时候都只有那个他么,既然这么爱他,墨小娴你为什么口口声声说不爱?!你为我什么要欺骗我?!
只是停顿了片刻,泫汐抱着她冲上二楼,相比之下他更加无法忍受的是她在自己的怀抱里一阵阵抽痛和哭泣,他承认,自己心里的疼痛不算什么,在面对她的痛苦时,不算什么!
二十分钟后斯蒂文提着白色药箱匆匆跑进房间,放下药箱的时候还不停地喘着气。
确实,二十分钟内他接到泫汐六个催促电话,想必病情很严重,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斯蒂文!快点!”泫汐见他进来,望了一眼,轻轻喘了口气指着小娴对斯蒂文命令,“快点救她!”
“是!是!少爷!”斯蒂文恭敬地弯了弯身体,从药箱里拿出一大堆的仪器开始工作。
他要求斯蒂文做最最仔细的检查,时间显得很漫长,岑寂的空气包围着复杂忧伤的心情,仿佛永远不会流动似的。泫汐在旁边站着,眼神一直盯着小娴无比苍白的脸。
棕褐色的发丝上还有水流下来,他没有去换衣服,脚下一大片深色的水渍。没有谁见过他这个样子,因为他从前从来不会这样在乎一个人。就算对待自己,即使是发着四十几度的高烧他都不会去找斯蒂文。
斯蒂文的脸色渐渐凝重时,泫汐的神经也忽然变得紧张,“怎么了?她的身体有什么问题么?”他立刻上前,俯下身细细地看着小娴,抬起头问自己的私人医生。
轻轻放下听诊器,斯蒂文蹙了下眉,抬手指着她的颈部,疑惑地问,“这里……怎么会有勒痕?”
泫汐猛的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小娴的颈部,心疼地皱起了眉尾。
的确,在小娴左边细白的脖子上有些怪异的红痕,确切的说,那并不是勒痕,而是细密的齿痕,是他昨晚对她犯下的不可原谅的错!!
不可宽恕的错误!拒绝后悔!
或许……她会因此恨他一辈子吧,她真的……再也不会原谅他了吧?为什么忽然间想到这些呢?
“斯蒂文!你没有资格问这么多!”泫汐的语气瞬间冰冷,看见斯蒂文错愕地愣在原地,他忍不住怒吼,“斯蒂文!你愣着干什么!快救她啊!你快救她啊!立刻!”
从泫汐的怒吼声中惊醒过来,斯蒂文对他优雅地弯了弯腰,战战兢兢地回答,“少爷您放心吧,她……她没什么事情,只是高烧让她昏迷不醒,吃点退烧药就好了,并不严重。”
“痛……好痛……”此时,小娴在床上痛苦地抽搐起来,她讲身体蜷缩成一团,抱着,皱着眉低呼着。
“该死的!你不是说她没事了么斯蒂文?没事怎么还会这么痛苦?!”他想也不想,愤怒地扯住斯蒂文的白色衣襟,不满地怒斥,“她为什么一直在喊痛?!”
“少……少爷……这……”
“再给我仔细检查!立刻!”一把甩开斯蒂文,泫汐失去理智般的大吼。
斯蒂文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吓得双腿发软,心有余悸地拿起听诊器,继续重复着检查。
怎么会这样呢,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如果只是高烧的话,她应该只是轻微的头痛而已,可是身体怎么会抽搐成这样?
“痛……好痛……”冰冷而纯澈的泪水大粒大粒地从眼角滑落下来,她的痛呼声显得异常虚弱,但是依旧很清晰地传到斯蒂文和泫汐的耳朵里。
泫汐紧紧握着手,英俊的眉尾越陷越深,再次听见小娴的痛呼声时,他突然想到什么,冲上去一把推开斯蒂文。
“该死的!给我滚开!”
斯蒂文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华丽丽地推倒在地,连着药箱一同摔在地上,发出奇妙的声响。
“止痛药……止痛药……”泫汐一边焦急地自言自语,一边慌乱地床边柜子里的每一个抽屉,“止痛药呢?!止痛药呢?!”
她不安的痛呼声还在陆续传来,每一声都像是锋利的箭刺穿泫汐的心脏,他知道心脏的部位在流血,但是已经顾不了这么多。
在最底部的抽屉里找到熟悉的药瓶,泫汐立刻拿出来旋开棕色的盖子,大声朝着门外喊,“满妈——快拿温水!”
半分钟后满妈拿着热水开门进来,泫汐冲上去焦急地夺过透明的玻璃杯,又冲到床边,将小娴抱在怀里,低声喃喃,“快点吃药,吃了药就不痛了……”
玻璃杯中的水微微晃荡着。
这一天,宥宅里的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天知道,从八岁起,泫汐就不曾对晴向琳之外的任何人如此在乎过,包括对他自己。